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董眼波一转,不依不饶,“梁主,您这是逗我们捧您说事儿?那好,今天本宫就挑这个头,先敬您一杯,定然要捧好您这个场。”
小董话音一落,不少妃侍也跟着举起了酒杯。
喝就喝,反正我比你们都能喝。
先喝一巡,我讲起了贺老四讹我的事
再喝一巡,我讲了点儿冷笑话。
酒过三巡,我提起了水河护堤。
这是正事,一说正事皇上就来劲,接口就说宫里的人都捐了银子。
我也满脸堆笑,拍群美马屁“这种事我可不能落下,只是我银子太少,不如捐些首饰凑数吧。”
皇上立刻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诧异。
嘁,看什么看?想我直切主题?你给爷边儿去,我才不犯那个傻。我要是自己不出点血,光挖他们的肉,他们还不得生吞活剥了我?再说了,那些个东西我既不稀罕也不想用,反正将来也带不出宫,正好用来讨便宜卖乖,我自个留银子用,那才实惠!
无视他,我转身向小七说话,“小七,一会儿你把我那个首饰屉子都送去内府吧,就给我把那两条金银丝发带留下就成。”
小七一听就急了,赶紧压低了声音附在了我的耳边,“主子,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日后你用什么呀?”
这孩子,笨!没看出来我只想系个发带了事么?咱是穷人,带着那些个金银玉冠咱嫌硌脑袋。再说了,按规矩重阳之前还要置换次衣物,到时再做呗。
我敛起了神色,“叫你送你就送,你听着就是了。”
小七委委屈屈地应了个“是”,退到了一边儿。
董美人却又接上了话茬,“侍君刚入宫,家底薄,还是我们来就好了,你们说呢?”
果然又是一阵苍蝇嗡嗡。
我正要再说话,皇上却抢了先,“曜寒,你就留着吧。本来你也没什么东西,再捐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说着一笑,跟着就冒出句冷笑话,“你可别指望着朕赏你。将来要是招了个失仪的罪名,朕可要第一个看着你挨罚。”
他一笑,全堂的人都跟着笑了。
我却笑不出来。
这么亲密的话,他肯定不常说。看看众美的眼神就知道,目光都跟刀子似的,怎么看都像“妒”。
我可不和你们妒,我不玩了,我闪。
清了清嗓子,我站起来行礼。
“回皇上,其实我对于灾后也有了一点计较,不过这事还得子贤作主才行。”
话音一落,全殿的人都安静了。
看来他们都得了风声,一个个都敛起神色看我。只有姚子贤轻柔一笑,优雅地点了点头,“曜寒直说便是。”
可我不能现在说,我要催着皇上散宴,“当然也不急于一时的,宴后我再和子贤好好商量。”
我的意思显然易见,皇上是明白人,自然只会点头说好。
众美察言观色,识相地又啰嗦了几句虚与委蛇的废话,于是鸟兽散。
散了宴,我就把皇上暗授的那一套搬了出来:
我发现水河旁边有不少荒地。这些荒地其实是可以出稻的,这样荒着太可惜,不如收成皇庄,平时充盈充盈内府,来了洪水就用它泄洪。人工也正好两用,平时种地,洪时护堤。
我一说完皇上就大加赞扬,顺嘴就把事推到我身上了。
这混帐!哪有这么做扣演戏的?这也忒心急了吧?
我立刻去看姚子贤。
姚子贤不慌不忙,面色平静地应了句好。
杨天泽跟着便宣了笔墨给我写手令。“这事就交由曜寒全权去做,若有什么为难处,随时来找朕或子贤商量。”
我则哑口无言。
你说这究竟是我配合杨天泽耍姚子贤,还是姚子贤配合着皇上耍我?
我怎么觉得他们俩才像早就商量好的那一对?
我再转眼看姚子贤。
姚子贤依旧沉静如水,波澜不惊。皇上要他跪安回宫,他也爽快照做,没啰嗦一句废话。
我暗自笑了———看来这还真是一出双簧。青梅竹马对吧,感情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皇上没说怎么安置我,我自动自发地站起来,也想行礼请辞回宫。
我和皇上现在关系紧张,我可不想和他多处。
杨天泽却淡淡一笑,支使赵恩把手令递给我,“曜寒看看吧,看看有什么想朕补充的。”
我只好接过手令看。
匆匆扫了一眼,我又开口请辞。
杨天泽却慢悠悠地呷茶,不置一词。
不让我走?那好,我就继续看你写的这几行破字。
字写得挺帅,可再看也看不出个花来,于是我偷偷抬眼瞪他。
不会吧,居然一抬眼就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目光清亮似水,哗啦啦地浇过来,直浇了我一个透心儿凉。
我赶快心虚地低下头继续看字。
没一会头顶罩上一大片人影。
下巴被抬起来。他看着我的脸,看得非常仔细,一双眼深不见底,隐隐现出极其微弱的光泽。
我的心更虚。
毕竟给皇上扣绿帽子的后果比较严重,我不敢乱动。
“瘦了,”杨天泽突然一声笑,勾起了嘴角,“不过也没变什么。”他抽掉我手里的手令递给小七,跟着就挽起了我的手,“累了吧,那就和朕早点歇吧。”
我更是糊涂。
他是要我侍寝?
他居然还有这个心情?
应该拒绝他,可是我找不出半点理由。
强作镇定,我跟着他上了步辇。
二、
“主子,你今天还要看这么多文书么?”小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询问,“赵总管传旨说皇上要歇这的。”
“嗯。”我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吃我的晚饭。
就是因为皇上要来,我才找这么多事做!
我实在摸不清杨天泽的心思,唯有尽量避免多见。
可杨天泽却不这么想。
他最近非常热衷和我见面。
他还热衷给我进补。天天不是药膳就是补汤,喝得我一闻着药味就觉得恶心。
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我给他扣一绿帽子,他倒对我更上心了———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只是不像他会干的事儿。
我跑去问江叶,江叶比他还混帐,桃花眼一翻,居然颇为臭美地来了句“那是随我。”
随你的“死缠烂打”?想一想还真有可能!江叶就是这样倒追了雷越十年!
可问题是这方法也忒笨了,不但费时费力,还比较累心,而且显得自己特下践,杨天泽应该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不管怎么说,先出口气。既然打不着徒弟,打打师傅也解气。我看着四下无人,狠狠地踢了江叶好几脚,直把他踢上房梁,我才舒出一口恶气。
皇上晚膳时就来了。
小太监喊“驾到”那声音吓得我一震,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半碗粥都扔出去。我抬头看天,天色大亮,你说他来这么早干嘛?
按规矩行礼,然后侍候他坐下。
杨天泽看了眼食桌,吩咐我坐下。“朕用过了,你慢慢用吧。”他说便捡起了奏折。
我点点头,叫小七给他上茶,然后继续闷头吃饭。
越吃越闷,味同嚼蜡。
小七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地同我说话。“主子要不要喝点汤,是蕃茄蛋羹汤。”
我抬头看了一眼汤盆——奶白的蛋花,鲜红的蕃茄,飘着淡油的清汤里还缀着嫩绿的香葱,看起来很漂亮。
觉得食欲上涌,我放下饭碗站起来舀汤。
皇上突然咳了一声。
小七则伸手来接我刚拿起的勺子和汤碗。
我止住了动作,就那么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僵在了当场。
我先扭头看了看皇上,看到皇上盯着我的手,神色不正常。
我再回头看了看小七,看到小七也盯着我的手,一脸惊慌。
我明白了:皇上正在我这儿坐着呢,我不该这么随便,我这是在为难小七。
可我心里想着事,忘了。
定了定神,我先转头面向皇上笑:“皇上,臣最近极喜欢喝这种汤。”
皇上嗯了一声,盯住我的手,显然是在非常严肃地思考。
我只好继续装傻,“皇上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皇上终于不盯我的手了,抬起目光看我。
我只好继续媚笑,边笑边觉得我的脸在抽筋。
皇上点了点头,坐了过来。
我赶快放下手中的碗,恭恭敬敬地换个新碗给他盛汤。
大哥,这回你就不能挑小七的错了吧。
我连你都伺候了,伺候伺候我自己就更没问题了是不是?你可不要给我没话找话。
皇上倒也无话,只是接过汤碗时,温柔地说了声,“谢谢。”
谢……谢谢?他对我说谢谢?他果然不正常!
可接下来更不正常。杨天泽跟着就拾过汤勺汤碗,也给我盛了碗汤。
我的个天呐,这算什么事啊?皇上亲手盛汤,我怕我消受不起。
我诚恐诚谎地接过汤,看着他也急忙说了句“谢谢。”
“应该的。”
我立刻手抖。
杨天泽了然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夫妻不都是这样么?我父皇母后也一样。刚才看你盛汤,突然想起来了。你别想东想西的,喝就是了。”
那好,我喝。
“朕的母后也常亲自下厨。”
我抬头看他。
“你也常自己下厨是吧。”
“是。”
“那下一次也叫上朕来,朕给你打下手,其实朕也会做几样小菜,到时也做给你尝尝。”
这个……不敢。“皇上,这样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朕小时候也常要帮母后下厨的,手艺就是那时学的,想想也有十多年了,也不知荒疏了多少。”
那你想做就做吧,我不给你机会就是了。
点过头,我继续埋头喝汤。
汤是好汤,可是越喝越难喝。
“怎么了,不想吃东西么?”皇上又来探手摸我的额头。
他大概没摸出什么不正常,又问了句,“病了?”
怎么会?分明是你不正常。
你说说你,你好好一个皇帝,长得挺英武,办事也挺果断。你想杀就杀,想剐就剐啊,你搞这些个娘娘腔的妖蛾子做什么?
真是看见你就心烦气燥胃抽筋。
“要不要传太医来?”
“不用。”我扯了扯嘴角挤了个笑容,“我在想事,所以有点儿走神。”
皇上点了点头,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别太费心了,慢慢做,朕可不想你累着。”
“是,”我木然地点了点头,“谢皇上关心。”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打了个眼色。
赵恩立刻捧上一碗黑呼呼的东西。
“趁热喝了吧。”
皇上一说,赵恩立刻把东西送到我嘴边。
不能不喝。
于是我喝了。
这一碗东西我认识,光主味用的山参就是国宝,再加上那乱七八糟的配料和熬制的法子,不是皇上可能还真喝不上。
可我不是皇上也喝了,所以这药钱至少得要掉我的半条小命。
既然如此,我当然要仔仔细细地把这碗珍贵无比的大补药喝个干干净净。
整个过程被他看了个一眼不眨。
皇上看着干净到不用刷的药碗满意地笑了,扬起下巴指了指小七,“快把这甜汤喝了吧。”
我再一看,小七不知什么时候端来了碗甜水荔枝,皇上一说,他也把碗凑了上来。
“快喝吧,”皇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看你眉毛皱的,跟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宫里就属你怕苦。”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