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这一病,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李氏心里多少有些慌乱。
“没事。”夏阮笑了笑,又转眸看了一下夏雯,“雯丫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是大夫说你最少在床上歇上三个月,如今下地对你的身子没有好处。”
夏雯露出一丝浅笑:“我没事,我只是一直很担心三堂姐,我……我想来看看你。”
夏雯来之前便听说夏阮大病,而且外面皆传夏阮这次‘凶多吉少’。
若是夏阮死了,她便可以取代夏阮的位子。
而且,还有最近一直想要上门拜访的平阳侯,似乎很想和她的三堂姐说上话。
夏雯略有些不解,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眉目纯善的三堂姐,每次都能将她的内心猜出来。
所以这次,她不可以再失败了,必须忍耐,再忍耐……
不然,她就没有机会再进京了。
夏阮的眼眸里,带着单薄的笑意:“如今你也瞧见了,我这病……不过你来了也好,免得我和母亲日日夜夜记挂你。”
“三堂姐。”夏雯听着夏阮的话,瞪圆了双眼,明明是安慰她的话,为何从夏阮的口中说话,却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我其实……”
夏雯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她说什么,夏阮都能猜测出真假。
她咬住下唇,低头,“我在庄子上,想你和二伯母,我想你们。”
说着,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
夏阮似笑非笑,轻声道:“我都知道,我和母亲也很想念你。只是雯丫头,大夫说你需要静养,那么你便好好在若雅馆歇息,需要什么,你便告诉茴香。她从前是我身边的贴身丫环,向来懂事听话。我也是瞧着你来了,才让她去伺候你。”
夏雯听了之后,蓦地的抬起头来,翕动嘴角,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本想和李氏说,茴香这些日子嚣张的事情。
可如今夏阮这样一说,便让她哑口无言。
此时,她不得不忍气吞声……
李氏虽然心疼她,但是李氏更心疼夏阮。从前她便是犯了这个错误,才会让李氏赶了她去庄子上,所以现在她不能再错一次。茴香再差,也是夏阮一手调教的人……所以,她不能说茴香的半句不是。
只是,夏雯多少有些愤怒。
夏阮这肯定是故意的。
茴香这些日子在她的院子里嚣张极了,动不动便会训斥她不懂规矩,还要指责她是乡下人。茴香明明只是一个丫环,却在她的面前趾高气扬。
“嗯,茴香这个孩子办事我也放心。”李氏见夏阮主动和夏雯示好,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附和了一句。她笑着跟夏雯说,“雯丫头,你三堂姐说的对,你现在身子还未好利索,还是回去歇着。若雅馆离海棠苑也就几步,你还怕来日没机会和你三堂姐说话吗?”
夏雯故作乖巧的点了点头:“二伯母我知道了,那么我先回去了。”
“好,小心一些。”李氏眉梢都带着笑意,似乎真的很开心一般。
夏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想起当日的剑上,咬紧了下唇。
那个人说的对,夏家的一切,以后是她的,都会是她一个人的……
正文 209:人心
一别经年。
夏雯再次和夏阮见面的时候,竟觉自己内心的恨意,从未变少过一分。
若不是当初夏阮多嘴,她如今已经可以和夏阮一样,唤李氏一声‘娘亲’。
她从未想过,一场大病,夏阮居然会变化如此之多。
之前,夏阮待她如同亲妹妹,但是……
她站在院内,抬起头来看着日头,竟觉有些刺眼。
为何,老天要如此的对她?
父亲和母亲尚在世的时候,将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父母离世之后,她原本以为大伯母会和从前一样待她,便婉拒了二伯母的收留。
毕竟二伯父和二伯母,家产是完全不能和大伯父相比。
后来夏雯才知道,真相是多么的残忍。
大伯父和大伯母起初会对她好,无非就是窥视父母留给她的家产。之后大伯父和大伯母在收下她带来的庄子地契之后,便瞬间变了脸色。
那段日子,夏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是人间地狱。
夏清雅和夏清荷给她吃冷掉的饭菜,甚至有一次硬是逼她吃下发霉的馒头。当时她第一次想,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
她尝试过再次去讨好三堂姐夏阮和二伯母,可是结果却是夏阮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婉拒。夏雯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夏阮如此的厌恶。
夏雯眉头皱成一团,她知道她对夏阮是恨之入骨的。
凭什么夏阮如今能有如此高的地位,凭什么李氏要如此的心疼夏阮却不愿多看她一眼,凭什么夏阮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而她来日或许。只能嫁给一个小商贾户……
想到这些,夏雯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如意郎君?
萧九这次一定会死在洛城的,一定会……
“四小姐?”茴香黑着一张脸,有些不高兴的说,“三小姐让奴婢送你回若雅馆歇息。”
夏雯笑了笑:“刚才三堂姐同我讲,你从前是她身边的贴身丫环,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如今我瞧着也不过如此。走吧。回去了。”
茴香气的跺了跺脚,看着夏雯的时候,满眼怒火。
这几日她和夏雯总是有一些争吵,其实从心里来讲,茴香是瞧不起夏雯的。她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臭丫头,居然要自己来伺候她,茴香心里嘀咕,若不是因为夏雯来了,她还可以继续在夏阮身边做事。更不会让许妈妈有机会接近夏阮。还做了海棠苑的管事婆子。
茴香越想心里越气,她跟在夏雯的身后,讥诮道:“奴婢从前跟在三小姐身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不过如今……哎,自从跟在四小姐身边后,奴婢的头油都不敢买贵了。”
夏雯也不生气。她只是停下脚步看着茴香轻声笑了笑:“那你回去啊,我又没挽留你在我身边,我身边有万婆婆就行了。不过。我再怎么也不好,我也是夏家的小姐,你呢?茴香,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来日方长。”
茴香瞪圆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眼前的少女还梳着双平髻,一脸单纯,“有些时候,还知略知分寸比较好。茴香你说呢?”
茴香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走了几步,便见艾叶急忙的走了过来。
夏雯露出一丝浅笑。赶紧走上去拦住艾叶,笑着唤道:“艾叶姐姐。”
艾叶停下脚步,看着夏雯然后露出惶恐的神色。嗓音颤抖:“四小姐,你这是折煞奴婢了。”
“怎么会。”夏雯笑的单纯,眼里清澈如水,“这是怎么了,我瞧你急匆匆的,这是要去找三堂姐吗?”
艾叶瞧了瞧茴香,又瞧了瞧夏雯,见他们从海棠苑出来,便点了点头:“回四小姐话,奴婢要跟三小姐通传一声,有人拜访三小姐来了。”
艾叶并没有说是谁,但是茴香和夏雯都猜测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最近频繁来拜访夏阮的人,寥寥可数。
夏阮从宫中归来之后,便重病不起,外面的人皆在猜测,是不是夏阮在宫中得罪了谁。后来又有小道消息传出,夏阮粗鲁不堪,得罪了江皇后和曾贵妃。再加上夏阮和萧九定亲,如今萧九又是下落不明……就算夏阮是李长风的外甥女,也没有人敢继续和夏家来往。
只是,萧安礼和唐景轩却是例外。
萧安礼经常来拜访夏阮,众人多少可以猜测出一些原因,但是唐景轩来拜访夏阮,谁也不知平阳侯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是魏国公府,为此还和唐家闹了不小的矛盾。
“是平阳侯吗?”夏雯的眼里闪过一丝狡诈,轻声道,“艾叶你不必去通传了,三堂姐这会正歇息呢,就算是平阳侯来了,也是不会见的。”
艾叶其实也明白,这几日萧安礼和唐景轩都求见过,但是都被夏阮婉拒。
最后平阳侯更是想尽办法想要和夏富成见上一面,可是如今的夏家,又怎么可能是夏富成说了算?
艾叶琢磨了一会夏雯的话,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若是奴婢不去通传,这……是不是不太好。”
“为何?”夏雯故作疑惑,“如今三堂姐养病重要,而且平阳侯的夫人刚殁了,此时若是三堂姐见了平阳侯,对三堂姐的名声也不好。”
艾叶有些犹豫,她自从进了夏府,便跟在夏阮的身前。
年前因为柳妈妈的事情,夫人院子里的几个丫环被调走之后,她便一直跟在夫人的身边伺候。后来又因杜若有了身孕,她不得不再次回夏阮身边。
只是夏阮喜静,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屋外守着,屋内的事情都是交给杜兰在办。
她抬头看了看夏雯。试探道:“那么平阳侯那边?奴婢去婉拒了?可是若是小姐知道了,肯定会责怪奴婢的。那个人,可是平阳侯啊!”
萧九虽是大理寺少卿,但是如今人在洛城,又生死未卜。
若是萧九这次真的不能平安归来,那么夏阮的亲事肯定会生变。
如今,平阳侯对于夏阮来说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平阳侯要为魏氏受制一年。可对于夏阮来说,一年又算是什么?
艾叶不敢在此时乱做决定,因为她猜测不出小姐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低着头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告诉了夏雯。
毕竟,眼前的人是夏家四小姐。
夏雯略微思索了一阵,才轻声叹了一口气:“我随你去吧,这事我来跟平阳侯解释。”
夏雯说的轻松,可这话落在艾叶和茴香的耳里,就成了让她们最震惊的话语。
艾叶不知如今夏雯在夏家的地位。可是茴香比谁都清楚,夏雯如今在夏阮的眼里,或许连杜若都比不上。
杜若和柳昌元住的幽兰苑,比若雅馆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茴香眉梢都带着讽刺的笑:“四小姐可是忘了三小姐的话?三小姐让你回屋歇息呢。”
艾叶听了茴香的话露出一丝为难:“奴婢还是去通传四小姐吧。”
夏雯冷哼了一声,看着茴香的眼神都带着怒火。
她站在门外看着艾叶走了进去,眉头皱成一团。
她一点也不明白。夏阮如今病成这样,又克死了萧九,为何平阳侯还想和夏家来往。不是应该躲闪吗?
夏雯似笑非笑站着,不挪动脚步。
茴香忍不住提醒,“四小姐,你该回屋歇息了。”
“是吗?”夏雯抬起头来看着茴香,“茴香,你可真是我身边的好狗……哦不,是好丫环。”
说完之后,夏雯转身便走人。
茴香气的头脑昏沉。
夏雯再次将手放在胸口上,想起在庄子上的日子。
她本以为李氏会站在她这边,可是没想到在李氏的眼里。夏阮始终比她重要的多。李氏如此还生下了夏瑞,来日她的地位或许会更低。
她想要嫁的好,就必须依附如今夏家的家世……
她想起那日少年的话语:“想这样继续苟延馋喘的活着?还是去夺回你想要的东西?”
夏雯看着少年。有些诧异:“我想要的东西?”
“夏家。”少年从袖口中抽出匕首,“想要的话,就拿着这个匕首,对着你的心口,来上一刀?”
夏雯当时听的软了脚跟:“你想要杀我?”
少年哈哈大笑,眼里露出一丝戾气:“我为何要杀你,我想要帮你拿到夏家,你难道不想和你的三堂姐一样,高高在上吗?”
夏雯攥紧衣袂,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从未甘心过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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