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当下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朝袁枚儿行了个福礼:“表嫂万福,我还说等稍后你有空了,我再过去和你见礼呢,谁想你竟然就找过来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又笑着同另外几位官夫人打招呼:“不知几位夫人怎么称呼,龚蔡氏这里有礼了。”笑嘻嘻地请众人入座。
袁枚儿见她态度和气恭敬,以为她怕了,便抬了抬下巴,冲那几个妇人使了个“看吧,我没说错吧”的眼神,假意与那几个妇人互相推让一番,当仁不让地在正中椅子上坐了,呵笑道:“表妹,我又记不清了,我们这亲是什么亲?我进了崔家门这么久,硬是没弄清楚你们和我们算什么亲。我问我们老太太吧,她老人家坐着想了半日,竟说想不起来!还拉着我,让我有机会一定要问你,咱们到底什么亲。”
她几句话就活脱脱将明菲描述成子一个上赶着与崔家攀亲的滑稽小丑。
那几个妇人依次坐了,神色各异地上下打量明菲,或是鄙薄轻视,或是看好戏,{奇}或是隐含兴奋,{书}就看明菲怎么回答。{网}其中就有一个胖胖的妇人笑道:“我们家也有很多这样的亲戚,我也是常常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此时金簪已经收拾好桌上的碗碟,让丹霞送出去,示意她赶紧去找郭家的人来打圆场。丹霞低着头走到门口,袁枚儿的丫鬟立刻上前堵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是要让人收拾东西吗?”扬手叫过一个婆子,抬抬下巴,“你把这些东西送出去。”顺理成章地拦住了丹霞。
袁枚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阴阴一笑,这还只是个开始呢。现在知道害怕了?从前对着她的伶牙俐齿和凶悍冷酷都到哪里去了?
就算是出去找到了郭家人,郭家人又敢得罪布政使夫人么?明菲并不这样认为。她示意丹霞和金簪都站到自己身后来,坦然笑道:“表嫂的记性很好,我上次在水城府时就和你说过的,我们两家正经不算亲,是我大姐的夫家与府上有亲。之所以和府上互称表亲,这有个缘故。”
回头自来熟地和那几个妇人笑侃道,“只因两年前,家父去京中述职,途中曾遇崔大人,二人言语极为相投。崔大人当时虽与家父品秩相当,却执意对家父执子侄礼,一言一行,无不恪守礼仪。其后,家父便常在我们兄妹面前称赞崔大人谦虚恭谨,有至谦之德。”
话说到此就够了。她的话中有两层意思,第一,她老爹蔡国栋的品秩也不低,用不着同崔家死皮赖脸的攀亲戚,这亲是崔悯自己攀的,是他自己执意执的子侄礼,而且崔悯与蔡国栋还言语相投,关系很好,是袁枚儿不懂事。第二,自报家世,她不是无根无底,可以任人欺负的,这些官夫人若是想多管闲事的,也要好生思量一番,为个袁枚儿出这口气多个敌人划算不划算。
当下就有位瘦瘦的妇人问明菲,她的父亲、母亲是哪位,说不定是认得的。明菲笑着说了,又略略提了提陈氏的大伯母。这样一来,熟悉情况的就将她身后的关系给捋清了。她们虽然惹不起袁枚儿,不愿意与袁枚儿为敌,却也不想得罪明菲,便下定决心,不掺和,只作壁上观。
袁枚儿见她轻轻松松化解了此事,又阴阴一笑:“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这回算是记住了。咱们自然不去扯这亲戚不亲戚的,我这段日子啊,总是想起从前的事儿来。那个时候,我们可是极好的姐妹,如果不是出了你妹妹那事儿,说不定现在会比亲姐妹还亲!”
其他人都不吱声,偏那胖妇人此时又恰到好处地装了好奇宝宝:“崔夫人,这是怎么说?什么误会解不开?”
袁枚儿抚着胸口难过的看着明菲道:“我是不想提这事儿啊,可这事儿若是不说清楚,你心里一直怨着我,连带着原来的姐妹们见我回去也不给我好脸色看。我这个人偏又重情重义,受不住这种委屈和误会,我难受哇。趁着今日几位夫人在,我说出来,请她们帮忙分解分解,咱们以后还做好姐妹。”她要把明姿当年的事儿当众说出来,再说说龚家姐妹被人退亲的事儿,让人看看明菲的娘家和夫家都是什么样子的,看明菲以后还有脸面出来交际没有。
明菲淡淡一笑:“我以为我们从来就没有误会。”她很奇怪,袁枚儿的脑袋构造是怎样的。除了在她面前显摆,讽刺她趋炎附势,就是把她的家丑拿出来晒给别人听,其他竟然就没一点长进。固然,被人晒家丑果然很丢人,但那也要看当事人怎么处理。
袁枚儿正要开口,她身边一个婆子突然笑道:“夫人,奴婢去让人送壶茶来?”
袁枚儿不耐地挥了挥手。那婆子轻轻退出。
这事儿并不影响袁枚儿继续说蔡家的丑事:“当年,家祖父过寿,请了诸位亲朋好去去家中热闹。我们一群女孩子都坐在暖阁里抹牌玩,临开席时才发现蔡四小姐不见了,我们遍寻不着……”说到此,她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眠众人果然都竖起耳朵,盯着她和明菲看。此时,蔡家那婆子提了壶茶进来,笑道:“夫人,老爷使人来唤,说是要回去了,让奴婢们伺候夫人下楼。”
正当关键时刻,她怎能功亏一簧?袁枚儿瞪了那婆子一眼,做了一个羞于启齿的表情:“后来总算是在花园子里的暖亭里找到了人,当时媳妇婆子们都被吓坏了……”她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明菲:“虽然我们家人多事多没照看好园子门,让不相干的男人混进去了,可我们也没想到,四小姐会独自去那个亭子……幸好,最后这门亲事总算是成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恨我了。”
这种话题,最大的妙处就在于说一半藏一半,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按她说的话,可以如此解释,邵五和明姿是趁着人家里办事,背着人私会,结果被人撞破了,然后蔡家丢了脸面,于是明菲从此迁怒于她。
一个家里出了这样一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儿就够了,就该这一家人都被人嘲笑鄙视,抬不起头来才对。相比其他人看好戏的兴趣盎然,那胖妇人此刻又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脸嘴:“崔夫人,这事儿怎么能怨你呢?我这话说得不近情理啊,可好端端的女孩子家,为什么不和姐妹们好好呆着,要独自去那地方呢?要怪也怪她自己行为不端!”
袁枚儿此刻就等着明菲恼羞成怒,拂袖而去,或者是羞愧落泪。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否认也是不行的,明菲冷冷地笑了笑,看着袁枚儿道:“原来表嫂还记着这件事情,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想当年,我那妹妹不懂事,不知谦让,又爱轻信人言。倘若她不是凡事都爱争得上风,总得罪人,也不至于在我被人哄着去折什么腊梅的时候被人骗去看什么九斤重的金鲤鱼,更不会被人哄骗着将身边的丫鬟婆子给支使开了,推到在那冷冰冰的园子里,以病弱之身承受冰雪之苦,从而遇到那因贵府没照看好园子,放进去的不相干的恶徒,又惊又吓,晕厥过去,险些丧命,从而误了一生。”
咋奸情突然又变成了阴谋诡计?听这意思,似乎是那蔡四小姐平时为人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人在自己家中狠毒的算计了?旁听的几位夫人眼里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越听越有滋味。
“事情分明不是这样的。”袁枚儿猛地站起来。
明菲慢吞吞地道:“表嫂你别急,坐下慢慢说,你说是怎样的呢?”袁枚儿说了一半真相,是明姿起心不良但邵五是被袁家放进去的,这也不错,她不过就是说了另一半真相,再学着袁枚儿设置了一点悬疑而己。
袁枚儿犹豫了,说到事实真相,必然要扯到袁三,她舍不得。想到袁三,她愤怒地瞪着明菲,这个信口雌黄的小人!
明菲看了袁枚儿由于愤怒的表情,知道自己算对了,袁枚儿舍不得牵扯到袁三。她之所以这么恨自己,是因为把袁三的死全算在了自己头上。而她对袁三的死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 ,又源于她对袁三深切的感情和绝对的崇拜。
既然舍不得牵扯到袁三,那便无从说出真相。仙子啊明菲就等着看袁枚儿怎么反驳自己的阴谋陷害,继续攻击蔡家的家教家风问题。袁枚儿又气又急又不甘心,难免失了先前的镇定,也忘了维持风度,红着眼睛瞪着明菲到:“我听你这个意思,似乎都是我们家的错,有人陷害了她。你倒是说来听听,是谁骗她 的,又是谁来害的她,将她推倒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只知道她不检点,不规矩,才会让恶人有机可趁!不然为何其他人什么事也都没有,她偏遇上了?我知道你是她姐姐, 自然要方法子替她遮掩,可你也不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迁怒于我们家吧?还撺掇着周清她们欺负,孤立我一个。”就算是被欺负了,也得给自己留点面子吧。这可是当着催悯同僚的夫人们呢,看看她这幼稚冲动的样子,哪里有抚鸣一把手夫人的风度?刚才还说要解开误会,这会儿倒像个不懂 事的小女孩和人吵架吵输了,气急败坏的胡搅蛮缠起来了。做官夫人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拿得起来吃的,有那个运气,还得有那个实力。“我从来没有撺掇过任何人欺负你,鼓励你。甚至没和任何人提过你。”明菲看见袁枚儿微红的眼眶,委屈愤怒的样子,觉得其实是自己在欺负人,但为了叫袁枚儿记住教训,闭上嘴,别没事找不自在,她还得继续欺负下去:“表嫂说的对极了,遇事责己,不管怎么样,若是我四妹那天别去府上,也就不会吃这个亏。所以出了此事后,家父和家母并没有 怪旁人,也没有怨过府上半句,只当自己运气不好。还说,府上翰林人家,不该因为一次无心的过失而影响清誉,从而落下一个治家不严,纵人行恶的名声,所以勒令就将此事掩 去。后来府上三公子病重,需要援手,家父还特意派了船只紧急送你们入京,又写了信请托守真子为府上三公子治病,三公子这才没有断了香火。府上在京中被人讹诈,打上门去
,又是家父和崔大人仗义出手相救,才算是没叫恶徒得逞。家母也曾几次三番送药去给府上急用,为的,只是她与你母亲那份姐妹之情。”明菲说道此,扫了那几位官夫人一眼,叹了口气,沉痛地道:“我本不想说这些,听起来就像是卖弄似的。只是我不明白,难道说,家父家母做了这么多事,还算是迁怒吗?如果 是,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算妥当,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比我年长,比我有见识,烦请诸位夫人点拨一二。”看看,这回说的又是事实了吧?蔡家对袁家是多么宽容大度,有情有义啊。蔡家对袁家这般仁义义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一发达了就处心积虑败坏人家女儿的名声和家声,这不
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是什么?众人都听出了明菲的弦外之音,又见明菲所说的这些事情,袁枚儿都无法反驳,可见都是真的。于是蔡家女儿到底是被算计还是不守规矩无从得知 ,但是袁枚儿忘恩负义,不厚道,不值得深交打交道却是真的被确定了。当下便有人笑道打起圆场:“原来是误会一场,说清楚就算了嘛。龚夫人,你是妹妹,给你表嫂陪个礼, 还是好姐妹!”这不是泼妇骂街,谁骂的难听大声谁就赢,比的就是一个心理气势和姿态优雅。明菲看着袁枚儿铁青的脸,微笑着上前,姿态优美的朝袁枚儿行了个福礼:“表嫂 ,你看,这大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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