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眼看向于言。
两个大叔已经被雷越的手下扑杀了。
于言半跪在地上,身上划了开好几道口子。
我甩开雷越,扑了过去。
“你小子傻了。”我扯衣襟给于言包扎。“就是想死,你也不能这个死法啊!”
“我没事。”
“有事就晚了。”
“梁主,”雷越拉开了我,派人替了我的活计,“你跟我们回去吧。”
“我说不回有用么?”
“魔教已经对你下了追杀令,你这脑袋值三千金。”
是么?真惊喜,我居然比皇上还贵。
“江叶让我跟你说,嫌烦嫌累,想撂挑子想离家出走都没问题,但不要走得太远太久,那就讨人厌了。”
“嘁,我本来也不讨喜。”
“你不是不讨喜,你是傻!你嫌皇上总折腾你,他要是不把你当自己人,他折腾你干什么?你嫌和皇上在一起累,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有错?你从来就没把皇上摆在恋人的位置上,你把他当麻烦,当上司,从来没想过去接受他!”
“雷越,”我转头看他,“你这是忏悔你自己么?”
“梁曜寒,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也像我和江叶一样,白白浪费十年。”
“雷越,你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我愿意听听。”
“雷越,我在想,如果感情可以随随便便地开始,随随便便地放弃,那还叫感情么?”
“那如果已经有了感情,却偏偏要视而不见,这样是不是更过份?”
“大概吧。”
“梁主……”
“于安那边怎么样了?”
“很紧张,都借着你的失踪说事,很可能江叶也会来。”
“嗯。你留几个人照顾一下于言,其余人都护我回去吧。我们走水路,顺江而下比较快。”
“是,梁主。”
“有事路上说,我跟于言单独说两句。”
雷越点点头,指挥着手下给我围了个场子。
我蹲在了于言跟前,“对不起,这几天我心情不好,太任性了,比较扭曲。”
“我明白。”
“我要回去。”
“我跟你回去。”
“于言,我不是好人。”
“梁主,我很清楚我喜欢的人什么样。”
这样?“于言,你真是个好人。”
“可惜我这个好人入不了你的法眼。”
“是啊,可惜了。”我尴尬地笑了,拍了拍于言的肩膀,“你慢走,我先回去,宫里见。”
安置了于言,我由雷越护着靠岸登船,顺水直下于安。
时值六月,正是汛期,微微抬眼,就能看见水河翻卷的白浪。
突然想起了苏轼的《大江东去》,想起了看《三国》时的热血沸腾。那时总要不停地惋惜自己生不逢事,不能轰轰烈烈地枭雄一场,而今真的卷了进来,我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激情。
迈步船头,放声长歌: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雷越跟了出来,站在了我的身边。
“梁主,如果你真的不想回,那我放你走。”
“不,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三四、
应我的要求,雷越带着我悄声入城。
一入城就得报乡众正在集市口斗殴,楚成则带着将兵镇压。
斗殴的原因不明,据说最初是两拨人在口角我究竟有没有死,然后便是火拼。
我想了想,决定叫雷越的手下去弄一面锣。
雷越护着我赶到集市口,我找了个显眼又开阔的地方,叫人敲锣。
第一声没敲出效果。
第二声终于敲起了十几个人头。
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终于所有人都抬头看我。
我摆出一个伟人之姿,潇洒地挥了挥手。
“有人说,我死了。还有人很希望我死。”我勾了勾嘴角,“真抱歉,我梁曜寒又回来了!”
有人开始欢呼,我看了看,为首的正是贺四和贾三那一群混混。
“有人害怕我失踪之前订下的那些规矩不管用了,没人守了,实话告诉你们,那是皇上的恩旨,皇上金口玉言,下出来的旨,那是铁板钉钉,无论我梁曜寒是生是死,那都变不了,也不会变。总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给我听个雷,就喊什么要下雨。还有那些坏着心眼挑事的人,你们也给我听清楚了,本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给我记清楚!”
我说完就走了。
其后的事,楚成应该很清楚怎么办。
雷越护着我回到驿馆。
小七就见我就哭着扑了上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支使他去给我煮茶。
杨天泽居然还在给我写信。我支开了雷越,一封接一封地拆开来看。
最初的两封信依旧鸡毛蒜皮,接下来的五封,全部一模一样,七个字铁划银钩,拼成两句话。
“小曜寒你不厚道”
我的确不厚道。
但我更想不到事情会闹成这般模样。
本打算留书出走,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结果因为一块玉,魔教趁机挑拔闹事搞得于安械斗火拼。楚成也搅了进来。要不是雷越救了我,估计我这颗脑袋也早被别人摘了换钱换酒。宇时生死不明,我还差点搭上了于言的小命。
原来我真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一跑,竟然搞出这么多的事,我真是始料未及。
楚成很快就回来,一进门就扇了我一巴掌。
我没有拦他,只是抬眼看他。
“梁曜寒,你几岁了你?你还玩离家出走?”
“小成,是你太笨,你该认了那具尸首,然后请旨皇上为我报仇。”
“梁曜寒,你想得可真好,那你想没想过我们?你知不知道,自从听说你出事了,公主和大皇子哭成了什么样?”
我的心噔地一沉。
“还有皇上,你又把他置于何种地位?”
小成的眼睛也红了,我不想看他,于是别开了眼,“楚成,我只想过一点儿普通的、平凡的,就像师父师娘那样恩爱逍遥的日子。”
“你觉得你跟了尚宇时,你就能心想事成了?你这几天究竟有没有用你的脑子?”
“用了,可惜我没算明白。”
“梁曜寒!”
“楚成,这世界不就是你算计我,或者我算计你么?结果也只有两个,算计赢了,和算计输了。”
“梁曜寒,你不要把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好不好?”
“楚成,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么?”
“梁曜寒!”
“楚成,是不是你看见我抱着你号啕大哭,你心里才能舒服?是不是你看见我对你捶胸忏悔,你才觉得我正常?是不是我应该嫣然一笑,说一句,‘尚宇时,死得活该’,你才觉得我没有犯糊涂?”
楚成怔住了,声音也软了下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还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只是我做不到。我付出去的是感情,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不是说拿就拿,说放就放的东西,更不是在称秤上沽斤论量、明码标价的地摊货!”
“哥,”楚成拉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尚宇时死了,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不是普通人。你这样痴缠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的感情,你值么?”
“如果宇时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就值了,对么?可他是个魔教的人,他走歪门邪道,所以就不值了,对么?”
“你看看你,”楚成拍了拍我的肩,故作轻松,“你怎么还越说越严重了?那尚宇时要真的逆天而行、祸国殃民,那我哥肯定当机立断甩了他,是不是?”
我默了。
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不,也许我想过。
也许我想逃开的不是杨天泽,而是这种夹缝一样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楚成,既然我回来了,我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出去吧,让我好好静一静。”
于安的事很快就摆平了。
其间我又经历了两次暗杀,不过魔教的人连我的毛都没碰着就被雷越扑杀了。
魔教元气大伤,又变得悄无声息。
没了他们的捣乱,我和楚成顺利收了尾,不出半月便开拔回京。
临近京畿又接到了圣旨,着我疾速回宫。
接到圣旨时,已近日暮,我刚刚落脚京畿行宫,正准备暂宿一夜,第二天早上再按礼制回宫。现在我却举头望明月,低头想骂娘——这大半夜的,这一群人呼啦啦地进宫,而且直奔尚书房,知道的肯定又要在心里扣我帽子,不知道的,非以为政变了不可。
混帐!
皇宫早就熄了灯,黑漆漆的,只有尚书房灯火通明。
我直接跳下步辇,对上了迎在门口的赵恩,“什么事这么急?”
“皇上没说,只叫奴才在这看着,让主子一回就立刻觐见。”
肯定不是好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裹了裹披风入内见他。
杨天泽正在批奏折,见我行礼,也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嗯”。
我伏在冰冷的地砖上等着他让我平身。
等了半晌才听见他把折子和笔放下。
“朕乏了,爱卿明日再来觐见,跪安吧。”
他说完就从我身边走过出去。
我回头看他。
杨天泽正迈步出殿。
我说,“皇上?”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步辇,起驾回宫。
回他的乾清宫。
真是无话可说,只觉得这小子是想亡国。叫我这般大阵仗地冲回宫来,他居然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我还以为他要训问于安的事,至少也会发发脾气折腾我。
结果………他叫我“爱卿”?
爱卿,真是个疏远又亲密的好称呼!
慢悠悠地回宫,安排好各路人马,我直奔浴室洗澡。
狭长的走廊上,我边走边脱。
小七悄声跟在后边,边走边捡。
月光从侧窗洒进来,落在青砖上,白晃晃得竟有几分剌眼。
小七突然拉住了我。
我回头看。
我愣愣地站在走廊上,看见了不远处洒落在回廊入口的那道人影。
是杨天泽。
可我现在不想见他。
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蹭回去。
杨天泽倚在墙上,黑暗中看不清脸,只有一双眼睛反射出些许黯然的光。
“皇上……”我笑了笑,决定装傻,“是担心皇庄的事?”
“嗯。”
“折子已经写好了,皇上稍等,我立刻呈上。”
我向廊外走。
他拉住我的手腕,捞起我咣的一声顶在了墙上。
脊背撞得生痛,人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嗳,你……”
“叫朕名字。”
“天……泽?”
“嗯,再叫一次。”
“天泽。”
他抬手抽掉我的发带。
头发落了下来,洒在了彼此的身上。
“梁曜寒,”他的脸埋在了我的颈间,呼吸温热急促。“朕很想你……”
是吗?想哪一方面?
“朕想抱你。”
那我也很想你。
想重重地赏你一个巴掌!
手被压在背后。
我提起膝盖狠狠地顶了他一记。
杨天泽松开我摔跪下去,咳出一口血。
第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