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壁垂下,隐约可见轿中那张好似展翅凤凰的玉椅。
移步,早有丫头挽起那霞光似的丝幔,坐入那白玉凤椅,双手落下,掌心是展开的凤翅,微垂双眸,那长长的唱呼声响起:“王妃起轿!”
轿稳稳的抬起,不快不慢的往北静王府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百姓,那艳如火、洁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进骨的幽香……那雪与火冷冷热热的交缠,那一丝幽香任你如何吐纳,它却总是绕在鼻尖,缠在心肺!
“快来看啊,这就是咱们北静王妃。”
“快瞧,王妃真是倾国倾城之貌……”
“你懂什么,王妃的容貌好倒在其次,主要是她聪慧异常,听说是王爷的贤内助呢。”
“哟,就是你懂,既然是王爷的贤内助,为什么又跟王爷闹别扭?听说王妃已经一月有余不在王府居住了。”
“嗨!叫我说呀,这天下男人没一个知足的,一定是王爷纳新妃的缘故吧?王妃吃醋,就回娘家住几天咯!”
“喝,你这说法真是新鲜,王爷跟王妃闹别扭,还搞这么隆重的仪式请王妃回府?”
“这有什么,赔不是呗。”
“我的天哪,这不是赔的,也太大发了吧?王爷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
“为了王妃这样的人品,再大发也值了,你忘了,当初这王妃进门,在花轿里睡着了,听说还是王爷抱着她拜的天地呢。”
“天哪!可怜咱们英俊潇洒的北静王,被王妃吃的死死的咯!”
“你这女人,小心你家男人听见这话回去捶你。”
“且,你以为我怕呀!”
……
仿佛已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模糊中似有什么已逝,睁开眸,透过那薄薄的轻纱,清晰可见,前方高高的门楼之下立着一人,头戴高冠一身亲王服,长身玉面,临风静然,那样的高贵雍容!
眸光相对,浅笑相迎,终于,手伸出,交握一处,那一刻,忽皆会心一笑,彼此的手心竟都是热而微湿的!
“王爷王妃,百世牵手,万载同步!”北静王府门外,红毯两侧跪满了家人。
那喜庆、吉祥的乐声在欢呼落下的那一刻响起,那样的轻快而和谐,那是一曲《鸾凤和鸣》!携手同走,走过那撒满各色兰花、清香四溢的锦道,走过那跪地欢呼的家人和围观的百姓……手是一直牵着的,手心一直都是温热的,偶尔的侧首相视,偶尔的眸光相接,偶尔的浅笑相递……似乎可以一直的走下去,这条路,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玉儿,喜欢吗?”水溶轻轻侧首,牵着黛玉的手,二人并肩,一边迈步走上北静王府正厅的玉石台阶,一边轻声问道。
“太靡费了。”黛玉轻笑,单单那顶轿子,就值十万两白银。看来北静王府的家底颇为丰厚啊,回头要好好地问问水溶,不行就把那十五万两银子的治水银子要回来。哼!
“为了你,再靡费也值了。”水溶的手再次握紧了一下,“皇上御赐的匾额挂在静雅堂的门口。这里,是你接受水氏一族和家中下人朝拜的地方。”
“为何要接受朝拜?”
“因为皇上已经亲封你为亲王妃。”
“……”黛玉无语,郡王妃已经让她疲惫不堪了,如今却又是亲王妃。
太妃已经在正厅的上座上端坐等候。这一刻太妃也是一身朝服,神色内敛,正襟危坐。一双凤目不时的扫视一下下边的族人,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儿子(媳妇)给母妃请安。”水溶和黛玉进门来,对着王妃一起拜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若是他们的因缘是阴差阳错被太后点了鸳鸯谱无意间结成的。那么这一次便是太妃力争的结果。所以此时黛玉跪在太妃面前,和原来的心境大不相同。
“你们起来吧。溶儿终于长大成人了,玉儿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沉稳,虑事周全,自从进了我们家的门,操劳辛苦,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无论什么事,都已经挺过去了。溶儿和你如今已经成家,这立业之事,以后便交给玉儿与他相互扶持了。本宫老了,以后便只有靠在软榻里,看着你们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了。”太妃说着,招手让水溶和黛玉坐在自己身侧,又对着下边的人说道:“好了,你们来拜见亲王妃吧。”
水氏族人由族长领头,男先女后,分成两拨,整整齐齐的上前来给黛玉见礼。黛玉打眼一看,好家伙,水氏的确是个大家族呢,如今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成年男丁,少说也有四十多个吧?
来不及多想,黛玉等他们拜完了,便轻轻招手:“大家都是水氏子孙,血浓于水,黛玉以后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多多扶持。”
众人道了不敢,然后退到一边。
女眷们自然是以族长夫人为首,带着各房的夫人奶奶以及有儿子的姨奶奶整整齐齐的上前跪拜。
太妃便悄声对黛玉说:“在族长夫人左边的那个,便是老王爷跟前的人,周太姨娘。”
黛玉微微颔首,细看了周太姨娘两眼,但见这个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徐娘半老,但还风韵犹存,可见当时也是个美人。她一身翠绿色绣金吉服,倒也不失体面。跪在那里可谓不卑不亢,不张不扬。
三拜之后,黛玉抬手叫起,然后是王府中的下人,按照男女等级分成四拨,上前来给黛玉磕头。齐声恭贺王爷王妃荣升大喜。
参拜完了之后,便是赐宴。众人渐渐散开,按照男女分成内席外席。再论辈分和官职诰命的大小依次落座。太妃带头举杯,大家一致庆贺。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先是一起举杯,后来分头敬酒,倒也热热闹闹,喜庆的很。
黛玉一直坐在太妃身边,安然的等着大家过来给自己敬酒,虽然人多,但大家也都不敢太过放肆,黛玉虽然也没喝多少酒,但经不住她原就体弱,不能饮酒。一时间,只是觉得脸上火热,心头突突直跳。
“母妃……”黛玉低声叫了一下太妃,想跟她说一声,自己先下去。
“你的脸好红,叫丫头们扶着下去洗洗脸再来。”太妃回头,看黛玉有几分疲惫狼狈,倒也不为难她。
“多谢母妃。”黛玉忙点头,趁着众人不在意,悄悄地扶着秋茉丫头的手离席,转过屏风从后门出去。
后面有专门准备太妃和王妃歇息的房间,里面茶点俱全,这是大家的习惯。众位太太奶奶参加宴会,总有疲倦或者酒醉,需要暂时歇息的时候。这洗脸便是退席歇息的好借口。
小丫头端了洗脸水来,黛玉净了面,又让紫鹃把自己头上的簪环先摘掉一些,然后把外边的大衣服褪掉,只穿杏红色中衣歪在一张贵妃榻上,轻轻一叹,闭目养神。
“这位姑娘,王妃在这儿歇息吗?”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在外边传来,黛玉的眉头忍不住一皱。
“谁在外边?”秋茉忙问。
“回王妃的话,是周太姨娘。”外边一个媳妇在门口欠身回道。
“有什么事?”秋茉看了一眼黛玉倦意的表情,抬脚往外走。
“姑娘好。我们老姨奶奶有话想同王妃说,刚才在前面人多又不方便,所以便寻到这里来了。”周太姨娘身边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婆子,陪着笑脸同秋茉说道。
自古是奴才对奴才,主子对主子。秋茉出来问话,周太姨娘是不会回话的。只是她看到秋茉的脸时,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慌。瞬间即逝,秋茉倒没注意到。
“王妃累了,有什么话,以后有时间再说吧。”秋茉淡淡的看了周太姨娘一眼,自从进王府起,她就觉得这个周太姨娘不顺眼。人们都说太妃手段狠厉,对周太姨娘很铁腕。但秋茉怎么看都像是这个周太姨娘更阴毒些,所以基本不与她多话。
“哟,这位姑娘是王妃身边的近侍丫头吧?”
“是又怎样?”秋茉抱着手臂,挡在门口,淡淡的笑着。
“姑娘心疼王妃,咱们也理解,可我们老姨奶奶难得来一趟府上,有些话是一定要同王妃说清楚的,不能让王妃一直误会我们不是?”那婆子陪着笑脸。
“秋茉,主子说了,请老姨奶奶进去说话。”紫鹃从里面出来,对着秋茉轻声说道。
“好,老姨奶奶您请。”秋茉侧身,闪开门口。
“给王妃请安。”周太姨娘进屋后,看见黛玉依然歪在塌上,双眼微闭,似睡未醒的样子。
“罢了,泰姨娘无需多礼。紫鹃,请太姨娘坐。”黛玉听到周太姨娘来,便心中有气,水泫媳妇妄图给自己下药的事情才过去几天啊,这老狐狸便来自己跟前献殷勤了?她们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孩子不成?
“臣妾不敢,贱妾是来给王妃请罪的。”周太姨娘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之前,那眼泪先掉了下来。
“太姨娘此话怎讲?你有什么罪?我怎么听不明白?”黛玉慢慢的坐起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太姨娘,平静的问道。
“泫二奶奶做的事情,贱妾事先是不知道的,可出了这种事,贱妾总是难逃其咎的,所以今儿来给王妃请罪,请王妃降罪。”周太姨娘嘴上说着求王妃降罪,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她好像是看准了黛玉今天是不会降罪与她的,不过是说几句难听的话就过去了。今儿是多大的日子啊,王妃定然不会因为那件事情而降罪与她。
“这罪不罪的,我说了不算。”黛玉轻笑,“那是官府衙门做的事情,本宫没那么多闲心,去查来查去的给人家定什么罪。只是那件事情既然是泫二奶奶所为,太姨娘又不知情,那太姨娘又请的什么罪呢?请问太姨娘是以什么身份来请罪?”
“王妃慈悲,泫儿那下流种子,总归是贱妾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他媳妇做错了事,总是贱妾管教无方……”周太姨娘讨好的说着,一边还做出一副十分真诚十分可怜的表情来。戏份做到了十足。
“你住口。”黛玉的声音不高,但却掷地有声,把周太姨娘吓了一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王妃?……”周太姨娘奇怪的看着黛玉,多年独处的生活习惯让她忘了禁忌。
“二爷是王爷的兄弟,怎么说也是主子,你有什么资格骂他?他好,是你的福气,不好也有族长和太妃管教他,身为他的姨娘不知好好服侍,反倒来我这里胡说,太姨娘是欺负黛玉年轻不懂事吗?”黛玉淡淡的说着,抬手接过紫鹃手中的茶。
“这……贱妾错了!贱妾错了!”周太姨娘恍然大悟,就算是这些年太妃不管他们娘俩,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便让他们自立了门户,但水泫是主子她是仆人的事实却没有改变。水泫依然是水氏子孙,那族谱上写的明明白白,那可是老王爷的二公子。这些年若不是这一层光环在他们母子头上照着,他们哪里会活的这么滋润?
周太姨娘今儿只一味的要演戏,竟然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说顺了嘴!周太姨娘心里那个恨啊,此时此刻,她谁也不恨,只恨自己,于是一边认错,一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的打了自己五六个嘴巴子。
“行了,你要说的话我知道了。今儿我乏得很,前面还有得忙,你下去吧。”黛玉摆摆手,从贵妃榻上起身,往梳妆台前走去。
周太姨娘低着头,隐藏着自己愤恨的目光,慢慢的退下,到太妃跟前随便搪塞了个理由,出府去了。
忙到了午后,族人们方开始陆续道别离去,水溶早就离了席,回静雅堂休息了,他向来厌烦这样的家族聚会,所以男人们席上大多是管家水安带着管事们打点。
“媳妇啊,你也回去吧。忙了这么长时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