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了?!真是好大的稀奇事儿!!”
素霓登时脸色难看得紧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公主是何等身份,使唤一下针线房莫非都不成了吗?!”
马嬷嬷冷笑道:“姑娘的意思,合着公主身边的针线宫女都是吃白饭的?自己不好好伺候公主,倒是推卸活计。压给针线房了?!哼!自己偷奸耍滑不做活儿,当真是厚颜无耻得紧!”
“你——”素霓到底年轻,嘴皮子如何及得过马吉特氏?
陈嬷嬷一旁听着,脸上不禁闪过继续快意之色,见素霓被逼得哑口无言。便趁机抱了那二匹连动都没动过的银红、雪青二色的云罗,笑脸道:“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怠慢公主!着实是忙不过来,姑娘既然来了,不妨把料子拿回去吧!诚如姑娘所说,不就二身寝衣么,您们自己忙活忙活也就是了!左右这都是姑娘的分内事儿!”
“你们——放肆!!”素霓憋了半晌,却只能憋出个“放肆”来。
马嬷嬷嗤笑道:“年轻轻的姑娘。还是勤快些好!就算犯懒,脸皮也该薄些才是!省得叫人笑话!”
气走了素霓,陈嬷嬷看着那两匹云罗,不禁泛起担忧,道:“我听说那素霓姑娘是伺候过万岁爷的人……”
马嬷嬷嗤笑一声,讽刺道:“不就是爬上过一遭龙榻吗?连个官女子的名分都没有。算个什么东西?!陈姐姐也是老人儿了,这般胆怯做什么?她一个小贱蹄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陈嬷嬷听了,稍稍放心几分,又道:“那这云罗……”
马嬷嬷甩了下帕子。道:“差个人给送回去就是了!这针线房是专门伺候娘娘和六阿哥的,若是旁人在敢差遣,直接给扔出去!省的有些人蹬鼻子上脸!”
马嬷嬷讽刺了几句,心头痛快了,便与陈嬷嬷告了辞,带着六阿哥的几身小衣裳,便走了。陈嬷嬷也底气走了,看着外头日头毒辣,便扬声道:“香茵,把料子送回云崖馆!”
香茵方才猫着耳朵听了半晌,自是明了始末,她当然不愿意去做这得罪人的活计,那位郭贵人也不是好脾性的,若是真给送回去了,少不得一通责骂。香茵咬了咬唇,便自荐道:“姑姑,要不然我给做了这二身寝衣吧……”
陈嬷嬷冷笑道:“倒是紧赶着往那头巴结了!哼,针线房哪儿有那个闲工夫!有那个时辰,还不如赶紧赶着澹宁殿上下的夏衣!”
香茵眉下攒动,眼底流波,暗暗考量了几分,便低声上前,悄然往陈嬷嬷袖中塞了一枚分量十足的银锞子,低声哀求道:“姑姑,郭贵人是何等脾性,您也是知道的,就让我赶制好了再送去吧。”
陈嬷嬷爱财,一掂手中的重量,不由面上怒色尽去,带了几分和颜悦色:“你这丫头也算有心了,不过可记住了,不许耽误太多时辰!”
香茵连忙应了,接过那二匹云罗料子,便下去忙活了。
这头,素霓回了云崖馆,暗自恼恨不必多说,郭贵人见那素霓没能带这寝衣回来,登时怒上娇容。素霓不敢得罪,忙噗通跪下,抹泪道:“贵人,公主好生命苦啊!几个老刁奴竟然如此怠慢!!奴才顶着大日头去催了一回,她们嘴巴竟然不干不净!只忙活着六阿哥的夏衣,根本没把贵人和公主放在眼里!”
郭贵人一听,更是怒火三丈,一巴掌便拍在案上:“一群刁奴!!澹宁殿那个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答应。竟一人霸着整二十多号针线上人!呸!”
澹宁殿这边,苏帘正仔细检查着刚给自己儿子制好的几身贴身衣裳,忽的没个由来就打了个喷嚏。
马嬷嬷急忙关切地问:“娘娘,可是屋里冰放多了?”
苏帘那绢子擦了擦嘴角。摆摆手道:“不碍的。”一边将衣裳给叠好了收起来,侧脸对绣屏道:“针脚细腻,做得很好,去拿几个银锞子打赏!”
绣屏忙应了,下去便拿了锞子去赏赐了。
马嬷嬷笑容涓涓地道:“娘娘仁慈,如此厚待针线房,下头的针线上人个个都感恩戴德呢!掌事陈姑姑还托奴才给娘娘磕头谢恩呢!”
苏帘拿起搁在小案上的琉璃团扇,轻轻摇着给炕上四仰八叉睡着的小猴子扇着,眉眼俱是慈和的柔色:“凡是做的好的,我自然不会吝啬赏赐。”小猴子的贴身之物。苏帘必定是要亲自查验的,不过针线房也的确是用心,从未出过一点差错,虽然底下也有人说陈姑姑为人挑剔严苛,苏帘却并不十分上心。只要忠心、用心便足够了。
马嬷嬷笑呵呵着,又道:“奴才这回去针线房,还碰见了一个熟人呢!就是云崖馆的素霓姑娘!”
苏帘手中的扇子不由一顿,“她?!”旋即,便皱了眉头,“她去针线房做什么?”
马嬷嬷讽刺道:“谁都知道针线房是专门伺候澹宁殿的针线房,素霓姑娘倒是会差遣人。竟然叫咱们针线房替她给小公主做寝衣!亏她想得出来!”
苏帘眉头皱得更深了,随即疑惑道:“素霓不是宜嫔身边的人吗,怎么去伺候四公主了?”
马嬷嬷回答道:“好像是宜嫔娘娘拨她去伺候郭贵人了。”
是了,四公主,是郭贵人的女儿……这个郭贵人,怎么瞧着也不是省油的灯。苏帘便道:“不必理会她们,不过也别生事端!”
马嬷嬷一听,讪讪一笑,忙道:“是,奴才明白。”嘴上如此应着。心里头却不以为意,郭贵人算个什么,如何能与澹宁殿相比?不过是生了公主的贵人,哪里能和娘娘手握一位阿哥来得尊荣?
苏帘着实不愿和郭络罗氏姊妹对着干,便道:“若是给公主做衣裳,便叫针线房接下就是了。”
马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四公主身边本不缺人伺候!”
苏帘淡淡道:“左右针线房那么多人,想必也不差这点活计。旁人倒罢了,公主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不得有所怠慢。”为人母亲的,难免都偏疼自己的孩子,若是郭贵人自己要做衣裳,苏帘兴许不买她的账,若是四公主……不过是几身小孩子的衣裳,作起来也快,不耽误什么事儿,何苦与她龃龉着呢?倒是不值当了。
马嬷嬷讪讪应了下来,嘴里忙怕马匹道:“娘娘当真慈母之心,菩萨心肠!”
苏帘暗呻,马吉特氏就是太能拍马屁了,便转移话题问:“香茵如何了?”
马嬷嬷笑着道:“到底年轻,针线稍稍有所不及,不过交给陈姑姑调教,想必会学得稳重一些!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针线房是个能学着好手艺的地方,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要进去呢!若无娘娘求情,怕是香茵这会儿少不了一顿板子撵回内务府,她必然是对娘娘感恩戴德的。”
苏帘看着小猴子包扎好的手指头,不禁叮咛道:“以后六阿哥身边用物,不许有带尖带刺的。嬷嬷且多上些心,但凡有和不妥,立刻便来回我。”
马嬷嬷忙应声道:“奴才省得,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六阿哥!”
第四十章、各方心计
云崖馆,初晨时分,恰是清凉时候,此地树木葱郁,繁花似锦,倒是个神仙一般的住处。
素霓刚起了前来伺候了郭贵人起床梳洗,郭贵人转头便带着四公主去与宜嫔娘娘说话了,素霓未能跟随去,便闲暇了下来,正想要要偷个懒,外头粗使的一个小宫女唤作穗禾却进来说:“素霓姐姐,针线房有位叫香茵的要找您。”
“针线房?”素霓只停了三个字,便不悦得紧,但想着既然只有一个人来,她也不觑,便整了整发髻道:“从东边角门请进来吧。”心想着,多半是送云罗回来的,也好,省了她受热多跑一回了。
云崖馆的正堂,唤作福清堂,是个宽敞雅致又凉快的地儿,四下无旁人,郭贵人嘴里忍不住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姐姐,你把那个素霓弄我身边做什么?我瞅见她便浑身不痛快!”
宜嫔冷笑着:“她呀,心大得很!”
郭贵人嘴里吃着瓜果,道:“姐姐既晓得她心大,当初干嘛要带她来?”
宜嫔眉头一扬,道:“你可知,上回荣嫔和乌雅氏伴驾行宫,可是一次都没侍寝过!”
郭贵人不由惊呆愣在了哪里,“姐姐莫不是开玩笑吧?”
宜嫔捻起一枚冰镇的鲜果,凝眸道:“荣嫔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儿了,在宫里一个月少不得侍寝二三回,到了行宫,竟只能低头哈腰做人!来的时候,连太后竟然要叮嘱我,不要与她争宠……澹宁殿那位可厉害着呢!”
“凭什么?!”郭贵人顿时不服气了,“咱们好不容易来行宫,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多博几回宠幸,岂不白来了?!”
“你且沉住气!”宜嫔忍不住教训道,“若要动,也只能瞧着底下人去动!否则瑚尔浑氏和卫氏的下场你又不是没见过!”
澹宁殿这边。一切照旧,苏帘这一日特意岔开了宜嫔、郭贵人二人给太后请安的时辰,方才带着小猴子去了。
太后自是喜欢小孩子,抱着小猴子逗弄了好一会儿子。才笑眯眯道:“几日没见,又胖了几分!”又对旁边的五阿哥胤祺道:“这是你六弟弟。”
“六……弟弟?”胤祺疑惑地睁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猴子,忍不住伸出小手,在小猴子白嫩嫩的脸蛋上戳了一下。
小猴子正到了犯困的时候,小嘴打着哈欠,自是不搭理胤祺。胤祺觉得无趣,便扯着太后的袖子,糯声撒娇道:“玩——找四姐姐——玩!”
苏帘听得明白,五阿哥说的是郭贵人所出的只比他大半岁有余的四公主。二人的生母是亲姊妹,自然更亲昵几分。
太后将六阿哥交给乳母抱着,解释道:“今早郭贵人带着四公主来了,宜嫔本想带胤祺也一同出去玩的,只是我瞧着天气热。怕他中了暑气,便没允。这会子,胤祺想来又惦念起四公主了!”
苏帘应和道:“行宫虽阴凉多,不过小孩子较弱些,奴才也不敢常常带六阿哥出来,万一晒着可不好了。”
太后连连点头,嘴上道:“宜嫔哪儿都好。就是太能忙活了些……”
苏帘眉梢一动,太后似乎话中有话呀……只不过她无心去揣度罢了,手里轻轻摇着团扇,捏了一枚盘中冰镇的西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太后悠悠然问道:“皇帝有几日没过来请安了。可是政务繁忙?”
苏帘一听,忙笑道:“大约是吧,皇上这几日也只晚上才到奴才殿中歇息,想必是哪儿又出了什么事儿了,不过皇上时时刻刻都念着太后您呢。还特意嘱咐奴才今儿多陪您说会儿子话呢!”这话只是场面话,只是苏帘少不得替玄烨圆一下。
太后却是容色舒缓了几分,道:“皇帝有心,哀家就心满意足了!什么晨昏定省的,都是场面事儿,不打紧的。你且与皇帝说,让他以政务为要,不要分心。”
苏帘忙点头应了,少不得得多在寿宣春永殿陪着太后说着些女人、孩子的老生常谈的话题。太后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过她不是玄烨生母,想来也不得不通情达理一些,适时地却也难免流露出几分苦色。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小猴子已经睡着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女进来往珐琅大缸中加了一回冰,太后便道:“还是畅春园凉快,宫里这个时辰,怕是跟火炉似的了!除了的慈宁宫宽敞凉快几分,别的宫都太小了,闷气得很,放再多冰也没用!”
苏帘耳朵听着,嘴巴闭得紧紧的。
太后叹息着徐徐道:“不过这寿宣春永殿,倒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苏帘笑着道:“比不得宫中华贵。”畅春园中的宫殿,都不十分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