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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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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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情知木已成舟,再说无用,心底忽然有些燥热,又拾起方才出岫搁在案上的帕子,埋头擦了擦汗,不再说话。

每月里教授云承习武的这十二天,是沈予最期待的日子。他能够名正言顺地来到云府,先指导云承骑射之术,多半也能光明正大地见一见出岫。偶有一次两次见不到,他会刻意寻个理由与云承说说话,大约坐到晚膳时,便能见着她了。

然后,出岫会客套地留他用饭,云承也会开口帮腔,他便顺势应承,三人共桌吃饭,除了身后服侍布菜的丫鬟,也没有外人打扰。

每到这时,沈予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三口,恬淡安静、气氛和睦。

食不言寝不语,其实在饭桌上,三人都不多话,偶然云承和他说些什么,出岫也只是微笑着旁听,甚少接话。可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却是沈予渴盼已久的。

并不是渴盼有妻有子,而是渴盼身边有她,独独是她。云辞的孩子,他当然也会视如己出,虽然云承是过继来的,但并不影响他对这少年的关爱之情。这份关爱是出于他对云辞的挚交情分。

但不可否认,因为云承的母亲是出岫,沈予对他便更是关切。有时沈予甚至会想,若往后自己与出岫当真没有缘分,再娶妻生子时,对待自己的妻子孩子,他是否会有现在这等心境与关怀。

也许是没有了。即便有自己的骨肉,也及不上他对云承的叔侄之情。因为云辞,也因为出岫。

想着想着,沈予越发沉默起来。其实多半时候,对着出岫他也是沉默的,在饭桌上,亦或两人独处时,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该说的已说过千百遍都不止,他只怕再多说几次,出岫会反感,会逃避。倒不如不说,至少两人面对面坐着,他能看着她已觉得满足。

因为方才说起谢太夫人“御人有术”的话题,沈予觉得自己又把气氛给搅坏了。他张口想要道歉,抬目却见出岫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于是心底烦躁更盛,脱口便问:“在想什么?”

“啊?”出岫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瞧你不说话,我也走走神。”

沈予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把手递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出岫迟疑一瞬,终究没有拒绝,将手伸了过去。沈予探上她微凉的腕间肌肤,莫名一阵心中悸动,这才稳下心神诊断起来,片刻后收手道:“就是太操劳,让厨房给你做些滋补的药膳,你必定夜里睡眠不好,又瘦了。”

“是吗?我倒不觉得。”出岫勉强笑回。

二人正说着话,竹影忽然带了个锦盒进来,禀报道:“夫人,北熙丰州的当家人,给您送来了几盒胭脂香粉,说是如今臣帝整肃丰州,香花斋已然没落,这才给您送来几盒。”

今年十月间,北熙叛军首领臣往正式在皇城黎都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宣”,时称“北宣”。

这也意味着南北割据局势进一步加剧,北宣正式占据九州的半壁江山,北熙亡国,沦为史书上的淡然一笔。

北熙丰州自古盛产胭脂,其中位于嫣城的“香花斋”胭脂更是北熙贡品,专供皇族使用。如今臣帝登基,自然要拿这些所谓的北熙皇商开刀。

“如此说来,这几盒胭脂香粉还真是绝品了!”出岫从竹影手中接过锦盒,打开来看,只一瞬间,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出岫看着锦盒中的各色胭脂香粉,从中挑出一盒来瞧了瞧:“这是什么,我倒没见过。”

沈予瞟了一眼,回道:“有一种花名为‘百夜媚’,每年花开百日,而且只开在夜间,会隐隐发光。这是它的夜光花粉。”

“夜光花粉……有什么用呢?”出岫又问。

“没什么用,就是洒在衣裙上煞是好看,也没香味儿。”沈予笑回:“这丰州的当家人也算有心,夜光花粉价值千金,寻常市面上可不常见,尤其香花斋没落,大约以后真是绝品了。”

出岫捏着外观精美的花粉盒,笑着看向沈予:“小侯爷对女儿家的事物倒很有研究呢!”

本是一句玩笑话,沈予神色却有些尴尬。他从前是欢场常客,没少拿这些稀罕玩意儿哄骗女子芳心。若要说起胭脂香粉、衣裙绫罗、乃至珠宝首饰,他的确很有心得。

如今听了出岫这番揶揄,沈予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明知她是无心,可……他反倒希望她有些不悦,至少说明她上了心、吃了醋。然而他还是失望了,她只是揶揄,仅此而已。

出岫仍旧定定瞧着手中的夜光花粉,好似来了几分兴趣,沈予却有些意兴阑珊,正欲开口再起个话头,却见竹影又匆匆忙忙进来,神色带着几分沉重。他见沈予在场,也并无忌讳,如实道:“夫人、小侯爷,二爷他,过去了。”

过去了!这话的意思是……

出岫与沈予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竹影面色凝重:“自受刑之后,二爷养了两个月,后来天天在外头喝酒听曲,二姨太也管不住。原本说灼颜肚子越发大了,准备正月里让她正式过门,结果不知怎得,昨晚二爷彻夜未归,今早二姨太派出去寻人才发现,二爷已被人……打死了。”

“打死了?”出岫简直难以置信:“他是云府的二公子,谁敢打死他?”

竹影摇了摇头:“听说是二爷在外花天酒地,被人发觉受阉刑一事。二爷受不得羞辱,发了脾气动起手来……至于究竟是被谁打死的,如今还在查。”

“啪嗒”一声,出岫手中的锦盒掉落,夜光花粉散落一地,又飞扬溅起在她裙裾之上。可她却浑然不觉,似哭似笑地叹道:“苍天有眼,恶有恶报,他到底还是死了!”

出岫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再道:“他终于死了!侯爷……在天之灵,真的可以安息了……”

沈予见出岫情绪不好,连忙上前握住她一只手臂,亟亟安抚:“你别太激动,先稳住心神……”

话还未说完,只见淡心也匆匆跑进来:“夫人!金露堂传话过来,灼颜疯了。”她顿了顿,再补充一句:“这次是真的疯了。”

第102章:拨云见日真相白(一)

云起死了,灼颜疯了?接连传来的两个消息,令出岫不知该是悲是喜。若说悲,这分明是害死云辞的凶手罪有应得;若说喜,她又并不觉得痛快淋漓,反而有一种……心悸?

出岫平复了一下情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沈予感到她的踉跄,不禁紧了紧握住她玉臂的那只手。

出岫知道沈予担心自己,看向他道:“我没事。”言罢深深吸了口气,再问竹影:“太夫人眼下知道吗?”

竹影点头:“已派浅韵去禀报了。”

出岫低眉想了想:“云起即便死了,也是云府的二爷;灼颜即便疯了,怀的也是二房的孩子。吩咐下去,好生照看她,不得有失!”

“你说,灼颜会不会是装疯的?是她想要逃出去的把戏?”沈予仍旧有些疑虑,不能相信灼颜会无故疯癫。

“也许是坏事做的太多,如今撞了鬼。”出岫已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回道。

沈予还是不能放心:“我去金露堂瞧瞧,至少也要弄清楚灼颜是真疯还是假疯,省得她再出什么鬼主意害你。”

出岫有些不安,见沈予抬步欲走,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小侯爷,你当心。”

沈予目光落在她的柔荑之上,伸手轻轻握住,又从自己衣袖上拂开:“你担心我什么?”那目光与话语,似能软出一泓水来。

出岫哑然,见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连忙从中抽出来,没有做声。

沈予笑了:“我是医者,又会武,你还担心灼颜能伤了我不成?”他终究没有逼得她太紧,只轻声安抚,便转身往垂花拱门处走,打算去金露堂一探究竟。

出岫忽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来,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淡心瞧见地上洒了一堆白白绿绿的粉末,她不知是价值千金的夜光花粉,连忙唤来小丫鬟们收拾了。

自云辞死后,出岫一直穿白衣,简洁朴素,也有几件料子极为昂贵,但总归都是白色。这夜光花粉亦发白,方才出岫失手掉在地上时,也多少溅到了她裙摆之上,只是淡心今日神色怪怪的没有发现,出岫更没心思顾着换衣裳。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沈予才匆匆返回知言轩,笃定地道:“我看灼颜的疯癫之症不似假装。难道她是听闻云起之死,伤心过度乃至失常?”

这一回,出岫反而不信她是真疯癫:“灼颜这人,你看她对云起有几分真心?”

“反正没有我对你真。”沈予半真半假地道。

出岫哪里还有心思与他玩笑,叹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灼颜她品行如何暂且不论,但她绝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死而疯癫失常。”

出岫想了想,笃定道:“灼颜与云起的结合,更像两个各有所图的人,互相利用走到一起,哪里像是真情真爱?”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了。”沈予蹙眉附和:“难道是她装得太像?竟连我也骗过去了?”

出岫闻言越发忧虑:“眼下关键不是她真疯假疯,而是她的意图所在。若她只是想要伺机逃出云府,那还好说;只怕她是借着疯癫之机,再生事端。”

沈予连连赞同:“你说得没错。晗初,如今你能力越强,越发像离信侯夫人了。”说到此处,他的墨黑潋眸忽而一黯,又添上一句:“我也……更加配不上你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说这些!”出岫有些烦躁,口气也重了不少:“我要去荣锦堂拜见太夫人,这些日子您还是不要再来了,承儿课业繁重,我也想安心做事。”

仅仅是二房传来的几个消息,便能将方才的脉脉温情突然打断。若说一点不难过,那是假的,沈予心里头有些凉,可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出岫如今心绪不宁:“云起一死,你面子上得给他治丧,私下又要处置灼颜的事儿,还主持着中馈,必定忙得烦闷……”

分明说好不逼她,可只要见了她,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表达情意,生怕沉默得太久,她会忘了他这个人、这份情。的确是他太急迫了,沈予耐着性子道:“我这几天不出门,你若有事儿,去我那儿找我罢。”

左右也就隔着一两个街口,她若想找他,自会派人过来。沈予站起身来,面色些微沉敛,无言快步离开。

出岫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软言拒绝不管用,她也只得硬起心肠说狠话,也许说得多了,他就明白了。

“走罢!随我去一趟荣锦堂。”出岫看向淡心道。

竹影侍立一旁,原本想跟上,却被出岫阻止:“你留下,保护好世子。”竹影与竹扬如今一替一天当值,今日竹扬恰好又不在府里,她担心灼颜的疯癫会对云承不利。

毕竟起了报复心的女人,是没有缘由可讲的。

竹影亦做此感,又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出岫去往荣锦堂,路上应当没什么大碍,便也领命称是,留在了知言轩保护云承。

*****

出岫与淡心主仆两人一路往荣锦堂而去,这本是条大路,走过无数次无有疏漏。但许是这次走得太快,心里又揣着事儿,出岫竟然走岔了。

淡心在后头跟着,不知失魂落魄跑什么神,也没发现走岔了路。

待到发现不对劲时,两人已走偏方向很远。出岫倏尔一停步,淡心猛一下撞在她后背上,这才回过神来道歉:“夫人……我……”

出岫瞧她这副模样似有心事,也不方便多问,只笑道:“云府实在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走偏了。无妨,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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