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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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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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平道:“老葛自问医术不菲。可江公子你的腿疾……恕老葛直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怕江公子你若想痊愈,日后还需高人出手相助才是。”

江展羿的腿疾,表面上看,只是经络活血的毛病。可深究起来,却隐有中毒之相。

奇怪的是,寻常人中毒,若不及时服解药,毒物便会扩散开来害人性命。而江展羿腿上的毒,仿佛经年累月被困在了左腿,找不到解药,也验不出根源。

“那便有劳葛大夫了。”沉默了半晌,江展羿道。

不一会儿,日头西移。午时过后,清光满堂。

江展羿在药铺里等了一阵,不见唐阿绯回来。朝外头望去,天边结了一层薄云。云层舒卷,道旁风起,大抵是有一场夏雨将至。

他略一迟疑,便背了刀,沿长街找去。

唐阿绯并没有走远,江展羿才找了一会儿,便听到前头有人吵吵嚷嚷。

人群中,还有一个格外清爽干净的声音。

“上回我吃了你的包子,可我也主动帮你干了两天活啊。而且罗师爷说,那五个铜板的钱,他帮我付了,你怎么又找上我了呢?”

江展羿一听这声音,连忙拨开人群。唐绯果然站在人群中央,一副委屈的模样,眼底还泛着水光。

谁知她对面那人不依不饶:“唐姑娘,罗师爷是官,我们是民。他的银钱,我们哪里敢讨?”

江展羿眉头一皱,喊了唐绯一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唐绯一见江展羿,目色惊慌,随即闭了嘴,半句话也不说了。

其实唐绯那半年的潦倒事,江展羿也略知一二。若非如此,常西城的师爷又怎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让云过山庄收了这小祖宗呢。

江展羿默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五个铜板,放在那人手上:“我替她付。”

众人见来了个冤大头,纷纷不客气的伸出手。

唐阿绯欠的都是小银钱,多则一二两,少则几铜板。江展羿如散财童子,给完银钱,刚要带唐绯走,又有一人说道:“这才对嘛,欠债还钱,做贼当抓,一个小姑娘家,什么不学,偏偏学人偷鸡摸狗……”

“好了!”不知何故,江展羿听了这话,心头窜起一股火。他扛刀转身,怒吼道:“你们这么多人为难一个小丫头,很高明是吗?!”

他眉宇间本有英锐之气,这么一怒,威严毕现。周遭人见状,纷纷闭嘴,散了开去。

申时过后,街上冷清些许。江展羿走在前,唐阿绯跟在后。

过了一会儿,唐绯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猴子,方才,方才那些银两,我会还给你的。”

江展羿诧异看她一眼:“不用。”

“要的要的。”唐绯赶紧说,“不过,我真没有偷鸡摸狗。当时我饿极了,身上的银钱又得省着花,所以才拿了那个人的包子,可我主动替他干了两天活呢!”

说到这里,她又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声添了句:“猴子,你可千万别赶我走。”

蓦然间,江展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答道:“不会。”没等唐绯接话,他又问,“打听到你堂弟的消息了吗?”

唐阿绯有些失望:“没有,我才问了几户人家,就被那卖包子的缠上了……”

江展羿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是上哪儿凑热闹了,所以才耽搁了正事。”

这话是一语中的。唐绯被他一噎,半句话都说不出。正想着如何回嘴,江展羿忽然站定,认真地看向她。

“那不如这样。你找到堂弟前,就安心住在云过山庄,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担心。”

太阳躲到卷云后,阴天天气,四处都有冷风。可江展羿说罢这话,唇角便绽出一枚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唐狐狸的发,拍了把她的后肩,爽朗道:“狐狸仙,高兴点!”

唐绯看着这枚笑,忽觉有日晖千丈,洒入心头。

黄昏天幕,常西城外落下小雨。

蜀地这点好,初夏雨至,偶尔也只毛毛细细,将天地万物浇得像万物初始的春天。

唐阿绯喜欢这样的雨水,跳下马车,与江展羿并排着走。老马识途,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北行五里,出了常西城。而与此同时,常西城南门的二十里处,却有几人御马而来。

随着一声长剑铮鸣,苏简眉头一皱,冷声道:“已经第三个了,怎么回事?”

他一身青衫骑在马上,身后还跟了三四个随从。其中一人答:“回少宫主,属下,属下不知……”

苏简看那人一眼,并不说话,只勒马往不远的小客栈走去。

将马交给小二,苏简甫一踏入客栈,便引来几阵唏嘘。

他如今已无需再覆着面具。眉眼之间温润英邪,仿佛自画中走出。

二楼有一端秀公子见了苏简,朝他招了招手。此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扮作孔五爷试探唐绯武功的苏净。

苏简上得楼去,苏净已为他起好一盏茶,躬身道:“少宫主。”

苏简目光凝聚在杯中沉浮的茶叶,淡淡地说:“这一路上,遇到三个不要命的。”

苏净道:“五虎帮在南武林,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派。品茶会那天,我们废了孔五爷,想来会惹得五虎帮报复,少宫主不必放在心上。”

苏简唇角微微一动,本欲说什么,又将话头咽下去,转而问道:“白尤歌呢?”

“打过招呼了。”苏净道,“她说会跟云过山庄提起那个尹绪公子。”

苏简点了点头。窗外黄昏灿然,霞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眸子,闪现出一丝清冷锋芒:“那就静观其变吧。”

苏净站起身,本欲回自己房中,可他犹疑一下,又有些担忧地转头:“少宫主暮雪七式的四重关卡才刚刚闯过,山野客栈潮气太重,不宜久居,不如再赶一程路,去到常西城……”

“不必。”苏简道。他转头瞥一眼青竹榻,清清淡淡一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第07章(修)

因不打算在雨前镇留宿,江少侠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回到云过山庄,他已是累极,倒头就睡,一直到这一天午过才起。

醒来后,江展羿精神头甚足。听到屋外隐有话语声,他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屋外,姚玄三人正坐在石阶上打趣。

胖三见了江展羿,吆喝一声:“老大,折腾三天撑不住了吧?”探过头,做出好奇的样子,“来,跟胖爷说说春宵一刻滋味如何?”

江展羿笑骂一声“滚”,也在石阶上坐下。

姚玄道:“庄主,白尤歌那便接上头了,说是愿意跟我们走。”

江展羿怔道:“这么顺利?”

齐寿道:“但白姑娘有一个请求,说是让我们再帮她救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位小公子。”

胖三大惊:“小公子?!白美人不是一直喜欢老大吗?怎么这么快就另瞧上一个?!”

江展羿伸手糊了胖三后脑勺一巴掌,对齐寿说:“成,无论如何,先把她从添香楼带回来。”

齐寿点头。四下望去,又迟疑起来,“庄主,怎么这一整个下午,都没瞧见呆哥?”

呆哥是江少侠养的一只乌龟。乌龟中,也有灵龟,通晓人的性情。

江展羿小时候捡到这只乌龟时,因它目光呆滞,遂起名为呆哥。谁知呆哥却是头灵龟,因江展羿对它有恩,它平日粘他粘得紧,换了旁的人,皆是六亲不认。

此刻,江展羿也朝四周望去,一边琢磨:“这些日子,我倒真没怎么见到它。”

胖三无所谓地接了一句:“呆老大是公的嘛,指不定钻去哪个水塘子找龟姑娘了。”

“还是找找吧。”姚玄站起身,“呆哥除了庄主,可是什么人都不认得,怎么会……”

四人正在院里找,却听院子口一人狐疑道:“哟,你们四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胖三瞧见泰婶,打趣道:“泰婶儿,呆老大私奔了,你快帮我们打听打听,这是哪家龟姑娘干的。”

泰婶一愣,随即笑起来:“可不是跟一姑娘跑了么?”

四人同时抬起头来。

泰婶朝庄外努努嘴:“展羿不在那几日,可不就是阿绯喂小呆吃东西,时不时还带它去河边遛弯。”

四人怔住,思及呆哥平日六亲不认的架势,不由面面相觑。

庄外小河流,河水浅而湍急。

呆哥趴在山石上,暖洋洋地晒太阳。唐绯卷起裤腿子,弯身在河里摸索。摸到小鱼虾,便喂给呆哥。

远望过去,一人一龟甚是喜乐。尤其是呆哥,一见鱼虾,彻底忘我,龟脖子伸得老长,生怕吃不到。

江展羿四人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唐阿绯折了榴花,戴在耳边。榴花火色,夏日艳阳,还有水珠子清浅晶莹,说不出的美。

觉察到有人过来,她直起腰,兴致勃勃地冲江展羿他们招呼:“猴子!安和小哥!”

江展羿心头咯噔一跳,仿佛弹刀的铮然声。

唐绯又从水里捉出一尾尺来长的鳜鱼,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河岸走,一边乐呵道:“猴子,我给你捉了一条鱼,明儿个我亲自烧给你!”

她这会儿赤足立在水中,泉石上,四处是滑溜溜的青苔。江展羿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那青苔。犹疑片刻,挽起裤腿也下了水,伸出手臂。“你扶着我,省得待会儿栽跟斗。”

姚玄见状,微感讶异。小河水冰凉,而江展羿的左腿,还是少碰凉水得好。

到夜里,山庄的兄弟都睡了。练武场四周寂静,只有铮铮刀吟,鸣响不绝。江展羿反手一招“抽刀断水”,刃光劈出蹭蹭浪潮。下一瞬,他腰身一旋,右脚踩踏,欲攀上高树。怎奈左腿忽地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庄主……”不远处,姚玄见状,不由轻呼一声。

他走近,摇摇头说:“庄主不必操之过急。葛大夫明日便可上山。庄主的腿疾由他诊治,定能有所好转。”

江展羿也是好脾气,听了此言,心中略得安慰。他纵身从树梢上摘下一枚果子,在手里抛了抛,想起一桩事,便露出喜悦之色。

“也好,等腿伤好一些,我便去江南看爷爷。这两年没回去,也不知苏州城变成了什么样。”

姚玄笑道:“欧阳老先生太淡泊,前几封来信,无非提些江南旧事。倒是最近一封,说起仲春时节,邻家吹锣打鼓讨媳妇儿之事。也不知老先生是否想,庄主你也到了婚娶之龄呢。”

江展羿愣住。

姚玄又笑:“对了,方才我来寻庄主,见到阿绯姑娘也躲在一旁看庄主练刀。奇怪的是她一瞧见我,便遮遮掩掩地跑了。”

姚玄说这话的意思,大抵是女儿家的心事谁来猜。

江展羿一贯粗线条,听了这话,也未往深处想。但一思及来年春江水暖,自己可以去江南探亲,江展羿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欢喜。

世间诸事,许多时候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历来有句俗话,叫做乐极生悲。而第二天,江展羿便应了这句话。

翌日午过,太阳缩到云层后。天边霎时风起,乌云涌动。疏忽又是一场暴雨。

急雨匆匆,来得快也去得快。

江展羿推开窗,偷得浮生半日闲,葛大夫便也到了。

依循惯例,葛平仍是先为江展羿施针。然后燃了烛火,将短匕在火上烧烫,又在他腿肚子处开了两道口子来放死血。

等了片刻,却不见血水流出。葛平看了江展羿一眼,叮嘱了句“忍着点儿”,便推压起他腿上的肌肉来。

放此时,才有血慢慢渗出。血偏冷,带着一丝寒气,颜色发黑。

葛平拿碗将血接了,看了一会儿,摇起头来。又重新将短匕烧烫,开了几道更深的口子。如此反复多次,其过程自是剧痛无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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