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忆站在那里没动,笑着撒娇:“妈妈,你给我洗洗头发吧。”
随母横她一眼,“这么大了还让妈妈给洗头发,真是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脚下已经往院子里走。
萧子渊下楼走到院子里时,就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随忆侧身坐在矮凳上,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盆水,随母拿着水瓢舀水淋在她头发上,头发上的白色泡沫慢慢被冲下来。夏日的清晨,气温没有那么灼热,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洒满整个小院,随忆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着,随母一脸慈爱。
萧子渊看着看着,慢慢笑了出来。
冲干净后,随母拿着毛巾给随忆擦着头发,随忆擦擦眼睛,一抬头便看到了萧子渊,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随母也看到了萧子渊,便招呼他过去:“子渊,过来给这丫头擦头发。”
萧子渊欣然上前,随忆听了便开始挣扎,“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随母按住她,“别动,一会儿滴得满身都是水。”
萧子渊接过毛巾轻轻揉搓着,随忆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有些不安,脸上火烧火燎的,随母在随忆抗议的眼神里走开了。
萧子渊手下动作没停,笑着问,“你紧张什么?”
随忆马上撇清,“没有啊。”
萧子渊给她擦完了,又拿起梳子给她梳了梳头发,“拿来。”
随忆想要转头去看他,“什么?”
萧子渊把她的脑袋扳回去,“过年的时候我让林辰拿给你的东西,你不会没带回来吧?”
随忆心里一惊,半晌才小声回答:“带回来了。”
萧子渊双手搭在随忆的肩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去把它拿来。”
随忆磨磨蹭蹭地上楼把那个精致的木盒拿了下来,烫手似的扔到萧子渊怀里。
萧子渊拉着随忆重新坐在自己身前,随忆有些好笑地看着镜子中的萧子渊,既来之则安之,她倒想看看这个男人搞不搞得定这三千烦恼丝。
镜子中的萧子渊拢着她的头发折腾了半天,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间,动作生涩,但一脸的温柔。
直到那枚簪子插到了发间,随忆这才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古朴素雅的白色玉簪,样式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却让人没由来地觉得美到极致。
其实她拿到盒子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不简单。木盒的质地是小叶紫檀,静穆沉古,精致的花纹,古色古香的铜锁扣,单单这一个木盒已是不凡,盒里的东西又该是怎样的超凡脱俗?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打开。
萧子渊说她会明白。
她是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慌张,甚至难以置信。
萧子渊看她静静地出神,双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问:“怎么样?”
随忆很快回神,继而笑了出来。
他的手艺并没有多好,歪歪扭扭的。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梳头发,不知道练习了多久吧?
随忆眼角有些湿,心里酸涩,却抬头去瞪萧子渊,“萧子渊,你知不知道簪子是不能随便送给女孩子的?”
萧子渊笑,故意问:“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
随忆幽怨的看着萧子渊,“你真的不知道?”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随忆皱着眉皱着小脸,白皙的肌肤憋得通红,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抬头看了眼萧子渊,鼓起勇气又放弃,“不知道就算了,还给你。”
说着就要取下来,被萧子渊制止,诱哄着:“说啊。”
随忆幽怨地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别处,小声地嘟囔:“你就是故意的,你肯定知道。”
萧子渊有些惊奇地看着随忆,忍不住的笑起来,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孩子气地碎碎念,似乎是想反驳却又不好明目张胆。
萧子渊从身后拥着她,看着镜子中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慢慢笑出来,“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勤俭持家,可好?”
清浅的声线,淡然的语气,波澜不惊,可眼神却幽深明亮,直直地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
随忆心里又是一惊,萧子渊的笑容加深,“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
随忆没想到萧子渊已经想得那么远,心里有些慌,“我一直想还给你的……”
“你敢!以后我送你的东西你再敢说半个还字试试!”
他的脸轻轻地贴着她,眼里明明还是那么温柔,嘴上却凶狠地吐出几个字。
随忆慢慢笑出来,第一次没有躲闪,慢慢靠了上去。
萧子渊心里一动,缓缓开口,“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气很冷,市中心有个中国珍品海外展,几个外籍同学感兴趣,便叫我一起去看作讲解。当时一眼就看到它了,然后便想到了你……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花光了身上、卡上所有的钱,天都黑了才走回学校……”
随忆低头看在交叠在她身前指节分明的双手,慢慢抚上去,心里的悸动久久不散。
他那么骄傲的人出去留学是不会花家里的钱的,不知道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之后的生活该是多么窘迫,可是之前他却一句都不提。
是了,这些话他平时是断然不会对别人说的,可现在却笑着对她说,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暖。
随忆的眼圈忍不住红了,萧子渊却握上她的手再次开口,“我不想看到你的感动,我只想让你觉得我可以依靠。”
吃晚饭的时候,随母盯着随忆看了半晌后,状似无意地开口评价:“簪子不错啊,不过你年纪太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压不住。”
随忆不自觉地抬手想取下来,伸到一半的手被萧子渊拉下来,他谦恭地看着随母解释:“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是件小玩意儿,只是觉得她戴着好看便想着买来送给她。”
随母又看了一眼,便没再提起这个话题,笑着招呼两个人吃菜。
随忆本以为随母隔得远没看出什么,却不知阅历深的人有一双看尽天下的眼,什么都逃不过那双眼。
吃过晚饭随母打发两个人出去逛逛,随忆想起刚来那天许诺要带萧子渊去看夜景,便上楼去叫萧子渊。
房门没关,随忆还没走近就听到萧子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嗯,我有些事情过两天就回家……您多注意身体……”
随忆停住,怕打扰他便打算原路返回,才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转头便看到萧子渊已经挂了电话站在她身后。
“找我?”
随忆觉得这个情景颇有她偷听电话被抓了个正着的感觉,虽然她问心无愧,但终究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们出去散散步?”
萧子渊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自然得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好啊。”
两个人踏在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水上船家的灯笼很快一盏一盏地亮起,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起来格外动人,整个小镇笼罩上一层朦胧剔透的薄光。
随忆拉着萧子渊站在桥边看了半天,转头去问萧子渊的意见:“我们找条船去游河?”
河面上清风徐来,轻轻吹起她的长发,水上、岸边的灯光交相辉映,她的脸在灯笼的映衬下泛着红色,晶莹剔透。她正抬头笑着问着他什么,乌黑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笑意,可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他只看到了那一抹晶莹。
看了一眼不远处喧闹的花灯船,萧子渊慢慢抬手压下她飞舞的长发,脸上的笑容清浅温和,“不去了,人太多了,我们随便逛逛说说话就好。”
随忆被他带着傻傻地笑着,忽然看到前方一个地方聚满了小朋友,随忆不自觉地走过去看,原来是卖糖葫芦的。
一个爸爸带着一对小正太和小萝莉站在那里,两个小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小正太满眼都是红心,吵着要吃糖葫芦,小萝莉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父亲。
年轻的爸爸看也没看小萝莉一眼,付钱只买了一串糖葫芦,小萝莉很懂事,也没闹,微微抿着嘴站在那里看着小正太吃。
随忆看着她,慢慢皱起了眉,萧子渊转头看着随忆。
随忆很快笑着走过去,蹲下和小萝莉说话。
“小妹妹,想不想吃糖葫芦?”
小萝莉犹豫了一下,怯弱地点点头。
随忆笑着摸摸她的脸,“那姐姐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说完准备走过去交钱,萧子渊已经递了一串过来。
小萝莉接过来咬了一口,笑眯眯地叫了声:“谢谢哥哥姐姐。”
随忆摸摸小萝莉的脑袋,“不谢,好不好吃啊?”
小萝莉酸得眯起了眼睛,却还是点头,“好吃!”
萧子渊嘴角微弯静静地看着,最后视线又回到随忆的脸上,他不在意别人,只在意她。
年轻的父亲在一旁看了看萧子渊和随忆,没说话。
随忆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萝莉的父亲,转头对萧子渊说:“走吧!”
萧子渊微笑着点头,“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段路后,随忆有些犹豫地转头问:“我刚刚是不是有些……”
萧子渊快步走了几步走上前握上随忆的手,看着前方笑着回答:“我很喜欢女孩子,我也有个妹妹,而且,我觉得家里人似乎更疼我妹妹。”
随忆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萧子渊看穿,有些不好意思。
萧子渊转头看她,“随家那么对你,只能说明,他们有眼无珠。”
这才是萧子渊,从容和煦从来都只是外表,骨子里依旧藏着狂狷和刻薄。
随忆心里一暖,也没在意萧子渊已经握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所学校前,正是放暑假的时节,学校里很安静。
随忆倒是有些兴奋,“这是我的母校啊。”
萧子渊便牵着她往里走,“那我们进去看看。”
随忆一路兴奋地跟着萧子渊说着哪里变了哪里还是老样子,最后两个人站在亮着灯光的公告栏前,上面贴着期末考试的排名的光荣榜,随忆安静了下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似乎在回忆当年上学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萧子渊很快开口打破了沉静,“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在竞赛的试卷上,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在想,这么随意的名字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每年的比赛我都会下意识地搜寻,可是你再也没出现过……”
随忆一下子就明白了萧子渊在说什么,“林辰把准考证给我看了。那个时候我父母分开得有些突然,考完试我就回了家,然后跟着妈妈到了这里,从之前的学校转到这儿,这所学校不是重点……嗯……没有资格参加那种竞赛,所以……”
所以,尽管我们相遇得那么早,却不相识。
萧子渊的脸在发白的灯光下带着笑意,“那年新生报到,林辰拉着我们去接你。本不想去的,可是他一直念叨这个妹妹有多好。没听过他这么高看哪个女孩子,我们三个没办法便跟着去了。当时你站在学校门口那棵柳树下,林辰叫了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吃了一惊,你笑着回头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了你。虽然你和准考证上的样子不太一样了,可我却知道那是你。你对着我们笑,竟然让我没由来地心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随忆一直以为那一次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于他而言却是重逢。随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的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