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钟林,到底是谁?
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霍水还在思量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件清淡恍惚的歌声,那歌声很平和,虽然听不见歌词,但是让人闻之气爽。可是再凝耳去听的时候,却又消失在渐渐垂下的暗色之中。
她万种的思绪突然安静下来,抱膝坐着,看着遥远的夕阳在山洞平整的地面上挣扎着最后一丝光辉,终于沦为黑暗。
韬光养晦(五十二)山谷歌声(下)
如此又过了两日,钟林还是会准时为她送上一只烤野味,也总在夜幕降临之前出洞,只是傍晚时分,间歇会有歌声转出。
他甚至避免与她过多的交谈,而他们之间确实没有话可说。
到了第四日的时夜半时分。霍水仍然抱膝坐在床上,那日无月,外面黑漆漆的,隐隐的传来风穿树林的呼啸声。
她侧耳听了许久,确定外面没有了声息,才悄悄的爬了起来,从虎褥下掏出那柄长剑。
借着微弱的夜色,她慢慢的往洞口走去,方才烤肉的火堆发出轻微的“啪啦”声。
果然,洞门外,钟林似已经睡熟,头斜斜的靠着岩石,一只腿松松的曲着,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而盖在他身上的长衫也滑落在地上。
他的睡姿很闲散,没有丝毫戒备的状态。
他是真的没有防备她,霍水心想,可是她却不能在这里等着。
抛开自身的安危不说,她的失踪,也势必会引起龙昕的反应,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了。
霍水暗暗的想着,人已经来到钟林的身旁。
原来所有人熟睡后,都显得如此娴静。
要下手吗?她开始犹豫,刺伤他的腿,或者制住他,逼着他带自己出去?这个方法到底可行吗?
她握剑的手不停的松开,然后合拢。
傍晚的夜风凉嗖嗖的,吹着霍水单薄的衣裳,透心入骨。
她迟疑了许久,终于只是拾起落在草丛里的长衫,极轻的披在他的身上。
那个人独居山洞,应该是孤独的吧?而且看在他那么为龙昕着想的份上,姑且相信他一次。
她又转身,重新回到虎皮褥子上,裹紧了,放任自己继续沉睡。
再醒来的时候,洞里弥漫着一阵怡人的肉香。
霍水翻身一看,钟林正神清气爽的蹲在昨日的火堆处,用一柄木勺子不停的搅拌着悬在火堆之上的铁锅,几缕袅袅的热气逸散出来。
“醒来了就来吃早餐,肉片粥。”钟林的语气比昨日多了一点温润,竟异常悦耳。
霍水愣了愣,随即笑道:“你熬的吗?”
“比烤肉好,”钟林回答道:“见你这几日吃的很为难。”
难道不是狼吞虎咽吗?难道那个微小的蹙眉动作,也不能逃开他的眼晴?
霍水突然一阵后怕,如果他真的如此洞察纤毫,难不成自己昨日的举动……
“那把剑,是没有开刃的。”钟林顺手指了指还放在褥子下,兀自露出一截刀柄的长剑说:“不过放在那里终究不安全,还是挂在墙上吧。”
霍水的脸红了红,讪讪的点了点头。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对了,昨晚的歌,是你唱的吗?”等一碗稠度适宜,香味俱全的肉片粥下肚后,霍水竟然觉得心里都温暖许多,与钟林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随和了。
“不是歌,只是一些不成曲的调子而已。”钟林淡淡的回答。
他们现在正并排坐在山洞口处,霍水侧过脸,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侧影。
面具是紧贴轮廓而制,所以非但没有减损那张脸的美感,反而有种希腊雕塑般的清晰。
霍水突然无端端的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歌剧,《歌剧魅影》,似乎也有一个孤独的、带着面具的男子。
只是那个男子是阴暗的,身边的这个人却是清新柔和的。
“即使只是调子,仍然很好听,是你自创的吗?”霍水想了想,毋庸置疑的说。
钟林也扭头看了看她,然后低声回答:“是我母亲经常哼的”,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是霍水仍然听出里面的伤感。
她没有问他的母亲到底如何,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天启崇孝,母若在,子女不远游。
“她一定是一个很惠心兰质的毋亲,”霍水忙声说:“因为那些歌真的很动听,好像……没有瑕疵的心灵一样”,也或许,像母爱。
“能再哼一次给我听吗?”良久,她很冒昧的提出了一个要求。
她原以为钟林会拒绝,抑或者充耳不闻,可是在钟林沉默了许久后,一段低低的轻吟悠悠的从他的唇边流逸出来,如昨晚般轻灵,空明。
霍水几乎不敢大声呼吸,只是静静的听,而歌声也似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延绵不定。
一如人心。
然后霍水跟着一起哼,她偶尔会夹杂着一些自己熟悉的旋律,在歌声中,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对立的身份,只是眉眼含笑的听着从对方口中出来的旋律,夹杂着山风,划过摇摆不定的芦苇、远处湍息的溪流。
钟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吟唱,只是侧身听着霍水轻轻的哼,他的一只手撑在地上,身子斜压在手腕上,侧对着霍水。
她在唱一首完整的歌,有歌词,有婉转的曲调。
而他,在尽力捕捉她的歌词。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有何妨
日与月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她的神色是一种放松后的愉悦,可是调子却是哀婉的,歌词也是透彻明晰的。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间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浓滔滔人渺渺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摇”
她反复唱了许多遍,钟林也静静的听了许多遍,最后,他率先开口问:“是你自己填词作曲的吗?”
霍水这才回神,轻轻的摇摇头,浅笑道:“家乡的歌,只是喜欢,所以记得牢些。”
钟林不再言语,可是兴致一旦被打断后,霍水也没法继续唱下去了。
“你叫什么?”钟林终于想到了一个本该最先问的问题。
“水儿。”霍水并没有说全名,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了一个简称。
也在她开口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霍水突然想到自己曾在哪里听过钟林的名字——是叶远,那日她问五月去找叶远,他曾经问过五月,“你认不认识钟林?”
他与叶远口中的钟林,是同一个人吗?
霍水心念一动,试探的说:“叶远是不是……”
“你认识叶远?”钟林果然诧异,他的语气已经证实了霍水的猜测:“他还在天启国吗?”
“质子不是本应该一直客居天启国吗?”霍水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我原以为他会回去,没想到他仍然选择了留下。”钟林轻笑一声:“我在山中待的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他的事。”
“他的事?”霍水不解的追问着。
钟林不再说话,只是狐疑的看着她,“你又是叶远的什么人?”
“朋友。”霍水安静的回答。
钟林似乎并不相信,淡淡的说:“他固然是走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能成为他朋友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我,也不过算的上是他的半个朋友,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霍水索性也不多费口舌,直接将腰间坠着的美玉抬起来放在他的眼前说:“这个可以证明了吧?”
钟林怔了怔,伸手接过那秋玉,惊叹道:“他竟然会送人!”
霍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反应,上次德庄也是如此,在看到这枚佩玉后,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你可知道这块玉佩的作用?”钟林看她满脸的不理解。将玉佩放下,问道。
“什么作用?”
“它是叶远离开火焰国的时候,火焰国主赠给他的令牌,只要有了这枚玉佩,你在火焰国就可以畅通无堵,肆意妄为了,”钟林戏谑一笑:“多少人为了这枚玉佩费尽心机,却不曾想被他轻轻巧巧送给了你。”
霍水怔了怔,她倒没有料到这块玉佩有如此大的效用,当日叶远给她的时候,神情平淡的紧,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或者,对于叶远来说,这也不过是另一件身外之物吧?
“我送你出谷吧。”钟林突然站起来,淡淡的说。
霍水又是一怔,“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将她掳来,现在不过是第六日,他怎么突然要将她放了?
“我相信叶远的眼光。”钟林好整以暇的解释道,“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也相信你会兑现。”
霍水曾向他摆明过自已的立场,说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对龙昕不利的事情,只是当时钟林并没有过多的理睬她而已。
就那么相信叶远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只是半个朋友呢?
不过霍水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能从这里出去就已经大喜过望了。
龙昕一定很担心。
“这里离京城很远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远,只是京城旁的一个山脚而已。”钟林已经站起来,拂了拂衣摆。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人找来?”她相信以萧轻尘的实力,若是找一个人,可以将京城方圆百里之地全部翻空。
“因为……阵法。”钟林淡淡一笑,看向洞门口似乎平常却错综无杂的荆棘杂草。
霍水愣了愣,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挡住千军万马的奇妙阵法吗?
这个钟林,或许真的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
韬光养晦(五十三)钟林是谁?
霍水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最先见到的人,竟然是叶远。
在林子里的时候,钟林就已经提前走开了,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宅子,然后就看见了叶远,一个人徘徊在门口。
见到她,他很欣喜的迎了过去,弯起一个轻松至极的笑容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霍水愣了愣,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六天的事情?
想一想,她又释然,很显然,萧轻尘已将消息全面封锁了,他做事向来谨慎,连叶远这样神通广大的人都没有听到风声。
“怎么五月她们都不在?”叶远看着紧闭的大门,又诧异的问。
霍水摇摇头,五月她们应该是出去找她了吧,她莫名失踪,她们自然会放心不下。
“你这座宅子应该取一个名字。”因为不能大门上落锁,他们只能站在门外。叶远指了指屋顶下空荡荡的墙壁说:“不然别人会以为是荒废的房屋。”
霍水想了想,顺口说道:“不如就叫做‘天一阁’吧?”
“天一阁?”
“天一生水,水生万物。”霍水淡淡的解释道。
“好名字。”叶远合掌赞叹道,他不知道,只是她当时随口一句话,竟成就了天启最大的地下组织。
“对了,你说有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叶远既然不知道,霍水也不打算告诉他那件事情,何况她答应过钟林,对谁都不能说到他的名字。
“还记得上次你给德庄皇后作的《长门赋》吗?”叶远笑道:“你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吧?”
霍水摇摇头,山洞一日,人间便已千年,何况是整整六日?
“难道你没听说皇后已经重立的事情?”叶远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在天启,应该是一件大事了。”
霍水苦笑一下,只得解释道:“最近一直深居简出,朝堂的事情,都不怎么了解。”
“没关系,我告诉你就是。”叶远不以为意的说:“其实当时我带你去看她,只是怕她想不开,想让你去开解而已,没想到你竟然那么有本事,一首《长门赋》,就能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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