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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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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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望着静谧的夜色兀自出了会儿神,有些后悔自己旧地重游,便又淡淡道:“回去罢。”

竹影仍旧沉默,推着云辞原路返回。眼见时辰已晚,主子也已散过心,竹影才斗胆问道:“明日一早还要动身,您早些歇息?”

云辞没有做声。

竹影跟随云辞多年,早已摸清他的脾气。主子若是不反对,必会应一声,如今这般默不作声,还是有心事。

竹影踌躇片刻,再试探着询问:“要不……去向出岫姑娘道个别?”

这一次,云辞很快地回道:“不必了。”

竹影轻咳一声,干笑道:“您与淡心都是作过别的,只有属下还未曾与出岫姑娘道个珍重。既然明日要回房州了,请容属下前去问候一声。”

竹影说完,便屏住呼吸等候示下。良久良久,才听到云辞“嗯”了一声,想来是经过一番思想挣扎。

竹影暗自长舒一口气。

主仆两人一路无言,往晗初的院落里走,然而还未走到近前,便听闻一阵琴瑟泠泠之声。

竹影停顿片刻,正待推着轮椅再往前走,便瞧见云辞抬手制止。二人就此驻足夜景之中,侧耳聆听。

初始,曲调静谧,似空谷幽兰,一如弹琴之人;

片刻,七弦琴音渐缓渐细,转调哀婉,幽怨渐生;

继而,同调反复,柔肠百折,如诉如泣;

最后,化作风中幽咽,沉重压抑,余韵无穷,一唱三叹。

云辞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千回百转,比这首古调还要难平。

弹琴之人无疑是晗初。今日早些时候,淡心将琴具生生塞入她怀中,不待她反应便小跑离开。晗初无法,只得抱着琴回屋搁下,又去沐发。待到赴宴回来得了空,解开覆在琴上的绫绸一看,她惊喜愕然。

这是一具极好的琴,桐木为料,上桐下梓,琴弦更是难得一见。晗初深深嗅之,隐隐可闻一缕沉香,再观琴身,年份已久。

爱琴之人瞧见好琴,自是爱不释手。晗初轻触琴身,但觉木料温润,琴弦微凉,弹拨之声泠泠瑟瑟,悦耳犹如仙音。

以她阅琴无数的经历来看,这琴必是古物,即便不是价值千金,也算世所罕见。

如此贵重的古琴,必不是淡心一介奴婢所能拥有。可那人既不愿出面留名,晗初也唯有装作不知。

这琴,便如同赠琴之人的身份,自己与其云泥之别,纵使为奴为婢都是一种折辱。

云公子品格高洁、富可敌国、贵过皇胄,许是怜惜自己沉琴,才会送来这把琴罢。毕竟,富贵如他,一具古琴,价值寥寥而已。

但它在晗初手中,注定是无价之宝。琴无价,意无价,承载的回忆更是无价。

后悔吗?晗初在心底问自己,拒绝随他去房州,可是违心?

呵!无论违心与否,离信侯世子绝不是她一介贱妓所能攀附。经过赫连齐,经过风妈妈的苦口婆心,她早已明白了。

晗而欲明,初而始之,她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她所能做的,便是以“出岫”这个名字慰藉余生,来报答云公子的这份看重与厚待。

如此想着,晗初已平复心绪,不知不觉地拨起了琴弦。琴是好琴,琴技亦是无可挑剔,再加上弹琴之人的真情实意,这首曲子,注定倾城。

只是漫漫长夜,四下寂寥,无人聆听,便也没有了知音品评。

晗初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跳跃,不假思索、鬼使神差地弹出了一首耳熟能详的古调,个中唱词,她口不能言,却早已铭记在心——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显然,院外的云辞曾听过此曲,也知道唱词。他默默听着,待琴弦最后一个尾音绵绵消逝,情绪也随之收敛回来。

他的目光由最初的遗憾、哀伤、感慨,渐渐转为恍然、惊叹、甚至藏匿了一抹喜悦。

倘若他没记错,这首曲子所对应的唱词之中,是有两个“云”字——行云无定、薄于云水。

唱词的第一句,分明是迎合了他与她的初逢之景;那最后一句,又何尝不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滋味?

至此,云辞终于明白,当初少女为何要毅然沉琴。这番心境,这番琴意,世上又有几人能解?只怕多是来听热闹的。

可偏生,教他看见她沉琴,又听见她弹曲,而且是在离别的前一夜。本以为有些事情会至此戛然,未曾想,也许另有一番洞天。

云辞忽而想起了那首《朱弦断》,其中几句关乎晗初琴技的描述,竟是与今夜这琴声极为吻合。

想当初,少女拿出那首诗的虔诚与感慨;还有那句“青楼里都是幺蛾子吗?”更甚,明府无端前来闹事寻人……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云辞脑海中迅速划过,往日里有些晦暗不明的东西,都被今夜的琴声所拨弄出来!

这天下极美、擅琴的年轻女子,能有几人?穷苦人家的女孩,又哪里能习得这一手好琴?除非……

只这一个闪念,已令云辞心中波澜起伏,不能平静。良久,他才抬首看了看月色,做出一个极大的决定。

“竹影,去查一名青楼女子。”云辞望着不远处院落里的阑珊灯火,浅浅命道:“还有,吩咐下去,明日暂不动身。”

第28章:相见时难别更难

翌日,晗初没有去书房侍奉,只是如常熬了药,委托淡心代为送到。她以为,昨日云公子的赠琴之举,已将这段主仆关系划上了终结。

未曾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淡心又寻到她的院落,恶声恶气地道:“谁教你在此偷懒呢?还不快去书房侍奉!今日主子不返程了!”

不返程了?晗初只觉又惊又喜,可片刻过后又是一阵失落。他们迟早是要走的,早走晚走,无甚差别。

晗初看向淡心,手口并用地比划着问道:“为什么不走了?”

“主子的心思我哪里能知道!”淡心伸手在晗初腰间掐了一下,佯作喝斥:“快去!早上我替你侍奉汤药,主子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晗初闻言大为愧疚,连忙一路小跑着往书房而去,她没有瞧见,淡心在她身后大笑不止。

东苑书房。

云府的家奴遍布南北两国,渗透各地无所不能。云辞昨夜才吩咐下去的事,今晨一早便有了回复,这样的办事速度不可谓不快。

如今搁在桌案上的薄薄几张纸,便是一个青楼女子的生平记载。

云辞看着面前的纸张兀自沉默,神情莫辨。

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动静,随之又传来竹影的隐隐话语:

“主子吩咐了,任何人不许打扰……”

“你这些比划我看不懂……”

“出岫姑娘想说什么?”

听见“出岫”二字,云辞立刻开口问道:“谁在门外?”

“回主子,是出岫姑娘。”竹影在门外恭谨禀道。

云辞迟疑一瞬,低声开口:“让她进来。”

话音甫落,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已飘忽而入,好似花中仙子,带着几分不可侵犯的脱俗。可谁又能想到,拥有如此气质的少女,从前竟会是……

云辞的心不由沉了一沉。

晗初尚未发觉云辞的异样,先是娉婷地俯身行礼,又伸手比划了一下。

云辞看懂了,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命你前来。”

晗初不由一愣,又做了口型道出两个字:“淡心。”

原来是淡心自作主张……云辞没有再开口解释。

晗初见状也有些尴尬,不禁干笑一声,便欲俯身告退。

“既然来了,还是留下罢。”云辞见她神色躲闪,心下微恼,伸手将桌案上的几张纸收入袖中。

晗初只得领命留下。她看了看桌案,砚台里墨迹干涸,分明是无人研墨。可云辞又收起了几张带字的纸张,难道不是他写的?

晗初按捺下心中的疑问,按照往常的惯例开始侍弄笔墨,先裁宣纸,而后磨墨。

“今日不必研墨,我不想写字。”云辞见状淡淡道。

晗初闻言停了动作。

云辞双目灼灼地看着晗初,似要看穿她的心事:“你不问问我,为何不走了?”

晗初眼中闪烁一瞬,很快又归于沉寂。

云辞仍旧看着她,目光流连不去。

晗初被这不明所以的目光瞧得有些无措,也察觉到了今日的云辞很是异常。她想了片刻,十分坦然地回望过去,眸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云辞一直认为出岫、不、是晗初,有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清澈见底,不染尘垢,令人见之忘忧。他终于明白了她美在何处,并且这份美丽早已天下皆知。

他望着晗初颦蹙眉黛、眼波盈盈的模样,良久,才幽幽开口,再次说出那句相同的话:“出岫,随我去房州。”

晗初的水眸刹那变得清亮起来,惊讶的程度比起初闻此言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以为她说清楚了,虽然她并不曾出声,但那一个默然的“不”字,已能表明一切。

晗初不敢再看云辞,只怕再多看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点头。她唯有飞快地垂眸,再一次无声地表示婉拒。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她三番四次的拒绝,阻隔了彼此三个多月的默契相处,使得屋内一片静默。只是这一次,云辞不止问问而已,他的态度看起来无比坚决。

“为何不愿意?给我个缘由。”云辞将裁好的宣纸缓缓推到晗初面前:“你写出来,无论写多久、多长,我都等着。”

闻此一言,晗初的面色渐渐苍白,半晌,再次摇了摇头。她没什么缘由,便也无需下笔。

“自从明家父子来过之后,你一直躲着我,也不大爱笑了。”云辞语中带了几分希冀,不允许晗初继续回避:“告诉我缘由,你有苦衷是吗?出岫?”

有苦衷吗?晗初在心中问着自己。要如何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她只怕自己玷污了这人的耳朵。

晗初望着云辞的希冀目光,险些要脱口坦诚相告,但终究,再次选择了沉默。

云辞一直等着、看着,他自诩有无比的耐心,却还是败于晗初的倔强。若有似无的失望情绪涌上心头,云辞平复良久,才缓缓道:“你若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他看着晗初眼帘上长长的睫毛,细密、微卷,眨眼间,水光一闪,好似有什么晶莹剔透的宝石,凝结在了她的长睫之上。

云辞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要为她拭泪。可几乎是在他抬手的同时,晗初已迅速转身,背对过去,好似在极力掩藏着什么。

那转身的动作太快,如同她落泪的速度。快得令云辞几乎要产生错觉,以为方才那凝结在她长睫上的晶莹并不存在。但他向来目力极佳。

云辞唯有望着晗初的背影。那背影的主人双肩微颤,透露着几分楚楚可怜之意。但他知道,她的内心并不柔弱,相反是有一种别样的坚强。

心中的怜惜又增添几分,促使云辞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从前受过苦,也许你心里很抗拒公卿贵胄……但你该明白,我同他们不一样。”

云辞心底微微泛起一阵苦涩,默默斟酌着措辞,继续道:“你在京州已得罪了明氏,今次他们虽不予计较,但日后也许会卷土重来……届时只怕以子奉的能力,也护不住你。”

“即便子奉愿意护你,可文昌侯府呢?是否愿意为了你去开罪当朝后族?”云辞自知戳中了晗初的痛处,也承认这法子很是残忍。可他别无他法,唯有如此劝她。

倘若无人去触碰那处沉疴旧疾,恐怕她永远也不知痛在何处,又该如何痊愈。

云辞看到晗初窈窕的背影微微仰首,应是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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