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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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2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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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静静地流淌,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在两人之间铺陈开来,似互相吸引、挣扎,又似对彼此抵触、抗拒。

终于,天授帝缓缓开口,沉声说道:“母后在宫里呆了几十年,最会算计女人心思。权术敌不过朕,便想出这种龌龊法子,你不要上当……”

榻上的淡心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自顾自地颤抖着,双眸紧闭不发一语。她还在装睡,恨不得眼下立刻昏死过去,奈何她此刻清醒得很,便也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淡心的一切小动作,丝丝都落在天授帝眼中,年轻的帝王很是失望,但更多的是失落。他自问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平生也不喜欢解释辩白,只因在他看来,语言是苍白的,他更注重实际行动。

这样的无力感,天授帝很久未曾感受过。他此生只对两个女人束手无策,一个是鸾夙,而另一个就是淡心。

“淡心,是你把朕想得太仁慈了。”天授帝试图撕裂她的幻想,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历朝历代,谁的江山不是铁血杀伐?朕若有一分心慈手软,早就身首异处了!”

但太后娘娘抚养了你十几年!淡心在心底叫嚣,她想要质问,想要斥责,可千言万语满腔愤怒,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化为滴滴泪珠,逐渐沾湿了枕畔……

第277章

天授帝眼见淡心无动于衷,便盯着她的背影,继续叹道:“不是朕不念亲情,实在是母后她太过贪心……你昨晚也见识了她的手段,她分明是故意将你骗去慈恩宫……你不要上当。”

这一点,淡心又何尝不知?整整一晚躺在龙乾宫里,她早已想得清清楚楚。什么诚王侧妃,什么亲上加亲,不过都是叶太后哄她的,目的就是让她留在梳妆间里不出来,从而亲眼目睹一切的残酷杀戮。

不得不说,这离间的计策很到位,也很高明,可明知真相如此,淡心还是不得不上当,不得不难受。叶太后不惜以命相搏,施下这等手段,足见她对天授帝有多恨、多怨、多怒……

而自己何其无辜,竟被卷入这场母子相杀的阴谋之中!叶太后为何偏偏选中她?为何要让她看见这一切?难道是因为她出身云氏?天授帝又会怎样处置她?

淡心私下里猜测,叶太后是想让天授帝杀自己灭口的。只要自己死在这应元宫里,以出岫的脾气必定会讨个说法。万一出岫处理不慎,再有人从中挑拨,也许就会引起云氏和天授帝的争端,从而让诚王趁虚而入、渔翁得利。

是了!叶太后必定是这个意图!淡心越想越觉得背上直冒冷汗,为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而暗自害怕。她不禁在心中纠结挣扎,该告诉天授帝吗?她该说出她的猜测吗?但以天授帝的智谋,恐怕早就猜到了罢?

此时她该做些什么?是该向天授帝告饶?还是发誓保守秘密?或者该偷偷给云氏传递消息,将叶太后的死因如实相告?

淡心越想越是慌张,心里乱得七上八下。有千万个疑团在她脑海之中汇聚起来,最终变作一片密布的阴云,只要再施加一点压力,便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她正兀自在心中惊疑不定,身后又传来一阵沉沉叹息:“该说的朕都说了……淡心,不要让朕失望。”

淡心死死抿唇,想要开口答他一句,可话到唇边又迟疑了片刻。而只是这迟疑的功夫,已错过了回应的最佳时机。

天授帝见状更加无奈,叶太后已死,岑江虽有疏忽但罪不至死……这竟是令他憋屈至极!他想要怒骂淡心愚钝上当,偏偏又不忍心,唯有将这口气憋着强咽下去。而一并咽下的,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苦涩之意。

他原本以为,至少这个女孩子是懂他的。淡心做了两年的执笔女官,虽然不曾代他执笔,但宫内上下皆知,她早已是圣书房里不可缺少的一道景致,是他身边的一朵解语花。

就连皇后庄萧然都曾隐晦询问,是否要将淡心纳入后宫?

身为帝王,想要宠幸一个女子,最是容易不过,可他一直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他觉得只要纳了淡心,便是对鸾夙的一种背叛。再者后宫历来是是非之地,似淡心这样的女子,他希望她能够远离这些恩怨是非。

但天授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淡心走到眼前这个地步。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想通、去理解,可他又如此急迫。

想着想着,一阵无力之感霎时袭来,让他感到疲倦,也隐隐有了去意。天授帝正打算转身离开,此刻屋外却响起一声禀报:“圣上,淡心姑娘该用药了。”

宫婢的话音刚落,一股子药香已缓缓飘入屋内。天授帝斟酌片刻,命道:“进来。”

“是。”宫婢轻声答话,端着药盅入了门。珠帘再次被撩起,发出两声清脆的鸣响。天授帝站在榻前对那宫婢伸手,宫婢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药汁倒入碗内,躬身奉上。

天授帝亲自端起药碗,摆手示意宫婢退下,屋内又重新变回了两个人。

“你要装睡到何时?起来喝药。”天授帝沉声命道,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与不耐。

淡心的身子一僵,继续挺尸一般躺着。

天授帝脸色一沉:“是不是要朕亲自喂你?”

这一句话力度极大,淡心只得缓缓翻了个身,从榻上坐起来。天授帝一眼看到她的娇颜,见她脸色尚好,心中这才松了口气,俯身将药碗递到她面前。

淡心无声地接过药碗,捧在手上想往嘴里送,奈何双手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也喝不进一口。她不晓得自己是在抖什么,是怕这药有毒?还是仅仅不敢面对眼前这个人?

但此一刻,此一景,落在天授帝眼中却是无比的熟悉。曾几何时,鸾夙怀有臣暄的孩子,他也是端了一碗安胎药给对方,却被质疑一片真心,鸾夙捧在手上不愿饮尽。

而如今,时隔六年半之后,相同的场景又再次上演!淡心就连表情与动作,都与鸾夙一模一样!这又怎能不令他心寒?

只不过,如今他是天授大帝,已不再是当年的慕王了。六年的朝堂洗礼、权谋诡谲,他也变了许多,只不知这改变是好是坏。

六年前遇见此景,他一怒之下伸手打翻了鸾夙的药碗;六年之后此景重现,他不会再做同样的动作,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不想喝就算了,不必勉强。”天授帝凤眸盯着淡心,最后说道:“朕许你休养二十日。”

只这一句,已算明明确确地表示——他不会杀她灭口。不仅不杀她,这执笔女官的差事还给她留着。天授帝认为,以淡心的聪明应该是听懂了。于是,他沉默着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淡心执意要离开龙乾宫,搬回自己的住处将养。当宫婢来向天授帝禀报此事时,他只淡淡回了一句:“随她去罢,务必仔细照看。”

*****

此后又过了一日,叶太后的死讯传回房州。当是时,聂沛潇已在前往京州的路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与云府分别接到了这个消息。

出岫立刻去荣锦堂找太夫人商量对策,唯恐天授帝与聂沛潇两兄弟会因此而反目。太夫人却显得很淡然,下了断言:“聂七不会让聂九反的,这事儿闹不大。”

“怕只怕有小人从中挑拨离间,诚王一怒之下会触怒龙颜。”出岫说出自己的担忧。

太夫人也缓缓叹气:“无论聂九反不反,咱们都只能支持天授帝……聂九不是治国之才,他自己也有这自知之明。”

“话虽如此,可诚王他……”出岫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对聂沛潇的担心已是溢于言表。

“既然你担心他,就想法子安抚一下。”太夫人阖上双目再叹:“叶莹菲将独生爱子托付给我,我也不能让他出事,否则她必定会化身厉鬼,夜夜入梦来向我索命……”

太夫人边说边对出岫摆手:“京州那边你得打声招呼,至于聂九是个什么打算,你想法子问问罢。这个时候你说两句话,应该还是管用的。”

“我明白了。”出岫赶忙退下,回到知言轩吩咐玥菀准备笔墨纸砚。她先写了一封信寄给云羡,让他注意京州局势;而后便仔细斟酌该对聂沛潇说些什么。

叶太后之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里说,便是皇帝的家事;往大里说,便是国事,也许还会引起新的朝堂动荡。出岫坐在案前想了又想、写了又写,酝酿了许多说辞,无一不是安抚聂沛潇的情绪,劝说他不要冲动行事。

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出岫也没能写出一封满意的信函。拿一摞写废的纸张扔在案边,已足足堆砌了半本书的高度……最终,她只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再亲自动手封缄起来。

虽然只有四个字,却是她的肺腑之言。出岫将信交给竹影,慎重嘱咐道:“务必快马送至诚王手中,他此刻应该还没出房州地界。”

竹影立刻领命而去,交代暗卫前去送信,第二日便送到了聂沛潇本人手中。不可否认,这封信来得很及时,因为聂沛潇正陷入无比的冲动与愤怒之中。若不是他此刻还在路上,他几乎想要提刀冲进应元宫,去问一问他的皇兄为何如此薄情!

而出岫这一封亲笔书信,及时遏制了他的冲动,虽然信上只有四个字——“难得糊涂”。

是呵!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他也该糊涂下去,不去追究母后的死因,不去评判孰是孰非、孰对孰错。他已经失去了亲生母亲,难道还要与最敬重的兄长反目?

倘若母后能安分守己,倘若叶家不那么贪心,倘若他能早些出言规劝,这一家子也不至于落到如斯地步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争?又有什么筹码去寻仇?

更何况,他的兵权早已被沈予所取代,他的封邑也尽是天授帝的亲信,这已注定了他将会是以卵击石……

聂沛潇将出岫的信读了千遍万遍,直至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才对前来送信的暗卫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本王省得分寸。”

只是一封书信和一句口信,一来一回总共短短十余字,却将一场惊天动地的仇怨争权消弭于无形之中。

当聂沛潇日夜兼程抵达京州时,恰好是叶太后薨逝二十日后,也是淡心重新去圣书房当差的日子。

第278章

淡心卧榻“养病”的二十日里,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瘦了一圈,脸色也一日不如一日。而在此期间,天授帝没有再去看过她一次,一眼都没有。

淡心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天授帝去探她,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天授帝不去探她,她又止不住地黯然失落。事实上,她之所以消瘦,已不完全是因为叶太后之死,而是缘于她自己内心的挣扎与煎熬。

平素里,淡心甚少涂抹胭脂水粉,也不喜欢在脸上大做文章。可她如今的脸色实在太憔悴了,若是顶着这张脸去圣书房当值,只怕会吓着旁人。因此,才破天荒地用了些脂粉。

对镜梳妆时,眼看着那苍白憔悴的容颜,她终于肯承认,自己真的老了,已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

二十五岁,她耽误不起了,的确该出宫去寻个归宿。想要离开的心如此迫切,只是她不晓得,天授帝是否会放她出宫?还是会将她拴在宫里一辈子,以此来捂住她的嘴?

越想越是忐忑,越想越是惧怕,再次踏进圣书房时,淡心发现自己依然无法面对天授帝。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没有察觉,兀自埋首批阅奏章,脸色如常。

淡心的脚步顿了顿,正想退入小隔间里待命,却听天授帝在此时发话:“过来磨墨。”

“是。”她不敢违逆圣意,只得走到天授帝的御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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