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缓缓回神,脸上一抹疼惜与伤感浮现。他轻笑,像是自嘲:“如果你是二十五岁那该多好,我定会怀疑你就是我的女儿,因为总觉得我与你格外亲近。可能是太放不下她,我每次仔细看你时,总会多情地自认为你的长相里有我的一点影子。”
这话,无疑已将聂婉箩与卡微娜的母女关系做了最后的定论。聂婉箩怔愣了会,缓缓消化过后问道:“你说她有自画像,能让我看看她吗?”
第70节 与梦境重合
H市花旗银行,年轻的VIP客户经理小余接到电话立即跑下楼站到了在银行大门外。当一辆迈巴赫驶来时,她快速上前迎来了她最优质最重要的客户——酒店业巨鳄秦政。
“秦先生。”
秦政微微颌首,寒喧几句待跟随而来的聂婉箩来到身边后介绍道:“这位是聂小姐。”
小余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微微打量聂婉箩后赞道:“聂小姐长得可真漂亮,要是和秦小姐站一块那一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姐妹花。”
聂婉箩闻言有些拘束,尴尬笑后望向秦政,晶亮的黑眸中露出了淡淡的求救。
秦政浅笑,也将聂婉箩打量一番然后边走边问:“小余你说,聂小姐和小七哪里像了?”
“鼻梁,轮廓,笑起来的样子都有些相似。”
“是吗?”秦政侧目,抿了抿唇,叹一口气说:“的确是有点,不过聂小姐比小七小两岁,若要真能像你说的这样成为真正的姐妹花,我啊,一定将所有存款都改你这来。”
小余嘻嘻笑,接口道:“那当然求之不得,秦先生您今天就是来办这事的么?”
“你倒顺杆爬得快,上回那笔存贷还不够你消化?当心吃撑了。”秦政笑,接着道:“今天是来拿保管柜里的东西的。麻烦你帮我办理一下手续。”
“哦,行,先上楼来,我马上去办。”
小余将二人带到保管柜处,与工作人员验证过秦政身份后保管柜很快就被打开了。被卷成筒的几幅画卷静静地斜躺在一只长形塑料盒内,除了秦政无人知晓那里描画的是怎样一张容颜。
日思夜想的画面,触手可及的距离,秦政却迟迟不敢出手。
聂婉箩沉默过后说道:“秦叔叔,让我来取吧。”
秦政点头,侧身让位。
聂婉箩上前,双手捧出了横在保管柜里的塑料盒放到一旁桌上。透过透明的盒盖,画卷背面依稀能看到渗透出来的点点油彩,聂婉箩打开盒盖,取出其中一幅缓缓翻卷。由一片暗金色开始,住在画中二十多年的美人得见天日。
娥眉淡扫,凤眸轻挑,眸光深幽暗蓝,直挺秀丽的鼻梁,水粉均致的唇瓣,优美的轮廓线条,以及若隐若现的酒窝和暗金的发色……这是一张类似于证件照那样中规中矩的正面描绘,不带一丝娇柔做作。即使是这样依旧不难看出画中人将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所有优点揉合一起,成就了自身独有的艳丽与冷漠。
无怪她会有‘玫瑰花’的美誉,无怪秦政会为她一见钟情,无怪陈老说过她眼里的神彩不及她的一半。只这么一看,聂婉箩已然觉得那双微挑狭长的凤眸已变得生动。这不过是画像而已,真人更甚吧。
聂婉箩望着画中的卡微娜,良久后轻瞌双眸。
这便是她的妈妈?即使印象里并没有过这么美丽的存在,即使自己像她甚至达不到陈老所说的六分,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发色以及五官多半承自于她。相比起来,自己少的是她勾人心魂的暗蓝眸光以及那种孤高清冷拒人千里的独特气质。除了这些,她应该还有着凉薄的内心,否定怎会对相守三年的未婚夫无动由衷?怎会将自己的亲女舍弃不管?聂婉箩茫然地放下手中的画卷,无处可放的目光投向了射进窗口的阳光里飞舞的微尘,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没有怨恨。
“合欢。”秦政还是忍不住抽出了其中一幅,在翻卷至最末时,轻声念出了右下角的署名。
聂婉箩陡然回身,秦政手上的画卷令她浑身一窒,犹如掉进了没顶的水潭里,呆立当场。
“她从来没有告诉我,她叫叶合欢。可即使这样,我依旧不忍责怪她。这幅侧面是我最喜欢的一幅,她歪着头,闭着眼睛,是每次回俄途中我最喜欢的样子。我曾跟无意中跟她说过我喜欢这个样子的她,她当时顺口说要画一幅送我。很多年后,我再次看到这幅画时,突然冒起的一个念头就是她也曾爱过我。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追求太过表面,我有那么多的时间,却从没真正想过她的灵魂需要什么。我无数次的想找她,却不知道该从哪着手,如果我还能再见到她……”
“不可能了。”
“什么?”秦政目光转向突然出声的聂婉箩,旦见她双目神彩全失,不由得心头一怔:“婉箩,你说什么?”
“她死了。”聂婉箩盯着画中那个侧头闭目的女子,脑海中突然间浮现的那一幕渐渐与之重合。
雨后的街道,血水混着污泥蜿蜒而下,流经她的脚底。一个女子侧躺路中,半脸挨地,半脸示人。她紧闭着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所覆盖,立体深刻的线条勾勒出与画中人完全吻合的动人画面,她的皮肤沾了污泥与血水却还是能辨出与眼前这般相似的白皙,只是发色却不及画中人这般莹润光泽。她躺在那里一动未动,耳边似还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以及稚嫩的叫喊:“妈妈,不要——”
聂婉箩一瞬间明白了,原来她不是被妈妈恶意抛弃的小孩。原来那个曾多次出现在她梦境里难以消磨的画面是她与妈妈的最后一面。可她就在刚才还在怨恨她……
伤心,愧疚,悔恨……
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婉箩……”秦政震惊不已,可见已是满脸泪痕的聂婉箩却不忍追问画中人的死因,轻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聂婉箩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像个小孩那般失声痛哭。曾经没顶的恐惧,重重叠叠的梦境,一朝惊醒过来才发觉早已阴阳相隔。
“她是真的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她真的死了,我妈妈真的死了……”
“婉箩……”除了低声轻唤她的名字,轻拍她的后背外,秦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怀里的聂婉箩。她的伤心震惊他亦感同身受,即使二十五年不曾相见,她亦未曾真正走出他的心里。那时太过纨绔的执爱,他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
“是车祸,我做过好多梦,都梦到她死时的那一幕,可我还一直在埋怨她为什么要抛弃我,我连她死了都不知道……,我不是个好女儿,我不该记不起她,她是我妈妈……”
“婉箩……”
“……”
不知多久聂婉箩才止住哭泣,抱着秦政归还的所有画卷同他一起伤心离去。乔能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在迈巴赫驶入苍水熹园后聂婉箩才如梦初醒般地接起:“我跟秦叔叔喝了杯咖啡,现在已经到家了。乔能,我好难过……”
第71节 爸爸在哪里
九月末正是秋老虎发威的季节,此时乔能的心里却这比天气还要闷上几分。在第五次拨出的电话突然接通之后,那头聂婉箩略带哭腔的声音以及那句‘我好难过’让他不假思索地丢下了正在进行的会议,连抢了一路黄灯迫不及待地往回赶。
开门,乔能唤了声:“婉箩。”
没有回应。
他赶紧踢掉鞋急急朝向卧室。大床上,蚕丝被下突起的一团正微微发抖。他大步上前,掀起被子,聂婉箩怕冷般地缩成一团,额头细汗密布,双眸轻微浮肿,目光呆滞,像是受了重挫说不出的破败感觉。
“你怎么了?”乔能蹲身,手指捋过聂婉箩额前湿粘的头发,“婉箩,我回来了,出了什么事情?”
聂婉箩长睫轻微颤动了两下,唇角嚅动却是无声,跟着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婉箩。”乔能焦急地坐到床边,扶起聂婉箩面朝自己,边擦泪边安慰:“别哭,婉箩,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耳畔的柔声安慰像是最有力的催泪武器,聂婉箩只觉得眼泪汹涌到了难以自控。迷蒙的视线中,乔能的脸庞越来越模糊,却又突然之间被掩盖继而清晰。
他替她擦去泪,微微粗砺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她下意识的闭眼再睁眼时,乔能从善如流地哄道:“别哭呀婉箩,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出气。”
聂婉箩拿下乔能的手,想不哭却忍不住还是鼻子一酸:“我妈妈,我妈妈她死了……”
乔能脑袋轰地一声炸开,惊怔几秒后回神:“你,记起来了?”
“不是。”聂婉箩摇头,侧身移开枕头那个透明的盒子就呈现眼前。她取出那幅侧面画像轻轻展开哽咽道:“这就是我妈妈。我以前经常做梦,梦里总会有一个女人侧躺在大马路上,有跟她一样的侧脸,一样的皮肤,一样的头发。其实,那根本不是梦,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实。我的妈妈原来她早在我没有失忆前就已经死了……,为什么她明明死在我眼前,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我还怨恨了她十三年……,我宁可她抛弃我,也不想知道她原来早就已经不在了……”
聂婉箩说着泪又滚落下来,滴在画像上,她慌乱地抓起衣角擦拭生怕打扰了睡在画里的人。
自那幅画展开,乔能眸色倏地变怔,变惊,半响后强硬道:“婉箩,你清醒点,光凭一幅画相怎么可以确定她就是你的妈妈?”
“她就是我妈妈!”聂婉箩抹一把泪,“你知道那天童友心说了些什么吗?她说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我都不屑提起你们母女的名字,而你妈妈人就像她名字一样下贱,合欢,她想找谁合欢?”她指着画像右下角的署名,嘶声叫:“这是我妈妈的名字,有人当着我的面骂我妈,我却一句话都没有……”
聂婉箩说完伏身痛哭,十几年渴望终成了泡影,十几年的怨恨突然变成了愧疚悔恨,而她更是放任了那些风言风语,加重了对已故至亲的亵渎。她已不完全是失去至亲的伤心,还有那些迟来的懊悔和自责。除了无所顾忌的哭泣,她再找不出可以宣泄内心情绪的方式。
乔能脸色郁沉,眸底一片晦涩,薄唇紧抿,似在压抑什么。片刻后,他沉默着将那幅画卷起放进盒里然后轻拥住她缓缓说道:“婉箩,别再自责,你什么也没有做,那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办法不自责,以前我说自己没有亲人,是因为我怨恨被父母抛弃,可现在,我真的没有亲人了,妈妈不在了,爸爸……”伏在乔能怀里啜泣的聂婉箩突然抬头,染泪的黑眸如曜石般晶亮:“爸爸,我爸爸在哪里?乔能,你帮我……”
一丝神恍,继而苦涩伴着为难又夹杂心虚。像是多年来一手掌控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偏离了预想的轨道,令他瞬间难以把握。乔能迟疑。
“乔能,我只有你可以依靠。”聂婉箩说。
乔能神情复杂,不忍去看聂婉箩眼里的恳求与希望,他按下她的头,目光无助,声音低微:“婉箩,别再执着这些好吗?我就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你的身后除了我,还有整个乔家,过不久还会有我们的小孩。我知道没有爸妈你受了不少苦,可再苦那十几年都熬过来了。现在你有家,有相爱的人,以前那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吗?”
“让它过去?”聂婉箩低喃,“你的意思是说,我爸也不在了吗?”
乔能沉默,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聂婉箩渐渐止住泪和哭泣,在他的胸口低低道:“结婚前你去过天院,带走了我妈妈的所有资料。你调查过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其实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