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错吧?”
“您没听错,爸。”虽然有些别扭不习惯,舒毅仍毫不犹豫的回答。
舒大刚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勉强板起脸孔。“你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想念那丫头弄得魂不守舍?”他想在舒家晚辈面前装出严厉不在乎的模样,但他眼中噙着的泪已经代表了他是多么的受到感动。
等了二十年,第一次听见亲生儿子以带感情的声音喊他一声“爸”,其中包含了多少亲情、多少敬爱,是他以为这辈子再也盼不到的……
他想掩饰,却发现舒家众人个个盯着他瞧。
轻咳一声,他回瞪他们。“你们没事做,是不是?”他以惯有的嗓音吼着。
舒奇耸耸肩,回房去了。舒苓苓则躲在外头竖起耳朵听,舒心兰则走向后门。
舒毅拿着外套想走回房间。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舒大刚叫住他。
舒毅淡淡的笑了笑。“您应该归功于您将来的媳妇。”
“是那丫头?”舒大刚若有所思起来。“她该不会是告诉你一些不该说的话吧?”
“她只点醒我一项事实:你是我父亲。”
“是吗?”舒大刚摸着胡子,没一会儿突然地开怀大笑起来。
“儿子?”
“爸。”他轻轻地扬眉。
“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老婆,你将来可有罪受了。”
“我想也是。”
两父子不约而同的大笑出声。
彼此心结已解。
□ □ □“苓苓!”
舒心兰突然出现在正听得妒火中烧的舒苓苓身后,轻声叫喊,不想引起屋里父子的注意。
“心兰姑姑!”像被抓到作贼似的,舒苓苓不安的垂下眼。
舒心兰叹口气。“死心吧!阿毅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舒苓苓故作不知。
“你非要让我挑明了话不肯吗?”舒心兰蹙起眉。“你也已经有伟恩了,舒家两对有情人,皆大欢喜,何苦为自己惹麻烦?”
到这种地步,舒苓苓也懒得掩饰了,她干脆直话直说,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既然您也知道我爱舒毅,您就该帮自己家人,而不是蓝霏霏那个外人。”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如果今天阿毅喜欢的是你,我当然赞成你们两个在一起,可惜阿毅喜欢的是霏霏,他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
“要放弃谈何容易?”舒苓苓气恼起来。“心兰姑姑没谈过恋爱,一辈子小姑独处,当然不知道感情的事情易放难收,您就算不为我说好话,起码也别扯我后腿。”
“你们年轻一辈的事我本来也管不着。但如果闹出人命,舒家脸要往哪里搁?”舒心兰的口气兀自严厉起来。
舒苓苓不安起来。对於舒心兰,她向来有股畏惧,在舒家真正掌大权的不是舒大刚,而是在幕后精打细算的舒心兰。
“苓苓,你也算是个懂事的女孩,凡事适可而止。如果你执意下去,到头来损人不利己,何苦来哉?”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心兰姑姑操心。”既然舒心兰有意把事情摊开来说,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死心了?”
“除非让舒毅喜欢我,否则没得商量。”
舒心兰站在那里凝思好半晌,让舒苓苓既恼怒又有种说不出的威胁感。
“你认为爱情与面包,那个重要?”
舒苓苓一惊。“你是什么意思?”
“你在舒家也算过了好几年的大小姐生活,如果在一夕之间,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能生存下去吗?”
“你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你也算是个聪明的孩子,爱一个人也没什么错,我也无权阻止你。错就错在你不能公平竞争,反而想做出对霏霏不利的事,所以我不得不出头讲个道理。”
舒苓苓瞪着她。“我只是想吓吓她。”
“吓她也好、置她於死地也好,我只有一句话,离开阿毅与出国念书,任你选择。”舒心兰特地补上一句:“出国念书可以念个十年、八年,你自己考虑考虑。”她在话中放威胁。
舒苓苓明白她的意思,除非她离开舒毅,否则她会被舒心兰强押出国,一辈子回不到台湾,到时候客处异乡,举目无亲,没有大小姐的生活,也没有佣人随时伺候着。
舒苓苓握紧双拳。知道舒心兰说到做到,但她仍企图做困兽之斗。
“就因为我不是舒家亲生的骨肉,所以你才偏袒蓝霏霏?”她不平的咒骂着。
“如果你心地善良,与阿毅两情相悦,我会赞成你。但事实不然,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在台湾,你起码还有个未婚夫,还有舒适的生活,但在国外你就必须自立更生,自求多福了。”
在爱情与面包之中,舒苓苓不得不放弃爱情。
她虽爱舒毅,但她更离不开茶来张口、饭来伸手的舒适生活。
没有舒毅,她还有个丁伟恩,一个永远等着的丁伟恩。
“好!我不缠着舒毅就是。”舒苓苓许下承诺,换来舒心兰满意的微笑。
舒苓苓终於败下阵来,现在只有抓紧丁伟恩了。
□ □ □门铃一响,唐佳佳欲起身欲开门,被霏霏抢了个先。
唐佳佳翻翻白眼。“重色轻友!只不过是舒毅请你听音乐,你就兴高采烈成这副模样,你羞不羞呀?”
昨晚她从霏霏嘴里知道一切,包括霏霏对舒毅的好感转为爱情,她也只有为霏霏感到开心,但最可怜的还是钟彻……
“彻大哥!”
霏霏打开门,惊奇的看见挂着浅浅笑意的钟彻站在眼前,一脸神清气爽,恢复以往的活力,再也没有当初唐佳佳目睹的落魄样。
“傻丫头,你过得还好吧?”钟彻一个跨步,亲热而激动的把霏霏抱在怀里。
她点头。对她而言,这个怀抱如同平常钟彻表现友爱一样。
对钟彻,则感受大不相同。
“我想你。”钟彻深情缱绻地说道。
“我也想你,彻大哥!”霏霏注意到他身后站着另一个紧盯着她不放,脸色苍白吓人的程世甫。
“程大哥,你也来了?”
“霏霏……”程世甫紧握着一条看似白手绢的布料,冲动的向前一步,把霏霏吓了一跳。
“程大哥,你还好吧?”她担心地问。
钟彻环着她的肩。“傻丫头,我们进屋里再谈,世甫!”他给程世甫一个安抚的眼神。
程世甫强忍冲动,跟他们一块进去。
“彻大哥,你见到玛丽亚修女了吗?她还好吧?”
“我们见到了。”钟彻淡淡的说。
“你们?”
“还有世甫,他也见到玛丽亚修女了。”钟彻并没淡及当初他在玛丽亚修女那里遇见世甫多么吃惊,更遑论以后的事了。
“程大哥?”霏霏有些不解的看向忍不住冲向前的程世甫。
他紧抓住霏霏的两肩。“霏霏,我是你哥哥,你知道吗?。”他失控的嘶哑道。“世甫,你这样会吓到她的。”钟彻扳开他紧抓不放的手指。
霏霏怔住了,她来回轮流看着钟彻及程世甫。
“彻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彻按住她的肩,凝视她的双眼。“霏霏,你要冷静,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孤儿,你有一个亲生哥哥,他就是程世甫。”他缓缓道出,希望她不会受到太大的惊吓。
“我有哥哥?”霏霏茫然道。
“而且是亲哥哥。”程世甫掩不住满脸喜悦。“我一直以为这辈子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会有我们兄妹俩相遇的日子。”
霏霏回过神来瞪着他,心中一片茫然。“彻大哥,我不懂。”
钟彻微笑中带着些许的苦涩。当了十几年的大哥,他一直以为对霏霏而言他永远是独特的,没想到现在却冒出了真正的亲生哥哥。
这让他吃味,幸而他发现对霏霏的感情,大哥做不成但愿能共结连理。
他小心的回答,不想吓住她:“霏霏,你大概还不了解世甫的身世。在他十岁那年,全家四口出游,不幸煞车失灵,横遭车祸,程伯父、程伯母不幸罗难,唯一幸存的只有他和年仅不到四岁的妹妹。”
“她叫世绮,也就是你,霏霏。我已经在玛丽亚修女那里得到证实。”程世甫热切说道,亮出始终紧握在他手里一条略带暗色血渍,如今已经泛黄的白手绢。
霏霏无法接受,她退了一步,靠在钟彻怀里。
“当初你我虽然逃过一劫,但你的左腿被碎片玻璃划伤,血流如注,所以我拿身上的手绢绑在你伤口上止血,你瞧,上头还绣个‘蓝’字。”他没说出当时他自己也伤得严重,却一心顾着唯一的妹妹。
霏霏瞪着那条手绢上的“蓝”字。“玛丽亚修女发现我的时候,我的腿上是绑着这条手绢的。所以玛丽亚修女才以‘蓝’字作为我的姓。”她喃语,一切而言彷如青天霹雳,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霏霏则代表繁盛的意思。”钟彻温柔的说:“她希望身为孤儿的你将来能开枝散叶,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不必孤独,不必自己一个人生存着。”
“那就没错!”程世甫再也掩不住兴奋。“那是我们母亲的姓;霏霏,你真的是我妹妹!”他激动的想上前抱住她。
霏霏立刻躲到钟彻身后。
“霏霏?”
“凭这点,你就真的认为我是你寻找多年的妹妹?”
他点着头。“无论时间、地点甚至你腿上那道疤,玛丽亚修女交给我这条手绢都证明了你是我妹妹——程世绮。”
霏霏仍是不敢置信。
唐佳佳听了原委后,忍不住挺身而出,为霏霏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既然她是你妹妹,又腿上带伤,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女孩,你怎么忍心抛下她?你知不知道生活在孤儿院,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丢弃的孩子,却永远得不到答案,那是一种你所无法想像的痛苦,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抛下她。”程世甫喊道:“我甚至可以带她去看当年车祸地点,附近根本没人居住,她腿又受伤,我只有先裹了她的伤口,哄她留在那里,然后去找人救命。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被人带走……”他哽咽着。
“霏霏,世甫说的话部份与玛丽亚修女吻合,其馀的在当年报纸都有详细的刊登,如果你有怀疑的地方,我陪你去图书馆找。”钟彻也帮着印证。
“不!那些剪报我全都留下来了。”程世甫仿佛见到一线希望似的。“我可以拿给你看。”
门铃声响起,却没有人注意到。
身为局外人兼主人,唐佳佳义不容辞的跑去开门。
霏霏犹自不敢相信。
难道她对程世甫有莫名的好感是出自於亲情?她该相信他的说辞吗?她极欲想见到玛丽亚修女,即使她隐约的感受到程世甫所说的全是真话,但一时之间要她接受,她做不到……她的眼睛突然看见程世甫不便的左腿。
“霏霏,你不相信世甫吗?”钟彻担心她一时承受不起。
“你的腿伤怎么来的?”她突然问道。
“当时的车祸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
“而你就一个人负伤去求救?”
她心痛的想起一个不过十岁大的孩子拖着伤跑了几公里路去求救,比起她来,她实在太惭愧了。
程世甫不在乎的笑笑。“当时已经没有办法可想。在两个孩子手足无措,而你还不懂事的当时,只有我去求救,我们才有活命的机会,却没想到一别就别了二十年……”
霏霏热泪盈眶,为程世甫不顾自己、挺身护妹的举动而心疼。她想像着一个不过十岁大的孩子在山区里求救无门的样子……
她相信了,好早就相信了,从程世甫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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