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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讶愕,「她在哪?」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是一觉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记得什么?
「她在……我师父那?」片段的残景在下一刻流划过他的脑海,没有仔细深想过的他,随即脱口而出。
「对。」她颔首,「我纳闷很久了,自你醒来至今,我都不曾听你开口问过。」
「问什么?」
「你怎都不怀疑你怎能再活过一回?」按理,常人都不该像他这般将能再次活得好奸好视为理所当然,他定是很久前就有过这种心理准备。
往昔乐天无忧无虑的脸庞,不设防地跃进他的脑海里,在那一张张乐天快乐的笑脸中,他记起了乐天曾经答允过浩瀚的诺言,同时也忆起了,在他最后一次出兵西域前,乐天紧紧跟随在他身畔的身影……
「乐天曾对我说过……她有一项法宝,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用上。」他喃声说着,音调有些沙哑,「我从不知那是什么,而我,也从不想让她有机会证明给我看……」应天是怎么死的,就算是破浪不说,他也知道,只是他没想过,他竟也让乐天步上了应天的后尘。
她盯着他懊悔的脸庞,「可你还是逼她那么做了。为了你的私情,你逼得她不得不那么做。」
「我并非有意——」无以言喻的亏欠感,沉甸甸的,有如块大石用力压在他的心坎上,他很想开口反驳,她却扬手打断。
「去对乐天说吧,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我。」被挑起的伤口,连疼痛感他都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她就别过脸表明了她不愿再继续这话题。
「妳不继续压着我的伤处打?」
「何必呢,你已够自责了。」她将抄好的纸张整迭抱进怀里,「况且,欺负只落水狗,我能有什么好处?」
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该感谢她高抬贵手的他,不解地看着她抱着整迭抄好经文的纸张往外头走,他才跟她走到外头花木扶疏的院子里,就看她将整迭的纸张放进火盆里,蹲在它面前点了把火放进里头。
「妳做什么?」抄得那么辛苦却把它给烧了?
「这本就是要烧的。」她定眼看着遭火舌轻舔的纸张,转瞬间焕发出妖艳的光彩,再化为缕缕尘烟。
他顿了顿,「烧给谁?」
「家姊。」她往旁一指,好心提点他目前他们身在何处。
孔雀侧首望着竖立在一旁的墓碑,原先还不怎么觉得那块显眼的石碑有何不对劲,但愈看,就愈有一股凉意直往他的背后直窜而上,尤其是当他的两眼在四下都找不到半座坟墓或土丘时,他这才明白放眼所及的空旷与黑暗是因何而来。
地底流动的风声掠过他的耳际,风儿穿窜过一座座美轮美奂的楼阁,与始终空无一人的廊院,放眼一片寂然,除了风声之外别无音息。
「等等……」后知后觉的他,不确定地瞪着她若无其事的脸庞,「这里是一座墓穴?」
「你现在才发觉?」她反而觉得他很迟钝。
他忍不住扬高了音量,「妳住在死人墓里?!」怪不得这里不见天日,原来这个他打心底认为的鬼地方……实际上也真的是鬼住的地方!
「有必要这么意外吗?」无邪以火钳拨了拨盆中即将燃尽的残纸,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莫名其妙。
「妳是帝国的皇后!」难以抑制的心火转眼间又再往上扬。
「我是啊。」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那又如何?」
「以妳的身分,妳不该住在这等地方。妳该留在陛下的身边,」有些气急败坏的他,忙在四下寻找着出入口,只想在下一刻将她给打包好送至浩瀚的面前。
「会住在这,只是因我想陪她罢了。」备受万人景仰那种事,有浩瀚一人去做就成了,她凑什么热闹?
「陪谁?」他百思不解,「令姊?」不是死了吗?
「对。」
「陛下……允许妳住在这陪她?」他愈问愈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得不答应。」她仰首看向他,唇边绽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因我很坚持。」
毫无防备的笑容,有片刻盖过了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挑起的疑心。虽说她的行为颇有点任性,但她看来是那么的娇弱与单纯,因此她再怎么善用她的身分,他也觉得情有可原,只是,生性多疑的他就是觉得……
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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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有话答话的她,不似他想得那么多,依旧落落大方地满足他的好奇心。
在她手中能握有陛下的把柄?这怎可能?
「什么东西?」
「一块石片。」无邪盯审着他的脸庞许久,一字字地道出,并等着看他接下来该会有的反应。
霎时,孔雀的表情果然在她的眼下丕变,他将寒眸一玻В布浼辞芪兆∷恼仆螅敛豢推亟缘厣弦话殉吨了男厍啊�
「看样子,你也知道那玩意。」在他的五指握疼了她时,她蹙着眉心看他过于激动的反应。
「交出来。」孔雀刻意不控制力道,在她腕间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
「不要。」她边说边轻轻拉开他的手,往前靠了一步抬起螓首大方地面对他,「你是个好男人,你不会为了那玩意而不择手段吧?」
「我可不杀妳。」他的声音冷漠得令她忍不住抖颤了一下。
「凭我的身分,你恐怕也很难动我一根寒毛。」她皱眉地推开他,低首瞧了瞧自己的腕间,而后叹息地以衣袖盖住腕间的淤青,「这回就算了,以后可不要再犯了喔。」
「把东西给我。」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的孔雀.在她想离开时再次拦阻在她的面前。
「你要雏玩意做什么?」
「交给陛下。」虽说他在死前尚未将地藏的石片手到擒来,但那可不代表,他会放过她手中的这块。
无邪挑了挑秀眉,在他还是无意让开,仍是执意要拿到那块石片时,她无言地看着一脸忠贞不二的他,而后,嫣然一笑。
「那就得看你怎么讨好我了。」
讨好她?
第三章
什么无邪?这女人太有害了!
比起以往,此刻的境遇有如天壤之别的孔雀,蹲在石碑之前,满心愤恼地扬着手上还沾着黏土的小铲,朝那个毫不介意使唤他做这等事的女人大吼。
「妳居然把我留在这替妳修坟?」
原本站在一旁看他挥汗看得很开心的无邪,经他一吼后,笑意当场被吓怔在脸上,并在他不满的目光下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睫,两手轻扯着自己的衣袖。
「你觉得很委屈?」
孔雀愣张着眼,原以为她会趾高气昂地又抬着身分压着他,没想到她却是这般反应,这让已蹲在墓碑前修补半个时辰的他,心火冷不防地被她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庞全都浇熄。
蓦然间,两道寒光自一左一右地朝他狠狠杀来,他瞥了瞥,就见那两个把她宠得跟宝似的黑白无常,一人的脸比往常来得更黑,一人的脸色则是白得更无血色,唯一相同的是,他两人同样想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
聪颖的孔雀突有所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这屋檐矮归矮,但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先且别说她身上有个陛下一直很想得到的东西,在他很可能会被关在这一辈子、且随时都可能又被饿上个好几日的前提下,若是得罪了她,没好处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哼,不过就是讨女人欢心罢了,何难之有?
「不,很荣幸。」他顺天应人地改口,大材小用的糟蹋感,再次被他自喉间不情不愿地咽下。
「真的?」她急急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臣很乐意听从娘娘的使唤。」有成效,不错,再退一步。
「那就好。」乌云霎时自她脸上散去,替换上的,是一抹笑得好不心满意足的笑颜。
弯弯的眉、如孩童般纯真的笑靥,配合上那一副毫无城府且弱不禁风的模样,这让孔雀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她与一国之后联想在一块,她就像个养在深闺的良家妇女,那这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与他搭上边的女人,与世无争地居住在无人发觉的天地里,会为了件小事而笑得很开心,也会为他嗓门大了点而惊慌失措,天真无邪的脸庞上,像是未曾染上这人世的伤心。
这个女人怎可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殴夫如家常便饭的爱染、个性大而化之且开朗过头的乐天、向来就是踩着男人过日子的夜色、以及那些往常徘徊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在这些曾经与他人生有过交集的女人身上,他怎就不曾看过这么轻而易举就感到满足的笑容?
「咳!」
一定是哪出了岔子……不然就是他在活过来时忘了顺道带上脑袋,因他居然觉得这种朴素到以往他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笑颜,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顺眼。
她可是陛下的女人哪!
「嗯哼!」
但就算他已知她的身分是皇后好了,问题是,任他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个有着母仪天下之姿的女人。
关在这儿的这些天里,急着想离开此地的他什么办法没想过?偏她这个顽固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女人就是不肯放人,挖空心思也插翅难飞的他,看在她是个女人的誊上,本是打算以他这副四处都很吃得开的皮相勾引她的,不是他自夸,这世上除了夜色外,有什么女人是他孔雀勾不来的?可想归想,他却没这么做。
因他居然发现,他也有无法硬下心肠辣手摧花的时候。
瞧瞧她,成天老摆着一副天真无辜的笑脸,这女人……她有必要这么名副其实吗?难道从没人告诉过她,无忧无虑无邪其实也是种罪恶啊!看在她姿色不差的份上,他本是可以昧着良心忍忍就过的,可是她的言行举止,就是……就是纯真乖巧得让他下不了手、伸不出狼爪!最要命的是,每每一见她那种总是对人毫无防备的笑颜时.备戚罪孽深重的他,就又随即邪念全消。
这年头,坏人都这么难当的吗?
愈想就愈觉得委屈,明明遭绑架的人是他,身为主嫌的她却生得一张无辜善脸专骗世人,而他还是头一个被骗的。
唉……再说,她的身分是帝国之后,他要真敢向天借胆对千金之躯的她做了什么,就算刻意将她藏在这儿的陛下在知情后,不会龙颜一怒的让他横着被抬出这里,只怕他那些在战场上砍人如砍萝卜的同僚,也不会舍得让他的手脚太过齐全……
「咳,将军大人!」
细细打量佳人的凤目,耐不住杂音地往旁一瞥,孔雀冷冷地瞪向那尊守在无邪身后,一副恨不能用眼珠当场吃了他的北斗。
「你是得了风寒还是肺疾?」
站在无邪另一旁的南斗,则是不屑与孔雀比瞳仁的大小,他轻轻挽起无邪的手,脸上堆满笑意地将她往旁边带。
「娘娘,修坟这粗事,交由粗人来办就成,这儿又是土又是泥,您贵为千金之躯,可千万别弄脏了才好。」
「你来阴的?」拐弯抹角的话语听来再刺耳不过,孔雀冷冷一笑,双目落至他那只竟堂而皇之握住无邪的大掌上。
「将军大人言重了。」佳人在怀,南斗如沐春风地浅笑,并又低首准备将她拐带离开,「娘娘,这边请。」
「好……」她乖顺地点头同意,不意却摇落了发上的凤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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