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匕首尽皆攒射在盾牌上,迸溅出一串串火花。
韩雍道:“既然你们食古不化,杀。”
明军战士们早已做好了准备,神机营首先开火,震耳欲聋的响声此起彼伏,“嗡……嗡……”的弓弦响声夹杂其中,还有从天而降的标枪,这些被围困在中间的老人们,成了被屠戮的羔羊,他们那在大藤峡练就了的功夫连一点用都顶不上。
铅丸在他们的身上爆开了血雾,劲弩强弓射穿了他们的肩甲,标枪洞穿了他们的头颅,这些人几乎连还手都没来得及还手便倒了下去。在死之前,他们几乎都说着这样一句话:“我们不该不听纪羽瞳和柳仕元的忠告。”
他们是瑶族中的尊贵长者,其中更有几位是独霸一方的洞主和寨主。在看到韩雍步步紧逼,靠向大藤峡后,这些人聚到了一起,合计出了一个他们自认为的妙计。
他们想的“天衣无缝”之计是,投靠明军,以为大军带路为由,赚韩雍出来,只要能靠近韩雍左右,几十人便一拥而上,乱刃刺死韩雍。只要韩雍一死,那么明军便不攻自破。
当他们的这个想法传到了柳仕元和纪羽瞳的耳朵里的时候,纪羽瞳和柳仕元赶紧前往最近的村寨去劝阻他们,因为纪羽瞳和柳仕元深深明白,像这些老人想出的伎俩,在历史这个舞台上,不知道都已经上演过多少出了,它怎么可能骗得过熟读兵书的韩雍呢。在韩雍的眼里,它根本就是一个破洞百出的乞丐服,何来的天衣无缝。
可是,纪羽瞳和柳仕元对于人性的了解还是没有那么透彻,有的时候,当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已经认定了一个主意,是根本听不得别人反对的,即使说给你听,只是需要你的夸赞,如此而已。尤其是大藤峡中这群被族人尊奉为权威的老人。
于是,两个人越反对,这群老人越认为这件事情可行。
一圈又一圈的老人倒了下去,站在比较靠里面一层的几位老人大喊了一声:“冲,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带出去。”
这一群人,在来的时候,本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听到这句话,更是死中搏命,他们用双手托起倒在地上同伴的遗体,以遗体为肉盾,拼命向辕门外冲去。
第十六章 她就是那只凤(六)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让三名老人突出了重围。
韩雍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蓝晓虎却和他截然相反,他是欲哭无泪。
突出重围的三名老人会给大藤峡的人带去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可是这个消息,除了能燃起大藤峡人的怒火,还有可能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们心存的侥幸崩塌了,蓝晓虎对大藤峡太熟了,明军已经做到了知己知彼,想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是越来越难了。
蓝晓虎走到韩雍的面前:“韩大人,追啊,赶紧派兵追啊。”
韩雍道:“不过三个风烛残年的老家伙,还不至于让我兴师动众,就随他们去吧,早晚,我会收拾了他们的。”
“不……他们一直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已投靠朝廷,他们几个一会去,就会坐实了传言。”
韩雍道:“恩?晓虎,怎么着?你还有别的想法?”
蓝晓虎当然有别的想法,他心里面的小算盘是,隐藏在暗处,一路为明军做向导,待攻破九层崖寨后,抢过占有纪羽瞳。另外,侯大苟要么会战死,要么会被明军俘获,押解进京问斩。到那时候,大藤峡地位最高的头人便是他,他便可以向朝廷献策,假装被迫被朝廷强行任命他为大藤峡的首领,因为那个时候,无论从得失利弊来看,他都是不二人选,他将明着暗着做他的“大藤峡之王”。
然而,叛徒之名一旦传出去,他将失去一切资格,他将千夫所指,众叛亲离。
不过,他的这些想法,现在都不宜说,于是蓝晓虎另找了个借口:“我的侍妾还在寨子中,如今他们认定了我背叛了大藤峡,一定会迁怒于她的。”
韩雍很不以为然道:“我以为多大的事儿,侯大苟毕竟一方枭雄,如果他连这点气度都没有,覆灭只会更快。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不是还有纪羽瞳嘛!话说,听到他们临死前提到悔不该不听纪羽瞳的话,我心里宽慰多了,没有看错这丫头。晓虎,别多想了,你的帐子中可有个绝色尤物等着你呢,可不要辜负了佳人哦。”
蓝晓虎恨恨地站着,并没有要动步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有心思在男女之事上。
韩雍道:“怎么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来,我帮你出出气,咋样?小童何在?”
小童就是刚才向蓝晓虎报信的亲兵。
“大人,小童在。”
“刚才本大人让你向蓝寨主传话的原话是什么?”
“大人刚才跟小的说,‘蓝寨主的故人在辕门处,速请蓝寨主前来相认。’”
“为什么蓝寨主是含着羽瞳跑来的?”
听到这话,小童脸色大变,照着自己的脸,死命抽着,道:“大人,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自作聪明,以为大人说的故人是纪姑娘,于是便传错了话。”
韩雍道:“传错了话?你可知在战场上传错了话,是要以军法论处的。”
蓝晓虎心里一咯噔,偷瞄了韩雍身边的亲兵们,他们一个个对自己充满了敌视。蓝晓虎心道,自己现在身在明军,韩雍身边的亲兵惹不得,既然小算盘打不成就打不成吧,大藤峡打下来后,自己也算是有功之臣,最起码还能混得个一官半职,再娶了纪羽瞳,多多少少是圆了自己的心愿。他连忙踏前两步,道:“韩大人,这事儿怨不得小童,是我听错了,请大人请勿责罚他。”
“果真?”
“果真。”
“好,小童,既然有蓝寨主为你求情,我就免了你的死罪,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都知道我治军严苛,左右,把小童拖下去,杖脊四十。以后你们都记得,我的话,不许给我更改一字,听到了吗?”
“听到了。”
一个月后,急调的一万狼兵赶到,更是让韩雍如虎添翼,赤着脚底板、身披粗衣麻布、分成七人一组的壮家狼兵们攀上了陡峭的山崖,他们在上面健步如飞,和瑶族战士们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由于占了人数的优势,狼兵把负责在各处悬崖峭壁处伏击的瑶族战士们节节败退。
有了这些攀爬高手们的协助,明军的十几路军马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又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十几路军马汇合成了南北夹击的两支军团,以锐不可当的石头接连攻占了林峒、古营、沙田、石门等十多处要塞,在失去这些要塞后,大藤峡的心脏九层崖寨暴露在了韩雍的面前。
“韩大人您看,前方三里处的那座山就是九层崖了,侯大苟他们都在九层崖寨里。”蓝晓虎伸手向着远方。
大藤峡境内多山川河流,山峰连绵,座座奇险奇峻,而在这些险境之中,九层崖更是险中之险,那里山势陡峭,拔地而起的山峰让人远远望去便生出却步之意,大藤峡方圆数十里之地,到了半山处便雾气缭绕,真的是一草一木皆是雄兵。在它的比较之下,之前遇到的那些仗都已经不值一提。
韩雍叹道:“好一座巍峨雄壮的山。”
蓝晓虎道:“所以,即使到了只剩下这一个寨子,侯大苟也有信心让我军铩羽而归。”
韩雍点了点头道:“有此天险,我也有这个把握,晓虎,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认为我们应该从何处下手呢?”韩雍颇有大将之风,虽然他心里面看不起蓝晓虎的为人处世之道,不过对于如何对付九层崖寨,他还是虚心向蓝晓虎请教。
“九层崖寨进出的道只有两条,一条可以并行十多人,一条只能容一人进出,别无他法,只有强攻,轮番的强攻。”
“那寨子里能屯兵多少?”
“韩大人有所不知,在到达九层崖寨之前,还有四五个寨子。通往九层崖的路,每隔十丈,便修筑一个能容得下十多名战士的箭塔,所以,这里可藏兵万余。”
韩雍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即便轮番强攻,攻打下九层崖,我也得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了?”
“可以这么说,大人。”
第十六章 她就是那只凤(七)
韩雍盘坐在地,摸着下巴,皱起眉头思索着,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韩雍笑了。
蓝晓虎见状,问道:“怎么,大人想到主意了?”
“你们这里有羊吗?”
“什么?”
“你们这里有那种在悬崖峭壁如履平地的羊吗?”
蓝晓虎道:“有,山上多的是。”
“那就好。”
蓝晓虎好奇道:“不知大人为何突然对羊感起兴趣来了呢?”
韩雍道:“争战之奥妙在于,处处为兵处处兵,兵,他不一定非得是人。历史上,田单击退燕国大军的牛是兵,我为什么不能借羊为兵呢?”
韩雍神神秘秘地说道着,听得蓝晓虎一脸雾水。
“传我的将令。”韩雍开始布置正式攻打九层崖寨的一系列命令,“除去伤病、战死的,总共十二万六千五百人,就近安营扎寨,做好长期围困九层崖寨的准备。从明日开始,身着重甲者开始轮番袭扰登山路两边的箭塔,十万人排着队,换穿着重甲上,就是累,我也要累死他们,我要一个箭塔一个箭塔和他们争夺,一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剩下的两万六千五百人,两万人守营寨,六千五百人给我到附近山上抓羊,有多少给我抓多少来。”
在此后的四个月里,韩雍一步一个脚印,向着九层崖寨靠近,侯大苟的万余人马由于疲于防守,而外界的援兵被阻隔住,无法形成夹击之势,九层崖寨的固守成了强弩之末,被攻陷,也就是近些时日了。
在九层崖寨的议事厅里,侯大苟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盯着双手已经干涸的血液,听着探子的报告。
“大首领,目前整座山上,还活着的战士一千多人,但是没有重伤,能够自由活动的,仅剩七百多,除了可战之兵寥寥无几外,我们用来防守的巨石檑木也已不多,羽箭,只够每人五十支,几支向我们靠拢的队伍,都被韩雍的军队拦在了三十里开外的地方,不但寸步难行,还有被围困之虞。”
侯大苟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道:“真没想到会养虎为患,蓝晓虎果然为了一己私欲,把蓝大哥创下的基业,把瑶族和僮族的族人毁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在看出苗头的时候就一刀砍了他。”
他看了看议事厅中的战士,个个灰头土脸,衣沾血迹,都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他惨然地笑了笑,道:“汉人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尽人事而听天命。我侯大苟当首领的这些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扩大蓝大哥的基业,扩大我们瑶族僮族人的基业,由极盛陡然变为和明廷周旋,时至今日,已经是无路可退。在场的各位,跟随我的,少则三五年,多的,有那么几个,光着屁股和我混到大。眼下,累卵倾覆就在当下,如果愿意和我侯大苟同生共死,为保护九层崖寨耗尽生命最后一滴血的,我恳请你留下;如果不愿意,我侯大苟也不会怪你们,请自求多福,能躲能逃各凭本事。”
议事厅里的人纷纷站起身来:“大首领,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柳仕元和纪羽瞳在人群中,也振臂高呼着。
不过,侯大苟走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道:“仕元、羽瞳,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替我去办?”
纪羽瞳道:“大首领,无论你说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