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忆避重就轻地回答:“下雨了。”
很快耳边传来萧子渊的轻笑,随忆一下子就脸红了。他是萧子渊啊,自己那点敷衍的小伎俩怎么好意思往他身上砸?
随忆摩挲着床单上的花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萧子渊,你给我讲讲你父母吧,还有你妹妹。”
萧子渊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是问不出来的,便开口讲起来,低沉的声音在雨夜里听起来格外安定人心。
“我母亲你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那个时候计划生育很严格,我父母没注意便有了子嫣,他们不舍得放弃这个孩子,为了生子嫣,父亲受了处分,被调到边疆工作,爷爷呢,戎马一生从不骄纵孩子,没替父亲说一句话,只是说年轻人吃点苦是好事,母亲就跟着父亲去了边疆。那个地方很艰苦,冬天又干又冷,夏天又是持续高温,吃得也不好。母亲又要照顾父亲和我,还要带子嫣,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后来还是姥爷不忍心看母亲吃苦,出面把父亲调了回来,可是母亲的身体还是透支了,只能静养,为此父亲一直觉得对不起母亲。”
随忆静静地听着,她一直以为像萧家这样的人家该是一帆风顺的,谁知道竟然还会有那样的起落。她在电视上见过萧子渊的父亲,看上去温文尔雅,却不怒自威,让她没想到的是对妻子儿女却那么深情。
“那你妹妹呢?”
萧子渊似乎笑了一下,“那个丫头,怎么说呢,有点任性,有点霸道,却又古灵精怪的。”
随忆又想起了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点任性有点霸道?
萧子渊静静地等着,直到电话那边轻快的声音响起,“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
萧子渊本来低着头听着,听到这句后猛地抬起头,他看到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那张脸上的笑容僵住,眼里都是讶异和淡淡的心疼。
他想起林辰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孩子,他以为随忆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他也装作毫不知情,只当是如她所说,父母因为某些事情离异,她跟着母亲,和众多单亲家庭一样。
可是她却突然愿意对他提起,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经走到了她的心里?她愿意对他说,可他却不忍心让她把那些伤疤再一次撕开给他看。
“我知道,我问过林辰。”
随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你都知道啊……”
萧子渊本以为她会生气,谁知下一秒随忆便有些愤恨地念叨:“林辰真是个大嘴巴。”
萧子渊想到她此刻肯定整张脸皱成一团、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自觉笑出来,缓声问:“阿忆,你今天怎么了?”
随忆犹豫了下开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听着就好,千万不要回答我。”
萧子渊很快回答:“好。”
这次随忆的声音很快响起,“我今天看到……看到随景尧和那个男孩子了。今天是我外公的忌日,我回来的路上恰巧碰上他们上山去祭拜,我才知道这几年我和妈妈看完外公之后,他都会带着那个孩子去祭拜外公。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或许也不是。但我只在他出生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也从来没想过再见他,他现在忽然出现,让我有些……有些奇怪。”
她从山上回来后就看到母亲在书房里整理外公留下的东西,每年的这一天随母都是这么过的。她也不敢提这件事,但憋在心里实在是有些难受,只能对萧子渊说一说。
萧子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上一代的纠葛终究会影响到下一代,随忆似乎并没打算听到萧子渊的安慰,很快又开口,似乎颇为苦恼,“妈妈离开随家的那年在山上种了一棵树,今天那棵树死了,我知道那棵树肯定是有意义的,可是她知道树死了之后好平静。”
萧子渊静静地听着。他们都明白,树的含义在于延续,可到底是爱的延续,还是恨的延续?如今这棵树死了,在随母心中又代表什么?
无论代表什么,那段往事都深深地刻在了沈潺的心中。
爱得那么深刻,伤害那么深刻,因为深刻如斯,才愈加平静。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们又该如何评价?
两个人很久都没开口,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许久,萧子渊极轻地叫了一声:“阿忆?”
那边似乎动了一下,绵长平稳的呼吸清晰地传过来。
萧子渊无奈地笑了下,挂了电话,却在看到通话结束的提示后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日期,重重地呼出口气后放下电话,靠在窗边合了合眼。
他该走了,可是萧家、随家、父亲的态度暧昧,至于老爷子那边,现在还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还有随景尧和随忆的弟弟,这一切都不是小麻烦,真想把她一起带走,把这么麻烦和困扰扔在这里,让她再也不会迷茫再也不会沮丧……
萧子渊想到这里硬生生停住,这些想法终究是不现实的,他还是抓紧时间回来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吧。
几天后,离开的前一晚,萧子渊告诉随忆这个消息。
随忆安静了很久才答了个字:“哦。”然后便不再说话。
萧子渊笑着逗她,“怎么,你也不说来送送我啊?”
随忆确实有些沮丧,没精打采地开口拒绝:“不去。”
“毕业的时候我走你就不送我,这次还不送啊?”
“那个时候你也没说让我去送啊。”
“我不说你就不送啊?”
“我……”随忆词穷,她最受不了送别的场面了,半天,瓮声瓮气地开口,“等你回来我可以去接你。”
“嗯,这个好,我记住了。”萧子渊顿了下,“对了,你明年也该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之前随忆一直打算毕了业便回家的,后来她打算对萧子渊敞开心扉后,这个计划便搁浅了。萧子渊一向是先谋后动的人,他想知道随忆的想法。
“我和妈妈商量过了,打算考研,前几天打听了一下,院里许教授有几个名额,到时候我去联系一下,但是许教授是医学界的泰斗,报他研究生的人肯定很多,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许寒阳?”萧子渊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出来,“一定能考上。”
随忆好奇,“你怎么知道?”
萧子渊想到了一个人,“我找人帮你放水。”
随忆想起上一次萧子渊对她说“放水”这个词还是那次知识大赛,随口就说了出来:“上次你说给我放水不还是输了。”说完之后猛地醒悟过来捂住了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引来萧子渊冷哼,“我自己不提就算了,你还敢提?!”
随忆伸了伸舌头,“嗯……我错了……”
萧子渊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揪得不亦乐乎,“那好啊,说说,错哪了?”
随忆很诚恳地认错:“我不该提放水的事情。”
萧子渊继续冷哼,“还有呢?”
随忆肯定不会主动背起那么大的黑锅,不然以后都没翻身之日了,“还有,不该不去送你。”
萧子渊戏谑着笑起来,“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啊。”
短短的几秒钟,随忆便很快反击,“你为什么不喜欢喻师姐?”
萧子渊自知某些人是敏感话题,就算随忆再大气也还是女人,咳了一声后妥协,“我觉得,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太内疚了,知错了就好,我也不追究了。”
随忆也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两个人极默契地就此翻页。
第二天林辰一大早就到了萧家,准备去送萧子渊,谁知刚下车就看到乔裕靠在车边百无聊赖。
林辰走过去左右看了看,“那俩呢?”
乔裕摸摸下巴,“苟且去了。”边说边指指旁边某棵树下站着的两个人。
树下,萧子渊亲切地揽上温少卿的肩膀,笑得像只狐狸。
温少卿挑眉看他,“干嘛?”
萧子渊微笑着开口,“听说这几年医学院的考研专业课题目是许寒阳教授出的,今年似乎也不例外。”
温少卿歪着头问:“那又怎样?”
“又听说虽然说是许寒阳教授出的,但是许教授太忙,基本上都是交给一个得意门生来出题,还听说这个得意门生姓温。”
温少卿终于知道萧子渊的意图,笑着调笑,“嗯,许教授前些日子是和我联系了,怎么,你打算弃工从医?”
萧子渊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便不再绕弯,“明知故问!”
温少卿和他一班飞机,却偏偏不着急,顾左右而言他,“她不是林辰的妹妹吗?林辰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难道……你们俩暗度陈仓了?”
“嘶……”萧子渊皱了皱眉,“怎么同样的意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别扭呢?”
温少卿笑起来,“这不是那个丫头的意思吧?随忆的功底还是有的,她在院里年年都拿奖学金的,你对她就这么没信心?”
萧子渊和温少卿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年,知道学医有多辛苦,“不是没信心,是见不得她这么辛苦。”
温少卿边摇头边叹气,“啧啧啧……萧子渊,你完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萧大才子终于栽在女人手里了,多少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啊。”
乔裕看了眼时间朝那边吼了一声:“该走了!否则赶不上飞机了!”
萧子渊和温少卿立刻往车边走,边走萧子渊边交待:“这事儿别给别人说,到时候题目你直接给我。”
温少卿看萧子渊这么护着随忆有些好笑,“行。”
等随忆回到学校开始新学期的时候,四个人坐在学校餐厅里看着穿着迷彩服一脸青涩的新生时,除了当初“你若军训,便是晴天”的诅咒,更多的是感慨,明年她们就要毕业了。
妖女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毕了业就出国,她敲敲桌子,“你们毕了业都什么打算啊?”
何哥一脸苦大仇深,“母妃口谕,要么考研,要么嫁人,让我自己挑!我不想考研,可是我去哪里找个男人来娶我?!”
随忆听了倒是很开心,“考研啊,那正好啊,我们做个伴。”
三宝、妖女、何哥一脸惊讶地齐声问:“你要考研?你不回家了?”
随忆这才想起,她和萧子渊的事情似乎是忘了告诉这三只了。
“嗯……是啊,我边读研边等萧子渊回来……”
三个人立刻心领神会,“哦……”除此之外并没有多惊奇,似乎他们俩本就会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
三宝率先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你和萧师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随忆有些心虚,“暑假。”
随忆以为她们三只会生气,会气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们,谁知……
三宝义愤填膺地敲着筷子,“喂,怎么能这样!”
随忆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暑假一直没上网,没及时给你们说……”
可是三宝的重点却并不在此,“萧师兄还没请我们娘家人吃饭呢。为什么你们不早在一起!现在他都出国了,我们白白损失了一顿!”
随忆垂头沉默,果然是吃货。
何哥一脸赞同,“对的,至少要在海鲜楼来一桌!”
说完,随忆、三宝、何哥一脸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后沉默下来,一齐小心翼翼地看向妖女。
上一次乔裕和妖女公开恋情的时候,便敲了乔裕一顿,说要请她们去海鲜楼,谁知还没去吃乔裕和妖女便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