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保疑惑地看着余芒,她无异是个可爱的女子,但若果说她像足思慧,实在言过其实,开头怎么样起的误会,已不可稽考。
世保看着速写,“你自何处得到思慧的作品?”
“你别管,你看,栏杆上有希腊式回纹,似你这般见识多广,毋远弗届的大能人士,过目不忘,一定见过这个地方。”
世保笑:“这肯定是科技大学工程学院建筑的一部分。”
“佩服佩服,愿闻其详。”
“整间工学院的栏杆统是这个设计。”
余芒会心地微笑,世保何以在该处泡得烂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余芒闲闲问:“工学院有美女吗?”
世保说溜了嘴,“怎么没有——”立刻知道上当,煞住嘴巴。
余芒摇着头,“啧啧啧啧啧。”
世保索性笑着说下去:“都还不及余导演潇洒漂亮。”
“世保,老朋友了,不要客气。”
“我是真心的,你只要吹一下口哨,我马上躺下来。”
“你同我好好坐着,不许动。”
世保见她不停大块吃糖,又同思慧一个习惯。
疑幻疑真,不知她像思慧,抑或思慧像她。
这时候,余芒拍着他的手说,“世保我有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想我跪下。”他笑了。
“不,世保,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可否你开思慧的车的时候,不要接载其他女性。”
这等于叫他不要用那部车。
世保怔住,默然垂首,点头,“你说得对,她会介意。”
“我想每个女性都会不悦,调过头来,每个男性也会为此抗议,世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遵命。”
余芒很高兴。
过一会儿于世保说:“世真说你会成为每一个人的好朋友,现在我相信了。”
余芒抬起头。
“我爱你。”
余芒马上听出那不是狭义的爱,非常满意,立刻答道:“谢谢你。”
归根究底,原来他不是一头狼,抑或,他是披上羊皮的狼?
世保笑起来,露出雪白牙齿,比狼诱惑得多,余芒佩服自己的定力。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去喝香摈跳慢舞。”世保伸出双手去握余芒的腰。
这一次不对劲,余芒穿着宽大厚身的球衣,上面写着不成名,毋宁死六个夸张大字,世保几乎不知道她的腰身在何处,过一会儿,他无奈地改变态度,用手搭住余芒的肩膀,喃喃道:“有时间的话,打壁球也可以。”只得退求其次。
余芒把世保送出门去
第7章
她不是不喜欢他,这样英俊的派头男士,同他亮相,罩得住,有面子,但是余芒负担不起。
方侨生医生语录之一:男人分两种,一种坏,另外一种要贴身服侍,世上没有好男人这口事。
两种都叫余芒吃不消。
不过看得这样透彻的方医生此刻自身难保。
余芒动身到工程学院去,她想知得更多。
学院背山面海,风景瑰丽。
不消多久,余芒便找到那道栏杆。
她独自倚栏抬起头问:“思慧,现在又怎么样?”
然后静静等待这特殊的心灵感应为她带来下文,现在,知道得最多的人不是故事里任何一个角色,而是余芒。
半晌不见回音,她转过身子,小径另一边是幢五层楼高的建筑物,每一户都拥有宽大露台,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职员宿舍。
余芒信步走过去。
一只皮球滚过来。
余芒顺手拾起,球的主人是一个五六岁小男孩。
孩子抬起头,“阿姨请把球还我。”
余芒笑笑把球交出。
小男孩问:“阿姨你也来画画?”
余芒立刻听出苗头来,不动声色,点点头,成年人是好的多。
“你也认识张叔叔?”
余芒只是笑,她已经知道,这个重要的角色姓张。
小男孩奔远,余芒缓缓走近宿舍,见杂工淋花,因问:“张先生住哪一间?”
杂工以为她是女生之一,笑问:“老张还是小张?”
“年轻的张先生。”
“张教授住三楼甲座,今天下午没课,出去了。”
余芒道谢。
她赶下一班火车回到市区。
余芒是导演,擅于安排情节,这位工程学院的张教授,究竟在什么时间在文思慧的生命中出现?
他是思慧的一个秘密。
文太太、许仲开、于世保,均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唯一的线索自世真而来。
假设世真比思慧认识他在先,然后介绍他给思慧,然后他眼中只剩思慧,至此思慧也不再看得到别人。
感情在哪个阶段发生?
彼时仲开与世保已双双放弃思慧,也不关心她沦落到什么地步,思慧的身边只有他,是他照顾她,最后由他把思慧送人医院。
他姓张。
思慧遇见他的时候,好比一朵花开到茶蔴,仍然蒙他不弃。
难怪世真要不服气。
余芒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他。
抵达疗养院的时候,天色已暗,余芒坐在长凳上,她有种感觉,人家也在找她。
太阳一下山就有点寒意,余芒扯一扯大衣领襟。
“余小姐。”
余芒笑着转过头去,他来了。
“我叫张可立。”
余芒马上与他握手,“张先生,你好。”总算把这个重要的环节给扣上了。
他的手强壮有力;余芒细细打量他,张可立是个与许仲开于世保完全不同的人物,衣着随和,有两道豪迈的浓眉、坚毅的眼神,浑身上下,不见一丝骄矜,十分可亲。
在姿势上观察,余芒断定张可立是一个靠双手打天下的人,她继而骄傲地想:同我一样。
“余小姐,”是他先开口,“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余芒仰起头笑,有没有这样厉害,国人真是夸张。
“请坐。”她拍拍身边空位。
张可立坐下,身为教授,一点架子也无,只穿着粗布裤白球鞋。
他说:“你是唯一注意到我存在的人。”
余芒不由得在心中批评一句:仲开与世保,以致文太太,都太过自我中心,拨不出一点点时间与精神给旁人。
余芒微笑,“看护也知道你。”
张可立吁出一口气。
“思慧今天怎么样?”
“还在休息。”语气并不悲观。
余芒看着他侧脸一会儿,轻轻问:“你相信有一天她会醒来?”
张可立点点头,“她一定会苏醒。”
余芒很佩服他的信心,原来他一直在等。
张可立问:“一定已经有人告诉你,你若干习惯神情,同思慧十分相似。”
余芒点点头,指指大衣,“思慧也喜欢这种玫瑰红。”
刚才他走出来,看到她的背影,也是一怔,太熟悉的颜色了。
他第一次见到思慧的时候,她坐在一辆敞篷车的后座,背着他伏在车门上看风景,也穿着玫瑰红,叫她,她转过头来,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惯坏了的刁钻、傲慢、骄矜的脸,但不。
文思慧的面孔细小精致,非常苍白、厌倦,眼神徬徨、矛盾、散漫,郁郁寡欢,朝他看一看,不感兴趣,随即别转脸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
她对他没有印象。
他们的介绍人是于世真。
张可立说:“当然,你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的眼光比许仲开与于世保又略有不同。
文思慧的异性朋友,各有各的优点,羡煞旁人。
余芒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认识文思慧?”
不冒昧开口的话,恐怕永远猜不到谜底。
张可立并不介意,他答:“我的正职在工学院,课余,担任义务社工。”
余芒立即明白了。
他负责辅导文思慧,这个案却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章。
“但是,你认识世真在先。”
“思慧被派出所拘留,由于世真偕我同往保释,我们抵达警察局,她已经被律师接出去。”
她坐在敞篷车里,叫她,她转过头来。
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她的眼睛。
“思慧那次犯什么事?”
“醉酒闹事,把一个陌生男人几乎打瞎。”
奇怪,那人竟然没还手。
张可立看着余芒,“思慧也被人打断过肋骨。”
余芒忍无可忍,“好玩吗?”
“相信不。”
余芒深觉诧异,很明显张可立性格完全属于光明面,怎么爱上沉沦靡烂的文思慧,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张可立轻轻地说:“该你上去看她了。”
余芒点点头。
病房气氛祥和,她一进内就说:“思慧,余芒来看你,几时挣脱这些管子同我说说笑笑?”一边脱下外套搭椅子上。
又往卫生间洗干净双手出来握住思慧的手,“迷迭香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此刻外国人只叫我‘芒’,难不难听?像忙忙忙。”
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思慧嘴角笑意仿佛增浓。
余芒趋过脸去,“思慧,你笑了?”
这个时候,她听到轻轻一声咳嗽。
余芒抬起头来,她一直以为坐在角落的是看护,不加以注意,但此刻站起来的竟是文太太。
“伯母,”余芒意外到极点,“你不是走了吗?”
文太太清清喉咙,“走了可以回来。”
余芒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握住文太太的手,“思慧一定很高兴。”
话还没有说完,文太太身体忽然震动一下,脸上露出惊异神色。
“怎么了?”余芒问。
“思慧,”文太太惊惶失措,“我听到思慧说,她很喜悦。”
余芒这才发觉她左右两手同时握着她们母女的手,她的身体像是一具三用插头,把她们俩的电源接通。
余芒追问:“你感觉得到思慧十分高兴?”
文太太惊骇地点头。
“叫她醒来。”
文太太颤声说:“思慧,请苏醒。”
过一会儿,没有动静,余芒又问:“感觉到什么吗?”
文太太叹口气,颓然摇头,“完全是奇+書*網我思念她过度,幻由心生。”
余芒温和地说:“你是思慧母亲,有奇异感应,也不稀奇。”
文太太苦笑,“人家说,知女者莫若母,我却不认识思慧。”
“从今天开始,也还恰恰好。”
“不迟吗?”
“迟好过永不。”
“谢谢你余芒。”
余芒说:“你不是已经回到她身边吗?思慧一直渴望有这样一天,她的愿望其实最简单不过。”
到这个时候,余芒才轻轻放下她们母女的手。
“余芒,你累了。”
嗳,刚才还是好好的,刹那间疲倦不堪。
文太太说:“你且先回去休息。”
“你呢伯母?”
“我这次回来,再也没有别的事做,专程为看思慧,有的是时间。”
这时看护推门进来。
余芒见文太太有人作伴,便告辞离去。
走到大堂,她忍不住走到饮品销售机器前买杯咖啡喝,真的累得双脚都抬不起来,仿佛同谁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余芒真没想到才做三分钟导电体会这样消耗精力。
喝完咖啡之后余芒照例喃喃抱怨:味道像洗碗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请让我送你一程。”
是张可立君,真是善心人。
余芒上了他的车,强制着自己不倒下来,眼皮却越来越重,双目涩得张不开来。
不知恁地,她竟在陌生人车上睡着。
脑海中出现二幅幅图画,像电视录像机上快速搜画,终于在某处停下,她做起梦来。
这也并不是余芒的记忆,余芒的思维最最简单,用两个字便可交代,便是电影、电影、电影。
梦中她感染一种奇特的快乐喜悦,余芒脱口说出梦吃:可立,我打算重新生活。
张可立大吃一惊,把车子驶入避车湾停下。
只见余芒满脸笑容,睡得好不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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