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先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早纪就是死也要报答先生的。”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这一阵子辛苦你了。你许久没有回去看你爸妈了吧?今天你就回去,和家人聚聚。”
“那怎么行!”早结忙不迭摇头。
“当然可以。我会另外找人,你不必担心。”
“可是……”
“就这样决定。你赶快去收拾吧,你爸妈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那是一个宽大关怀的笑容,早纪感动的说不出话。
“去吧!”莲井深对她点个头。
打发走早纪,他的亲切温和就卸下,眼睛眯起来。天色晦暗,映到他的眼睛里,他的瞳眸也呈现同样的阴湿晦暗。
预定今晚行动,潮崎健在等着他。但在行动之前,他想看看她。她已经是莲井朱夏;已经是属于他的。
他让所有人都下去,单独到她房间。雨仍下不停,毛毛细细,天色仍恍如夜似的晦森。
她慵懒的躺在榻榻米上,侧身躺着,一手支头,身上盖着薄被,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电视。被子并没有包得严密,露出没有着袜子的赤裸脚丫,还有一截小腿肚。听见声音,她也不抬头,自顾望着电视。
他走过去,啪地关掉电视,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似耸逼在她身前。
她只是斜扬起目光,保持原来的姿势,动也没动一下。那眸光,甚至有点儿挑衅。
“早纪说得没错,是该找个人好好指导你的仪态。”他俯视她。她这模样身姿太懒散。慵懒而勾引。
“你来干什么?”没掩饰她的恼怒。
“来看你。”她光滑赤裸的脚露在薄被外。虽是夏天,但山区阴冷,又值下雨,空气多少凉寒;她的脚露在被子外,必定是冰凉的。
“看我死了没有是不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的脚缩藏一下,像是突然捣到冰冷的空气。
“没错。”他竟然笑了。单膝跪下去,伸手包住她赤裸的脚。果然是冷的。“这样不凉吗?着凉就不好了。”
她震一下,反射的收脚,却被他包在手里,动弹不得。冰凉的脚心,一阵阵传来他手掌温暖的热度。
“放开!”她撑坐起来,涨红脸,是怒,是意外。
“我温暖你不好?”
“我不需要!”他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太荒谬了!“你强迫我嫁给武田,我已经认了。你又想做什么?”
认了?她就这样认了?他眼睛眯起来。这不像她。
“你真的认了?”抓住他目光掳去他注意的可不是这样“认了”的她。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她大声反抗,用力一踢,企图踢开他的手。
“不必叫那么大声,没有人会过来的。我让早纪回去,其他人没我命令也不会走近这里。”仍没将他踢开。
她心一动。那个阴魂不散的早纪不在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四天。尽管脸上平静,但她心里一直着急不已,暴风雨似波浪汹涌不停。但今天……一直如影随形的早纪竟然不在,还是莲井深自己把她遣开。她稍安下来。会是上天听到她的祈祷?
“我说过,我只是来看你。”
“你现在看到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东西,教她迷惘。直觉告诉她,那是危险的。有一种不应该。他看她的目光,既没有先前只把她当“东西”,不屑一顾的冷漠无动于衷;更没那种理论关系上属于亲长的慈和关心。
那眼神里的火簇,燃烧着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危险且悖德的。像是一种兴致,还有其他一些更复杂的,她不敢去深思的。
也没必要深思。
四天后,她就要被迫嫁给武田或者,幸运的话,她抓到一条逃路,逃得远远的。
“是看到了。你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他又眯起眼,俯近向她。
威胁感是那么重,呼吸变得困难,她硬瞪回向他,冷哼说:“不行吗?我干吗要自我折磨哭哭啼啼的,让有些人暗自痛快!”他歪嘴笑起来,嘴角勾得狡猾。那是她不曾见过的表情,一时怔住。她知道他傲慢阴森冷酷,甚至卑鄙狠毒邪恶,所以她可以想到的负面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这狡猾的笑却让他颊上那狰狞的伤疤转变成一种说不出的魅惑,而且带着邪气。那种,坏的魅力。
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跟她最亲的了,他们流有那样同源的血;伦理道德的教化,也教她认知她与他之间那因血缘强迫而成的关系。但认知归认知,实际上,她根本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他对她来说,又熟悉又陌生。他原是一直以一个名字符号出现存在她的生活中,现在那符号变具体了,虽然强化了她原来的认知,可理智的认知与她的感情却是两回事。
他狡猾的笑容迷惑住她,男与女开天辟地以来那种原始的迷惑。随即想到他与夏子的关系,与她的伦理道统上的关系牵扯,猛然为自己那突如的迷惑感到羞耻,暗地难堪起来,而且心惊不已,低头躲开。
“怎么了?”他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意识到什么,却更俯近她,扳起她的脸,目光深沉,审视着。“你也感觉到了,是吗?很好。我很高兴你有那样的感应。”
“不要碰我!”她用力扳开他的手。不愿承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过几天我就要嫁到武田家了!”
这个人疯了。
他说“也”——难道他竟对她有不该有的想法!
啊!不能想!不可以去深思!
“我不会现在碰你,但只有我能碰你。”他又扳住她躲闪的脸,一定要她看他,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与他面对,不准她逃避。手劲的强力是一种宣示,告诉她他的确切决然。
有什么东西乱了。在他的逼视下,她困难的挣扎。
乱了!她不懂他在说什么。狠狠说:
“你别忘了,我很快就会成为武田家的女主人。”
他抿抿嘴。“我没忘。”缓身站起来。昏暗的天光显得更晦森,与阴雨的潮湿混里出一股鬼魅似的气氛,恍恍有种超现实的诡异感。
“等我回来。”
空间仿佛乱异,声音虚浮似的飘荡,好似由远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一直不断的回荡。
※※※
等穿着一身名牌西装,顾盼自如的武田信次领着一行四个人进入“葵”后,隐在黑暗中黑色车子内的莲井深面无表情的点个头,伏在车外同样暗处的潮崎健无声的抬手挥了一挥,五六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走到“葵”门前,几个人忽然彼此高声谈笑起来,互相簇拥着旁若无人的走进去。
“葵”在松江是颇负盛名的一间酒廊。比起关东关西一带的大都会,虽然松江算个乡下的城市,但在中国地区,也算不小了。较之东京大阪等城的纸醉金迷,它的夜生活也自有它的“流丽金灿”。在“葵”上班的小姐,个个高挑年轻丰满,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娜娜更是个中的红牌,武田信次一连三个月捧她的场,每次都点她的台。
这一晚也不例外。但娜娜温暖柔软的身躯刚坐上他的大腿,角落一桌几个不识相的男人便在那里嚷嚷。
“那地大是做什么来着?”实在坏了他的兴,武田信次惹恼的皱眉。
娜娜朝那方向别一眼,认出最近些时日来经常来捧她的场的客人。那几个人出手大方,每次来都让妈妈桑眉开眼笑,挖到金矿似。她娇笑一声,涂着大红寇丹的手指软软的刮着武田信次的脸颊说:
“来这里能做什么!当然是和武田先生一样来喝酒享乐的。来,喝酒嘛!今晚要不醉不归哦!”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媚眼一勾,性感的嘴唇凑向武田,喂他喝了那口酒。
“你这个小妖精!”武田贪婪的吸吮她饱满的嘴唇,双手不规矩的在她身上游动。
“武田先生好讨厌!”娜娜做作的娇嗔一声,半拒半迎,将自己丰满的胸部贴在武田身上。
两旁坐着的随从看了,不禁暗暗吞口水,两手也朝他们身旁陪坐的小姐伸去。
“……叫娜娜过来!混蛋!还要我们等多久,我们又不是不付钱!”角落桌的客人忽然拍桌子叫嚷起来。声音带着酒意,显然是喝醉了。
妈妈桑赶过去,不知说些什么,显然是低声安抚,随即便有另外两位小姐过去那个桌台。
“混蛋,我要的是娜娜!妈妈桑,你给我找娜娜过来!”叫声更大,一副誓不罢休。
武田信次眼光冷起来。“什么人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敢在这里撒野!”下巴一扬,便有一个随从站起来。
正要过去,妈妈桑赶了过来,陪笑着,对娜娜使个眼色。谄媚叫说:“武田先生。”
“怎么回事?妈妈桑。”
“没什么大不了的,武田先生。只不过是几名喝醉的客人,硬指名要娜娜。武田先生,虽然对您很不好意思,不过,请您让娜娜过去应付一下。不会太久的,我保证。”
“哼!”武田大为不满。“那些人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娜娜!你没跟他们说我是谁吗?妈妈桑。”
“当然说了。”妈妈桑忙不迭点头。武田家在松江势利不小,她可不想得罪一个土豪主。“只是,那几个客人有些醉了……”
武田沉着脸,对随从使个眼色。几个人一致站起来。
“娜娜!”那几个不识相的家伙竟然闹了过来。
“就是你这家伙霸着娜娜的?!”一来便直朝娜娜抓了过去。
“干什么?!”武田的随从大喝一声,伸手将那人推开。
那人往后跌去,直撞到桌子摔到地下。
“你干吗打人?”他的伙伴叫嚣起来,扑了过去。
武田的随从上前挡住,用力挥了一拳。两方人便这般扭打起来。
大厅中的小姐,胆小的尖叫起来,赶紧躲到更衣室里。在外场的酒廊保镖闻声赶进来,但两边人混战成一团,一时分不清谁是谁,保镖有些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架开他们!”妈妈桑见过大风大浪,倒还能冷静指挥。
一个大汉扑向武田扭住他,武田高声喝叫。“葵”保镖见状赶紧要过去,突然一阵阵闪光,照得一伙人一愣。
两个八卦周刊杂志社还是报社的记者,趁着这场混乱不防抢拍起照片。
“记者怎么会进来的?!是谁让他们进来的!”妈妈桑气急败坏起来。“还不快挡住他们!”要是上了报纸还得了!
保镖身形才动,但两个记者手脚更快,拍了照片脚底便抹油闪人,才不傻傻的等人来抓。
“葵”保镖一直追到门外,但外头早没半个人影,气得咒骂个不停。
却没注意到隐在暗处的车子。车中两双冷森的眼睛冷酷的盯着这一切。
※※※
太顺利了!大宅中几乎没有半个人,陈朱夏兴奋的颤抖起来。
没有了早纪像看狗一样的看住她,她顺利的溜出偏院,没有遇到任何人阻拦。她特地换了暗色的长裤长衫,天色晚了,没有人会看清她的身影。
她下意识摸摸藏在腰后的小夹子。她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里头。她屏住气,等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走向柜子。
好不容易才来的机会。好不容易莲井深终于不在,就连潮崎健也不在。反正不知又在计划忙着什么害人的事了。她特意假装发脾气试探,确定那两个人今晚都不在这里,狂喜的几乎跳起来。
莲井深不在,早纪也被她遣走,他居然没有另外派人看住她。当然,屋子里的人不少,但那些佣人不会随便跑来跑去,只剩下那个莲井老总管和莲井尚子,只要她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莲井深为何会如此疏忽呢?大概他以为她没法子逃走吧。这些日子,她一副被驯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