南幻岳沉默了片刻,提着气,缓缓的向狄十娘道:
“果然是你。”
站在那里,狄十娘再也没有那种柔弱怯惧的神态,再也找不出一点瑟缩愁郁的衷情,她完全不像一只受惊的兔,现在,她宛如一条其毒其诈无比的百步蛇!
狄十娘刁悍的一扬头,傲然说道:
“不错,是我!”
冷冷一笑,她又道:
“我想,你大约也多少看出来了?”
南幻岳低沉的道:
“是的,我多少也看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完全确定,我是想再找些证据,再抓到你些破绽才打算掀你的底……”
狄十娘尖悦的道:
“所以,我不冒险了,我只好抢先动手!”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扮演得很像,至少在今晚以前你全没出漏子,你使得我实在不愿去怀疑你……对于狄十娘,对于一个受过这样折磨的女孩,我是必须慎重其事的,我决不能有丝毫因误会而产生的过失,所以,尽管我已怀疑,不到完全确定,我仍然要压制自己的行动,但,我原不该压制的……”
狄十娘冷冷的道:
“那是一个柔柔弱弱的,怯怯缩缩的,委委屈屈的可怜少女形象感动了你,激发起你英雄式的爱怜主观,南幻岳,我知道你这种心理,你这种调调儿,所以,我便把自己塑造成这样,借一个形体表达出来而引起你的一贯作为,也因此而便宜了我的行事,南幻岳,你输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这倒不一定,但你所使用的狡计却相当高明,我猜,你甚至不是狄十娘本人吧?”
狡诈的一笑,她道:
“我不是,但装得很像,嗯?”
南幻岳平静的道:
“那么,你是谁?”
装扮如狄十娘的少女缓慢却冷硬的道:
“听过‘花狐’阎小仙这个人吗?”
南幻岳想了想道;
“‘阎家双狐’中的‘花狐’阎小仙?”
那少女怪异的笑了起来:
“不错,我就是。”
南幻岳注视着面前这自狄十娘摇身一变。变成了“花狐”阎小仙的女子,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只觉得不大肯,也不大愿意相信这件事,接受这个事实,娇柔纤弱的狄十娘,一下子转变了江湖上以刁狡狠毒出名的阎小仙,印象上是太过生硬与突兀了,这个转变的过程太快,快得叫人几乎不能承担……
南幻岳摇摇头,道:
“谁叫你这样做的?”
“花狐”阎小仙道:
“‘浮图岗’。”
沉默了一下,南幻岳道:
“齐用斗?”
这三天来一直扮演着狄十娘替身的阎小仙,闻言之下幻诡的笑笑,道:
“当然,这并不需要问也该知道!”
南幻岳沉缓的道:
“那么,狄十娘本人还在‘浮图岗’上?”
阎小仙略一考虑,狡猾的说道:
“我不清楚,而你也不该问我,就算我知道,也不便告诉你,对不?”
南幻岳哼了哼道:
“尽管你不肯说,我也仍会再把她救出来。”
阎小仙似笑非笑的冷冷遭:
“我却并不认为你能!”
回首探视,南幻岳并未发觉潘巧怡跟随出来,于是,他也明白了——潘巧怡一定早就着了阎小仙的道儿,否则,她那有睡得如此深沉的道理?咬咬牙,他的一股熊熊怒火业已越来越形强烈,但他尽力忍耐着,表面上仍旧极为镇定的道:
“阎小仙,潘巧怡呢?你是否在与她同睡的时候暗算了她?”
阎小仙坦然颔首,道:
“当然,放倒一个是一个——但你放心,我并未要她性命,我只是点了她的‘晕穴’,使她暂时睡上一阵而已,你该记得,我将毯子复盖住我们两人的时候,就在那时我已下了手……你很心疼,是吗?”
南幻岳酷厉的道:
“就为这一桩,阎小仙,你就会后悔大半生了!”
阎小仙冷峭的道:
“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南幻岳,我会怎么样无需你来担心——事实上,怕你也没有这些时间了!”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道:
“阎小仙,你凭什么替齐用斗那老狗卖命?”
阎小仙娇媚的一笑道:
“凭什么?凭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呀,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最正大光明,冠冕堂皇的理由?”
南幻岳凝视着她,沉重的道:
“真可惜了,你,阎小仙,你应该明白利害,应该先搞清楚,和我南幻岳作对,甚至设计苦难陷害我南幻岳,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只怕是你所承当不起的!”
阎小仙漠然不惧:
“你唬不住我,南幻岳,这套把戏我见多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是不会中途改弦易辙的,况且——我已占了上风,成功在望,就更没有改弦易辙的必要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
“你要吃不了兜着,阎小仙,因为你已愚蠢到以为占了上风——除了你以卑劣手段插在我腰间的一根毒针之外,你什么地方占了上风?”
阎小仙笑笑,道:
“这根针名字叫‘狐尾定魂针’,一中人身,可叫那中针之人在炷香时刻之内全身瘫痪,百骸俱僵,持续效能更在六个时辰之上,任是谁也抵抗不了这种药力的侵入肌体,南幻岳,你已快到这一步了,我不再攻击你,你自己就会送上手来,当然,如果你现在要对付我呢,我便会引着你兜圈子,不过那样对你更为不利,身子一动,血气流循加快,你也就倒得更快了。”
故作喟然的摇摇头,她又道:
“可惜你那位既美且艳的毒中圣手潘巧怡现在也救不了你,这只‘翠蜘蛛’已经先软了。”
南幻岳冷森的道:
“恐怕事情不会有休想象中顺利也不一定!”
阎小仙银铃般的笑了,嘲弄的道:
“不用‘恐怕’,我们可以等着看结果——假如你想试试叫药力发挥得更快,我也欢迎陪你证实一下!”
南幻岳大声道:
“你只是个无胆匪类而己,永远不敢明枪对阵,堂皇交刃——”
阎小仙毫不在意的道:
“放心,我不受你的‘激将法’,南幻岳,斗力上以你为强,但斗智呢?你却未必比得上我——包括你那昧于情感的潘巧怡在内!”
南幻岳忽然笑了,道:
“现在你就得意,未免太早了,阎小仙。”
阎小仙安详的道:
“不早,南幻岳,因为我有这个把握!”
南幻岳移目四瞧,道:
“你的‘把握’寄托在哪里?”
阎小仙轻轻一笑,道:
“会叫你知道的,南幻岳。”
南幻岳朝那边靠近了两步道:
“为什么这么麻烦?阎小仙,刚才你插到我身上的毒针,应该用见血封喉,致人死命的一种才对,何需用这一类仅叫人瘫痪的玩意?如此岂非太过令对方难受?”
阎小仙笑吟吟的道:
“对于用哪一类的毒针,我毫无意见,但齐用斗却不甘心叫你这么痛快的归天,别忘了,‘浮图岗’的精英几乎毁在你一个人手上!如今你又逼到人家头上,要强索齐老儿的宝贝独子的宝贝侍妾,这股恨,这口气,他哪能受得了?所以,他不甘让你马上死,他要活的,慢慢的整治你,叫你一点一点,痛苦无比的死去……”
南幻岳心里骂着:
“‘整治’——又是这个露出她狐狸尾巴的江湖口语——现在她可是出口之下,越发流畅自如了!”
阎小仙扬扬头,接着道:
“我们拿人家的钱财,听人家的差唤,他要死的,我们便给死的,他要活的,我们也只有给活的了,难道你还以为我对你特别青睐——像你那潘巧怡一样?”
南幻岳微微一笑,皮笑内不笑的道:
“对我青睐?就凭你呀,实不相瞒,你这种货色,送到我面前我还看不上呢,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问问我南幻岳的女人哪一个不比你俏?就算我玩腻了丢掉的,恐怕也还较你强上三分呢!”
这一下,阎小仙不笑了,她粉面铁青,尖厉的叱道;
“不要脸的臭男人,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下流无耻,卑鄙龌龊你都全了!”
南幻岳豁然笑道:
“乖乖,别生气呀,就算我不要你,你也得保留点淑女风范才是……”
阎小仙恨得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眉儿倒竖,双目圆睁,嘴唇也在抽搐着,她又羞又怒又怨毒的叫:
“我会好好对付你的,南幻岳,我会叫你生死不得,痛苦哀号,我会叫你用你生命中最大的代价来偿付你方才的污言秽语!”
南幻岳笑笑道:
“真的这样狠呀?乖乖。”
突然,在南幻岳刚才冲出来的茅屋中,一个声音冷硬的自那破裂的草墙洞隙里传出:
“如果你以为是假的,你就错了,南幻岳!”
南幻岳缓缓的,带着些儿僵硬的,半侧过身去——就在茅屋靠后面这片草墙的破洞里,露出一个人的上半身来,那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男子,瘦瘦的,净净的,可以说得上秀气,还有点文质彬彬的儒雅味道,但是,看着他,却令人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似的……南幻岳注视着对方,终于,他体悟出了,这种不对劲的感受乃来自那人的眼神,嗯,那人的跟睛很深沉,很幽邃,宛似两泓古潭之水,不过,蕴孕在那深幽眸子甲的光芒却非常邪酷,非常非常阴鸳,也非常非常冷森,没有一点情感,也没有一点善意的,仿佛——隐隐流动着兽性的狂野与暴戾韵息……
南幻岳凝视着那人,不禁心往下沉,他慢慢的问:
“你是谁?”
对方咧咧嘴,算是笑了一下:
“‘玉狐’阎立名。”
南幻岳暗里叹了口气:
“你们兄妹全来了。”
阎立名阴冷的道:
“南幻岳,你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玩一会再获至这相同的结果?”
南幻岳这时已感到腰眼上那根毒针刺人的部位开始由麻木转为僵痹,还逐渐扩大范围,有向四周蔓延之势,他那一口真气虽然封住门口个部分的血脉,却仍无法将毒性的侵蚀全部堵稳——这有如用一道土堤堵住了流水,但是,流水不能决堤而过,却仍有细滴涓泉透隙沁出,南幻岳明白,他要快点采取行动,否则,时间多过一会,恐怕对他便多一分威胁,尤其,眼前的情势似乎颇为不利,隐冥中更不知道有些什么危机潜伏着……
闭闭眼,他道:
“阎立名,你们要这般恶毒的与我作对,对你们兄妹说,好处将不会太多,那不是你们所得到的一点金钱代偿可资补的……”
阎立名木然一笑,道:
“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们自己来斟酌好,不必麻烦你担心。”
阎小仙在那边高声道:
“哥,姓潘的女人已擒住了吗?”
茅屋中的阎立名回答道;
“当然,在她如今晕沉如死的情形下,擒住她并不比抓一个三岁孩童还难,小仙,如今就剩怎么对付我们的厉害朋友南幻岳了!”
南幻岳不温不火的道:
“你兄妹两个可真是‘泰山笃定’,有把握得很呢!”
阎立名冷冷的道:
“南幻岳,不要把你自己估量得太高,你太相信你所赋有的本领,也太过忽视了别人的智慧。”
南幻岳心里一边飞快转着念头,却不屑的道:
“什么‘智慧’?完全是集奸诈、下流、卑鄙之大成!”
阎立名平淡的道:
“这也是智慧的聚晶之一,南幻岳,其实对你来说,也没有那么多光明正大可言,你本身便亦不属这一典型。”
那边,阎小仙更带着揶榆的口气道:
“南幻岳,你玩惯了那套‘英雄救美’的把戏啦,所以,我装成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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