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同我说过,答应我,广田,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过去种种,埋在心底,假期之后,要做的事多得很,要走的路不知有几长。”
“李和说得对。”
“将来你我有能力的话,也可以帮人。”
品硕说:“我至多帮低班同学补习功课。”
“那对小朋友也是很大的鼓励。”
三个女子,竟然完全不记得,某日下午,在一间银行大堂,她们曾经偶遇。
一个老人忽然跌倒在地,发出很大声响,她们三人不约而同丢下手上在做的事,奔到老人身边协助。
她们三人都没有抬起头来看对方。
稍后,亦无留意到许方宇在场。
一切不过是刹那间发生的事,历时三两分钟,那老太太的家人随即来接,救护车赶著载走老人,银行大堂迅速回复平静。
小小一宗意外,广田立刻把它丢在脑后,她管自己的事还来不及,她当日在银行排队提取现款交租。
就载稍后,她发觉储蓄户口里的十万元被人全部取走。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扭住银行经理研究。
经理查到来龙去脉,“王女士,这本是你与丈夫联名的户口,两人当中,随便一人,即可签名取走款项,上星期下午九时三十匕分。他已提取全部存款。”
广田像被人刮了一巴拿。
这人不是已经返回澳洲消失了?怎么又忽然走回本市提走现款?
广田睑色发绿,跌跌撞撞走出银行,眼前金星飞舞。
要怪怪自己。
太不小心了,活该任人宰割。
回家途中,广田整个人抖得似一片落叶,耳畔嗡嗡响─跌跌撞撞走到路边靠住一条肮脏的灯柱,低下头,呆半晌。
广田根本不记得那天她怎样终于回到家中,绵绵伏在她肩上睡著了,她紧紧抱住她。落下泪来。
人家流的是热泪,她觉得泪水冰凉,面颊倒是滚烫。
她发烧,病了一场。等到病好,广田手头已经没有钱。
不久,许方宇律师找上门来。
广田怎么会记得那日银行大堂中发生的事,她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那不愉快记忆在脑袋中删除。
她当然不知道见过光一面,那受伤的老太太,正是她们此刻最想见的人。
而蒋佐明,那天,她又是为什么,凑巧在银行?
那天,她的心充满憧憬。
未婚夫同她说:“父亲存了一点零用进你户口,你爱怎样用都可以。”
佐明十分开心。她到银行去查一查,原来所谓零用,已经六位数字,佐明大喜,即刻把款项转入支票户口,当场写了两张支票给慈善机关。
一张给宣明会助养多名甘肃省儿童,另外一张给奥比斯眼科飞行医院,这两所正是住明最尊重的慈善机构。
刚把支票写要,忽然听到M@声响,抬头一看,见到有一个老太太摔倒在地,雪雪呼痛。
佐明最怕看到老人及孩子吃苦,立刻一个箭步,以运动员的速度赶到老人身边。
佐明对急救有认识,她立刻发觉老人手臂已经折断,刚巧她戴著一条羊毛围巾,立刻除下,手势熟练,将老人手臂缚在胸前,以免断骨移位。
这时,老人的亲人赶到,救护车也来了。佐明目送老人离去。
她把支票交给银行存入慈善机构户口。
那柜台服务员说:“蒋小姐,你真好心。”
“举手之劳,任何人都会那样做。”
服务员肯定地说:“也不是每个人会那样做。”
银行经理有点紧张,找人出来研究大理石地板是否太滑。
佐明天性豁达,走出银行,浑忘此事。
至于送了给老人的那条围巾,还是母亲给的礼物呢,但是佐明觉得作为围巾,最佳用途也就是这样,比装修她的脖子更好。
蒋佐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储藏在记忆里。
那天,小小的品硕也碰巧在银行里办手续。她心不在焉。
想起父亲对她说:“你趁早离开这头家,对你有好处,走,走得越远越好。”
品硕用手捧住头。灾难快要来临,她似有灵感,这是暴风雨的前夕。
父亲已知母亲有过男友,且被这男人欺骗,真是贱上加贱,绝对印证了她该死,他加在她身上的惩罚,完全正确。
以后,他无论对她怎样,都是替天行道。
她也知道这一点,不然,她不会乖乖回来。
品硕当日精神恍惚。
银行职员问:“阜小姐,你打算换美金?”
品硕回过神来,“是,请替我换一百元一张汇票,共兑三张,我用来做美国大学的报名费。”
“呵,到美国留学。”职员怪羡慕。
品源点点头,接着,她坐到大堂一角去等候叫名。
一到外国,就不能照顾母亲了。母亲最近反常地沉默,时时整天不说一句话。
品硕叫她,她也不理睬,走到她身边,摇她,她才抬头,一脸茫然,像是不知身在何处,她是什么人,品硕又是谁。
这分明是患精神病的症状。
品硕鼓起勇气同父亲提出,母亲需要获得适当的治疗。
她父亲放下酒瓶笑笑说:“你别叫她蒙骗,她这次回来,面子尽失,故意装痴扮疯好下台阶,你是小孩,哪里懂得这种人阴险的心思。”
品硕心灵受到极大煎熬。正在沉思,她看到坐在对面长凳上的一个老妇人忽然站起来,不知想做什么,一开步就摔倒在地。
品硕看得再清楚没有,老人打侧跌倒,手臂本能地一撑,但是老人骨质松脆,不能承力,反而折断。
当场有人赶过去帮她。
品硕是个好学生,品学俱优,她本能地觉得应当助人。
她见老人双腿簌簌抖动,立刻用书包枕著她双腿,有助血液流通。
片刻间老人已被人抬走。品硕取回书包,拿了汇票回家。
打开门─看见母亲一脸血污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品硕哪里还记得银行大堂的一幕。
三个人都把老人忘得一乾二净。
她们都不是幸福快乐得可以把生活小事传颂一番的女子。
年龄背景个性全无相似,但是却曾经邂逅,有过短暂的汇聚。
糊涂有糊涂的好处,至今还有话题:“为什么偏偏帮我们三个?”
“也许光还有帮助其他的人。”
“喂,假期快将结束,想一想,还有什么节目。”
“不如去听歌剧。”
“百老汇歌剧?”
“不,去看蝴蝶夫人。”
佐明说:“我不懂意大利谙。”
“歌剧是一种艺术,只需欣赏神会,毋需了解。”
李和看看广田,“这话多玄,好比说:女性是艺术,只需疼惜欣赏,毋需了解。”
佐明笑嘻嘻问:“李和你不了解广田吗?”
这时绵绵忽然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我希望大家了解我。”
笑得各人弯腰。
他们一行人出去市中心观剧。
票子照例一早售罄,有人在门口兜售黄牛票,李和与罗大山不加思索过去接洽,志在必得。
广田由得男士替她们出头。
天微雨,她们懒得带伞,霓虹光管反映在沟边的水??里,五光十色。
在这个陌生的观光区里。奇异地广田心里忽然踏实,并且觉得安全。
手提电话这时响起来。佐明接听。
“是,看蝴蝶夫人,你也喜欢普昔尼?你们也来吧,买多两张票子等你,有没有票子?有,要多少有多少。”
广田知道电话另一头是许律师与关永棠夫妇。
“我们在奥菲恩戏院门口等你。”
她走过去同李和说:“买多两张票子。”
黄牛听懂了,“第五排中央,最好的位子,不要还价了。”
李和有备而来,把现钞数给黄牛。
广田心中感慨,今日看一场戏旧时好付一个月房租了,人的命运何其奇怪。
李和看一看票子,“分两边坐。”
佐明说:“品硕跟我们一起吧。”
品颁十分兴奋,“我从来没有看过现场拌剧。”
罗天山解说:“男女主角各自拔直喉咙唱一番,然后互相拥抱著唱,配角在他们身边唱─换布景,再唱,接看就完场了。”
品硕笑得落泪。地下泥泞,人群拥挤,可是他们却心情奇佳。
许方宇与关永棠很快赶到,他们鱼贯入场。
才坐好,灯光一暗,好戏登场。
坦白说,三位男士全是舍命陪君子,开场不久,已经渴睡,需要费极大劲才撑开眼皮维持礼貌。
看得最入神的是小品硕,她深深感动,落下泪来,佐明知道她内心触动,借题为生母悲恸,把手帕递给她拭泪。
戏剧中段休息,灯亮起来,佐明发觉身后也坐着华人,一个比品硕略大几岁的少年向品硕借故攀谈。
品硕性格沉郁,不知怎地,今晚却有兴致与人闲聊,佐明给她鼓励的眼色。
少年先用粤语,再用普通话:“我叫曾德康,在帝国学院读工程第三年……”
三言两语,就知道是个家境优越的优秀青年。
佐明看一看身边的罗天山。天山问:“可要出去透透气?”
佐明点点头。
站起来的时候,大山熟练地扶她一下,只有他知道该怎样用力。
他在小食部买一杯覆盘子冰淇淋给佐明,佐明把手臂圈在他臂弯里。
钟声响了,他们又回到戏院里去。
刚好看到那少年把品硕的地址电邮之类记在电子记事簿里。
那边,广田的睑轻轻依偎在李和肩上,神色祥和,轻轻谈论剧情。
许方宇与关永棠则紧紧握著手。
佐明忽然在心中祝愿,希望人人找到理想伴侣。
握到散场,三个男生暗暗松气,伸伸酸软双腿,鱼贯而出。
李和看了罗天山一眼,像是说:下不为例,关永棠在另一边伸舌头。
天已经黑透,他们走到马路另一边等车子。
忽然之间,车号声大作,原来有名少妇抱著幼儿过马路不小心,脚底一滑路倒在地。
许方宇先“哎呀”一声。
佐明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那个妇人。
摔倒在泥泞中何其尴尬,何况还抱看孩子,幼儿虽然紧紧在母亲怀中丝毫没有受损,却也吃惊哇哇大哭起来。
广田接看扑出替那太太拾起手袋,并且指着司机斥责:“你怎么开车?你会不会开车?”
小品硕一言不发,与佐明合作,把那女子扶到一旁。
佐明殷切问:“可有受伤?”
许方宇看得呆了。这一幕何其熟悉,简直是案件重演。
但是她们三人却浑然部觉,也并没有因此记起,不久之前,有同样的情况下,她们已经见过面。
那位太太惊魂甫定,一直道谢。
她的丈夫也赶到了,抱过幼儿,与妻子离去。
散场后小小插曲,为三人大衣上添了泥斑。
回到旅馆,分头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聚在一起吃早餐。
佐明说:“我们两人与品硕下午乘飞机回去。”
品硕依依不舍,只是低头不诏。
许方宇说:“你们年年可以来度假,我与永棠无限欢迎。”
广田说:“绵绵已经入学,我想我会留下来一段日子,寻找文思。”
佐明羡慕地说:“你们两家最方便不过,半小时车程可到。”
广田承认:“幸运之神十分眷顾我。”
罗天山说:“我们该收拾行李了。”
方宇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下午在飞机场见你们。”
她独自开车去见老太太。
门一开老人便说:“方宇,你来了。”
“可有叫你久等?”
“不不,我心急想见你,我的遗嘱已经写好,你来看看。”
方宇点点头。她斟一杯茶,坐在老人旁边,替她整好披肩,“昨天,我们一干人去看歌剧……”她把那段意外小插曲告诉老太太。
“呵,”老太太说:“她们三人仍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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