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理我,继续哭,哭得四周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不怕,我脸皮厚,所以我把手扣在他的手腕上,放低了声音,“再给你次机会,不然我废了你。”
他武功不怎么样,我吓他实在是绰绰有余。
那人倏地不哭了。
“好孩子,”我拍了拍他的脸,“把你兄弟叫上,过来陪爷吃个饭,爷今儿请客。”
我扯着这小子拐进最近的一家饭庄,一问才知道,出头劫路的叫贺四,是土匪头子,跟他一起当托的是匪窝子的狗头军师,贾三。
说句恶心的话,他们把人生第一诈献给了我,结果栽了。
唉,连土匪都要改行当诈骗犯了,这世态还真炎凉。
两个人狼吞虎咽之后开始打包,完全忽略了我和于言尚未动筷的事实。
我敲了敲桌子,“说话说话,吃了爷的饭,还想给爷装哑巴?”
贺老四嘿嘿一笑,“俺们不是都说了么,于安闹患,路上没肥羊了,俺们就进城来了。”
我哼了一声,“那在城里都听到什么了?”
“公子想在这边捞油水?”
这贾三,果然狗头,竟然来套我的话,“嗯,我听说城里缺米,想贩点过来糊口。”
贺四一听立刻噗地笑了出来,“糊口?俺看你还是和块稀泥准备糊脖子吧。”
贾三立刻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有猫腻,于是我装傻,“少唬我,爷又不是唬大的,贩个米罢了,顶多赔了身家,哪能丢脑袋?”
贺四照旧嘿嘿一乐,可是他不说话了。
这怎么行?
我递上银子,虚心求教。
贺四和贾三交了个眼神,把银子一推,站了起来。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大家江湖儿女,讲的就是个意气。除了意气,其它的全他妈是放屁,公子就当听个屁。”
我想再说话,一个少年却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三哥,四哥,快,要,要决堤了。”
贺四贾三噌地站起来,跟着就向城外跑去。
我和于言当机立断,跟在了他们的后边。
越过一片荒郊,再穿过一个几乎无人的村落,远远地便听到了号子声。
堤上人影晃动,担土搬石,急匆匆地聚向同一地方。
那里还有一个五品官。
官服破烂,勉强挂在了身上。
楚成!
他不是被软禁了么?
我奔上去认他,他看了我一眼却把我推到了一边。
“楚成……”
“别给我添乱。”
楚成这回连看我一眼都欠奉,直接把眼睛盯在了堤上。
我四下望望,觉得还是直接帮忙担土运石的好。
我要下堤,楚成却倏地一把拉住了我。
“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就这么来了?”
那我怎么来?
他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护堤的人里,有近半数的人都是魔教的人?”
魔教?我立刻四处张望,希望能寻到宇时的身影。
“看什么看,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不是?”
“不是。”
“不是就快走,你上了他们的追杀令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就第二么,“咱们不说这个……”
“楚大人,河堤决了。”
楚成立刻撇下我冲了回去。他只看了一眼便把衣服一扯,直接跳进了河里。
男人们都跟着他跳了下去。
于言伸手拉我,我反拉住他一起跳了下去。
“梁曜寒,你他妈给我滚上去,”楚成扯住我的衣领,“你要是完了,这些人都得跟着你死。”
“滚,”我扯开他的手,“这堤要是完了,谁他妈也别活。”
“那你去运土,总之你不能下水!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没法向朝廷交待。”
我略一沉吟还是爬了上去,我不想给他添乱。
河水推着浪涌向堤面,水流撞得人东倒西歪跟本站不稳脚跟。
堤上的人也累得跌跌撞撞时不时有人摔倒。
天下起雨,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砸得人根本张不开眼。
沙包土石不断地沉进水底。
楚成几次沉下水里查看,报上来的情况时好时坏。
天暗了下来。
天空卷起浓云,唰地亮出道闪电。
宇时!!
我身边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由于言变成了宇时!
宇时笑了笑,接过了我手上的沙包提气跃向河堤,留下我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二六、
大堤终于补上了。
天也亮了。
雨还在下。
还起了风。
风卷着雨丝和寒意吹得人瑟瑟发抖,冷得要命。
我猫在唯一的帐篷下熬姜汤。
腰伤犯了,疼得厉害。现在的我被归入老弱病残的行列,只能做做后勤。
壮丁被分成四批轮流休息。
我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和衣而眠的人。
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明不白的梦语。
楚成带着几个乡医在人堆里穿梭分发姜汤和草药。
宇时则带着一批人巡查大堤。
我和宇时还没说过话。
我也不知道我能和他说什么。
和他解释我入宫的事?说我是为了救他才卖身给皇上?
我抖,我还小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咧!
楚成走了过来。
我递上一碗姜汤。
楚成看了看我,坐了我的身边。
“梁曜寒,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本来也不小。倒是你,怎么招惹的他们那么编排你?”
“你下来是为了我?”
“嗯,”我点了点头,“难得有人欺负你,我来凑个热闹。”
楚成哼出一声,耸了耸肩膀。
“别装,”我撞了撞他的肩膀,“快点儿说,不然我怎么办事?”
臭小子,躲开我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忘装模做样地抚了抚肩膀,摆了个生怕沾上我的造型。
嘁!不就罩着个官马甲么?装什么装?你哥我还涂毒过皇上的龙袍呢。
楚成又掸了掸早就成了泥布的袖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魔教的人抢了那几个大户的粮仓,而我纵容了他们。”
果然是扯上了魔教,只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原因呢?”
“说来话长。”
“那你短说。”
楚成立刻瞪了我一眼。
瞪我也没用,瞪我也你得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短说。
“省里污掉了今年河工的银子,决堤之后,他们虚报灾情,导致朝廷配下来的救济粮根本就不够用。我游说过几次,结果他们不但不听,还要拉我同流合污。我知道魔教要抢粮赈灾,于是提前借调了他们的家丁护堤,事发之后也只以山匪为名草草结了案。”
我听傻了。
这孩子真是太胡闹了,这不是自己下套给自己跳么?现在好了,这污水顺理成章全泼在他身上了。“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就为了护堤?”
楚成点了点头。
我皱起了眉,“你怎么落这么明显的话柄在人家手里?”
“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我又无语了。
楚成也没话说了。
楚成心气高,说出这样丢面子的话来,总得给他点儿时间慢慢消化,免得难堪。
雨似乎小了些。
我一边拔弄着火堆,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楚成的事,皇上是动了真怒,不给他个充分的理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他肯,我这么大张其鼓地出行也不可能把事草草地了帐,那样太折他的面子。
还有贪污。光贪污一项就是件大事。再加上污的是河工,这事要真的掀起来,怕是朝廷那边也得动一动。
越想我心里越虚。一是我担心自己没有翻牌的本事,万一翻坏了,肯定不是赔上一两条人命就能解决的。二是不管翻成翻不成,我都得和姚董两家结下怨来,一旦我没了回旋的余地只能靠皇上活着,那我也就被逼上了独木桥,真的离死不远了。
姜汤开了锅,于言过来把汤桶拎走了,又换上了桶新水。
楚成看着于言走远了,这才开口说话,“你怎么入了宫?”
“你没读诏书么?”册封二品侍君的诏书也算是重要的红头文件,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整一忠君爱国的楷模,除了我爱慕皇上甘愿献身那条以外,其他内容我都很认同。
楚成嗤地笑了出来,戳了戳我的脸,“两年跳四品,还当上了主子,爬上了龙床。就凭你这张只能骗骗女人的小白脸?我又不是傻子。”
我立刻感动了。
兄弟,这就叫兄弟,兄弟就是知心啊!
但兄弟的下一句话就很不中听了,“我说你是给皇上下药了吧,你是不是看上了皇上的美色?”
“边儿去,”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我是那样的人么?”
分明是皇上脑抽,看上了我的‘美色’。
“我看挺像。”楚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冒出句更要我命的混话,“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传话我爹废了你。”
个小屁孩子,果然找抽!
于是我一转身把楚成按在了地上,刷地扬起了手,“喂,我哪里像?”这孩子不学武功,就是好欺负,“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打你屁股。”
“梁曜……”
“你小声点,”我堵住他的嘴,“我脑袋值钱,你可别说漏了。”
楚成呜呜噜噜地挣扎,可我没听明白,只好全当他夸我。
楚成本来就耗了不少的体力,和我闹上一闹,很快就安静了。他气哼哼地坐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颇没底气地来了一句“你,欺辱朝廷命官。”
“这算什么,他还敢欺负那男人呢。”
我和楚成都怔住了。
楚成倏地转过身护在了我的身前,“他……”
“我们是故交。”宇时截住了楚成的话。
宇时还很不客气地把楚成拎在了一边。
宇时贴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看着他,从发现他站在我和楚成身边起,我就只知道看着他了。
“再添点火吧,”宇时挨近了我,“真是冷死了。”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递上一碗姜汤。
“喝了也没用。”宇时接过汤碗放在一边,跟着就伸手搂住了我,“还是这样暖和。”
宇时湿漉漉的衣裳带着浓重的寒意贴在了我的身上,激得我立刻打出一个冷颤。可是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比什么都暖和。
“宇时……”
“嗯,是我。”
宇时把我又往怀里扯了扯,然后转向了楚成,“我看光这么堵也没用,还是得放水。”
我知道他们要谈正事,没再说话,反手抱住了宇时。
楚成看着我俩的造型,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怎么行?于是我好心地踢了他一脚,“成子,宇时和你商量放水的事呢。”
楚成又拍了拍他的泥裤腿,怨恨地瞪了我一眼,这才说话,“教主想放哪里?”
教主?是说宇时?
我惊讶地望向宇时,宇时却没看我,“张得才的猎场,我这就派人去准备。”
楚成跟着就苦笑了出来,“尚大教主,你这哪是和我商量啊?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宇时居然点了头,“你就直说我们魔教闹事好了。”
楚成苦起了脸,“那请问教主,这闹事的贵教教众,本官是捕还是不捕?”
宇时挑了挑眉,“你说呢?”
楚成无语了。
我笑了。
我算看出来,楚成不是魔教的人,可楚成斗不过宇时,所以被宇时欺负得抬不起头。
我说,“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