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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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1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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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意也该算是沈予的心腹了。这马车既然由他护着,且还是尾随一万先锋军入城,可见车里应是什么重要人物。出岫仔细打量那马车的装饰布置,猜测应当是……世家女眷所乘的车辇规制。

女眷……这两个字在出岫脑海中一闪而过,就此定格。

正想着,那辆软红马车已辘辘穿行过四座牌坊,缓缓停在距离聂沛潇十步开外之处。沈予连忙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说了句什么话,并亲自伸手搀扶马车里的人走下来。饶是出岫离得远了,也能感觉到此刻沈予忽然收敛起来杀戮之意,周身换做一泓温和清润的气质。

紧接着,马车里缓缓伸出一只盈白的手,露出一角浅绿色的女子衣袖。沈予顺势握住那只手,小心翼翼扶着车里的女子下了马车。

那身着浅绿衣衫的女子是面朝北、背朝南,出岫看不见她的样貌表情,但沈予与她相对而立,恰恰是面对着出岫。温和、俊笑、关切等表情逐一从沈予面上掠过,他仍旧握着那绿衫女子的手,似是在嘘寒问暖。

竹影亦瞧见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出岫,见她依旧毫无表情看着窗外,便没有多说什么。

再看沈予,此刻也已松开了绿衫女子的手,两人并肩而行,似一对璧人。而且,沈予还时不时地侧首在她耳畔低语一句,如同护花使者一般将她引至诚王聂沛潇面前,大约是互相做了介绍。

出岫定睛细看,清楚瞧见聂沛潇面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甚至是惊讶。但只一瞬,他已恢复如常,噙笑颔首。

绿衫女子顺势俯身行礼,朝聂沛潇盈盈一拜,后者则虚扶一把,嘴唇翕动客套了几句。沈予仍旧与那女子并肩而立,三人聚在一起又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聂沛潇朝身畔的侍从打了个手势,侍从立刻恭谨地牵马过来,他便率先上马朝城西驶去。

而沈予则搀扶绿衫女子重新上了马车,自己还亲自御马护着她的车辇,随在聂沛潇身后朝西而去。

一直到软红马车和沈予的银光铠甲消失在视野之内,出岫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而再看竹影,道:“走罢。”她语气寡淡,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

竹影不知出岫心中作何想法,但却发觉,相比方才她隐隐约约的紧张、激动和欣慰,此刻的出岫显得太过平静,好似已无悲无喜。

竹影终是没有多说什么,下了醉仙楼护送出岫打道回府。一路上马车之内,淡心一直赞叹着方才的场面,还时不时地夸赞沈予几句,但出岫一句话都没接,只淡淡笑着回到云府,心思莫测。

刚跨入大门,云逢已迎了出来,他也顾不上避讳淡心,敛声禀道:“夫人,明氏兄妹已等了快两个时辰。”

第173章:相见争如不见时(三)

明氏?出岫回想一瞬,才忆起今日确然应承了明家的拜帖,怪只怪早上自己一心记挂着去看沈予入城,倒将这事给忘了。出岫自嘲地笑笑,尝试回想多年前明璎的模样。

出岫向来自诩过目不忘,记忆惊人,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她已根本记不起明璎的长相。印象中那个善妒、高傲的世家小姐,如今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骄纵影子,就连当初她如何侮辱自己,自己当初的心情又是如何,出岫都记不起来了。

曾经有多恨,多不甘,多屈辱,多绝望……如今却变成了过往云烟。方才去看沈予进城,她才蓦然发觉,两年的光景足以抹去前尘,更何况她与明璎的恩怨已过去许久许久了。

若不是那五千万两黄金的生生提醒,她会完全放下。可云辞六年多前便开始部署,她又怎能让他失望?怎能辜负他的筹谋?

她自然要将云辞未完成的计划,进行到底。

出岫沉吟良久,才对云逢问道:“赫连大人可来了?”

云逢摇头:“只有明氏兄妹二人。”

赫连齐没来?出岫颇为意外。这倒奇了,上个月她分明瞧见赫连齐将拜帖送去了诚王府,证明他也来了烟岚城。怎么他夫妻二人没有一并前来?还是说,聂沛潇也拒见赫连齐?

倘若聂沛潇真的拒绝相见,出岫也能猜测到其中缘由。一则是堂堂诚王想与明氏撇清干系;二则是他反感当年赫连齐曾抛弃晗初的往事。

出岫在心底默默叹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袭男装,再对云逢道:“教他们兄妹去待客厅等着,我换件衣裳再过来。”

云逢领命而去。

两个时辰前。烟岚城近郊的吹花小筑。

这座吹花小筑园子不大,只有一座不高的小楼,但胜在清幽寂静、别致精美,也算是一座很不错的别院。吹花小筑从前是南熙朝内一位官员的私产,五六年前他因有求于右相明程,便将这座别致精美的小园送给了明氏。后来明璎出嫁,明程又将其转送给了爱女,算是她的陪嫁之一

一年多前,沈予奉命审理明氏一案、进行抄家时,明璎已嫁去了赫连氏,因此这座吹花小筑才免遭收没充公。而明璎兄妹与赫连齐,近日内便一直住在此地,盼着能找机会拜访诚王及出岫夫人。

如今的明璎,再也不是右相的嫡女、皇后的侄女了。虽然她仍旧是赫连氏长媳,又是一双儿女的母亲,可到底是惨遭过家门巨变之人,不比从前锋芒显露,只是仍旧性情强势。

尤其是,明氏家道中落之后,她被迫将主持中馈的权力交出,婆婆也越发不待见她。只这一点,便令她心有不忿。

“如今放眼南熙朝内,最为显赫的便是诚王爷和云氏一族,这都是家底深厚、拥立有功的人,如今咱们是一个都开罪不起了。”明璎一边对镜梳妆,一边幽幽叹气,神色无比感伤。

赫连齐自从知道出岫接下明璋的拜帖之后,心中也是忐忑而陈杂。为何自己的帖子她不接?反而会去接明氏兄妹的帖子?他一直想不通,并为此焦虑不安。

但是赫连齐也知道,如今的出岫夫人已并非软弱可欺的晗初,别说明氏已经倒台,即便明氏屹立不倒,出岫身为云氏当家主母,也不会再惧怕明璎。何况如今明璋欠下云氏巨款,已算是矮人一等了。

所以这一次明氏兄妹去云府拜见,他根本不担心明璎会伤害出岫。

赫连齐正想着,但听明璎再道:“今日我与大哥前去拜访出岫夫人,你务必要去诚王府等着,即便见不到诚王本人,你也不许离开。”

赫连齐最反感明璎这等强势的口气,下意识地冷笑一声,讽刺她:“我为何要去?”

明璎也不见恼,从梳妆台前转过身来,对他道:“你想想,如今诚王和云氏盘踞烟岚城南北两端,哪一个咱们能得罪?倘若诚王知道咱们先去拜见了出岫夫人,他会怎么想?他必然争这个‘先来后到’的理儿,也许他还会以为咱们没将他放在眼里,或者以为咱们与云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因此你才要去诚王府,让诚王明白,咱们是一碗水端平,两家一个都不得罪。”

赫连齐闻言又是冷嘲一声:“你想得还真是细致,只怕是多虑了。”他自问认识聂沛潇多年,在这些礼数礼节之上,聂沛潇向来不大循规蹈矩,又哪里会想这么多?

明璎似见惯了赫连齐对自己冷淡,听了这番话,只瞥了他一眼回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若身为男儿,自当比你更能看清朝中局势。”

“你不也是嫁了个书生?”赫连齐面无表情:“岳父大人的确看清了朝中局势,否则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自从明氏倒台之后,明璎最听不得别人讽刺她的家世。此刻她闻言登时恼了,倏然起身走向赫连齐,单手指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啊!如今我明氏倒台了,你也敢对我大呼小叫了!当初倘若没有我父亲和姑母替你撑腰,你能年纪轻轻就做到刑部侍郎?即便赫连世家百年书香门第,但也是一群读书之人,能有什么实权在手?”

然而后来她才知道,求娶自己并不是赫连齐的本意,而是他祖父赫连正的意思。两家婚事迅速定下的同时,赫连齐还出入风月场所,宠爱着一个妓女!

自己堂堂右相嫡女、皇后侄女,难道要跟一个下贱的娼妓争抢男人么?!明璎只记得当时自己醋意横飞,觉得大受侮辱,于是一怒之下向身为皇后的姑母告状,由姑母出面招来了赫连齐的母亲,为此斥责了一番。

也不知赫连齐家里是如何摆平的,总之这以后,赫连齐断断续续不再与那个娼妓往来,但明璎还是觉得心愤难平,便多次将晗初叫出来侮辱她,还曾想用簪子划伤她的脸。

若不是忌惮着晗初的追慕者众多,又怕世人诟骂自己善妒,她早就不顾劝阻毁了晗初了。只可惜,未等到自己下手,一场大火便将那位“南熙第一美人”烧死了。听说烧得面目全非,犹如黑炭。

明璎当时与赫连齐新婚燕尔,听到这消息时只觉得痛快至极,却发觉赫连齐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她思量很久才明白过来,赫连齐怀疑她是烧死晗初的幕后主使。

这么多年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直貌合神离,明璎知道自己脾气大,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变,但赫连齐对自己太过冷淡,行房事时也如同完成任务一般,从来没有一句温存……

而且明氏倒台时,赫连一族忧心忡忡,上上下下奔波斡旋,唯有她这个夫君赫连齐显得很冷静,隔岸观火,甚至是……幸灾乐祸。

每每想到这些旧事,她也存心要赌气,更要维持自己的骄傲,不想低三下四去求他。如此一想,明璎也是一阵灰心丧气,再看赫连齐依旧面无表情,不禁心中一酸,冷声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晗初。”

赫连齐面色一凝,没有做声。

明璎垂目又道:“我知道,你以为是我放火烧死她的,所以你气我。但这个事,真的与我无关!”

“我没说是你放的火,你多心了。”赫连齐回道,仍旧语气冰冷。

听闻此言,明璎更觉一阵酸楚。这些年来,她至少在赫连齐面前澄清过五六次,说自己不是烧死晗初的幕后真凶。但每每她如此解释,赫连齐总是冷淡地回她一句——“你多心了”。

他始终不肯相信她。夫妻之间,貌合神离、全无信任。可她已为他生儿育女,如今是离不开了。更何况明氏已经倒台,攀附赫连氏,已是她唯一的出路。

明璎兀自伤神感慨,此刻却听门外响起一声招呼:“三妹、妹婿,你们收拾好了没?”

明璎连忙回过神来,克制地朝门外回道:“嗯!这就出来!”言罢再看赫连齐,问他:“那你去不去诚王府?”

赫连齐唇畔冷笑:“我打听来的消息说,今日沈予率军回城,诚王要设宴犒劳军中将士,只怕一整天都不得空……明知去了会吃闭门羹,那我为何要去?”

明璎见状也不再勉强,反倒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说,这个出岫夫人真不简单。沈予那个乱臣贼子,要不是做了云氏的姑爷,又由她力保,怎能咸鱼翻身,而且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还抄了我明氏!”说到最后一句,明璎口中已隐隐带了记恨之意。

赫连齐侧目看她:“你如何知道是出岫夫人保举沈予的?他从前与诚王交好,如今又在诚王麾下,难道不会是诚王保举他的?”

闻言,明璎颇为自得地分析:“真要论起身份来,诚王与天授帝手足情深,正因如此,他又怎会举荐福王的妹婿入仕?要知道从前福王和天授帝可是死对头,诚王才不会那么傻,这不是给自己泼脏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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