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
众臣大惊,中宫皇后尚健在,如何能加封董鄂为皇后?却未曾想,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诺敏自请废后,以全皇帝哀思之情。太后无奈之下,只得应允。福临缀朝五日,命亲贵大臣,王公命妇齐集承乾宫哭丧,但凡见有人懈怠不敬,立交礼部议处,众人恼怒怨恨不止,直闹了沸反盈天,最终还是太后劝了福临才算作罢。。。
福临却又欲将承乾宫内所有伺候宛宁的宫女太监们一应殉葬,索尼等劝谏不止,后只得作罢。
九日后,福临命亲贵大臣中三品以上大员抬孝献皇后梓宫前往景山观德殿停灵,丧事之隆重,花费之奢靡,叫人叹为观止。
我亲去宛宁灵前上香,喃喃道:“你在生之日,将名利金玉视做无物,身后这些虚名浮事,你怎会在意?他既这般痴爱你,又替你招来了无数骂名,你在地下得知又怎会安
佟妃淡淡道:“这一切,换来地不过只是皇上一人的心满意足罢了。”
景山观德殿内,福临为宛宁举办了声势浩大的水陆道场,道士和尚尼姑,整日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烟雾缭绕。
自宛宁去后,福临就将朱批该了蓝批,直到二十一天,在景山火化了梓宫之后,仍未换过来,大臣上奏,福临只是不允,竟一直用蓝批改奏折达四月之久。并亲自动笔,写了《孝献皇后行状》,哀痛之情溢于纸内。
可再怎么样的悲痛欲绝,宛宁终是撒手而去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的隐忍和克制,只为了太想做个完人,太想完满的过着一生,可完满,天都会嫉妒,若她心安理得的承受着天子的独爱,或者。。。因她而起的纷扰,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化为乌有。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皇太后下旨:传谕民间毋炒豆,毋燃灯。毋泼水。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太医宫女太监忙做一团。却轻手轻脚地各司其职,大气都不敢出。殿内,漫天大雪飘落无声。
太后身着湖色寿山福海暗花锦袍坐在暖阁内焦急的岳乐对道:“找到胡宫山没有?”
岳乐垂手站在一侧,见太后问话方沉声道:“回太后,臣已命举国搜寻,胡先生闲云野鹤。行踪飘忽不定,一时怕是找不到,太后不要急,耐着性子再等几日,想必会有消息。”
太后面露凄惶之色,叹气道:“我倒是等得,只是你瞧皇上的病,只怕等不得了。”
索尼紧皱着眉头,老成地面容上亦是少见地慌乱。沉思了片刻方低声道:“太后,眼下之计,须早些定下大事。未雨绸缪才不至事到临头生出变故。”
太后知他所指地是储君之事,缓缓道:“皇上只三个阿哥。二阿哥福全。三阿哥玄烨,五阿哥常宁。诸位皆是肱骨之臣,忠心耿耿,我想听听你们地意思。”
巽亲王,索尼,螯拜,苏克萨哈俱低着头盯着自己地脚尖默不做声,岳乐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明黄帷幕,那后头便是福临地床塌,此刻太医正忙着给他针灸。
太后道:“两位亲王是爱新觉罗宗室,与皇帝是堂兄弟之谊,素来亲厚,于公于私理当你们先说。”
巽亲王抬眼看了看岳乐,见太后注视着自己只得道:“回太后,三位阿哥皆年幼,实在无法以优劣论之,再者,皇上病症虽险,到底是天子,洪福齐天,想能闯过去。”太后颇为烦忧的道:“索大人方才也说未雨绸缪,岳乐,你说呢?”
岳乐淡淡道:“臣想着此事尚要由皇上亲点,至于三位阿哥,单从资质来看,天分最高的自是三阿哥。”
索尼松了口气,道:“太后,安亲王所言极是。”
太后点头不语,忽听帐子里福临虚弱的声音道:“额娘,额娘。”
我忙搀了太后起身往里间走去,太监将明黄帐子挂起,福临斜歪在迎枕之上,双目浮肿且无神,形容憔悴枯槁,静静瞅了太后片刻方道:“额娘,儿子不孝,怕是要早您而去了。”
太后眼中滚下泪来,握住福临的手温言道:“你这样说,叫额娘怎么受地住,你且放宽心,过些日子花儿出尽了就好了。”
福临面上浮起一丝枯涩的微笑,摇头道:“儿子的身后之事要劳烦额娘了,嗣君之事就依额娘的意思,立三阿哥玄烨,过会子儿子传了人来起草遗诏。”
太后颤抖着道:“福临,你。。。。。。。。。。。。。。福临抬起右臂,无力的挥了挥道:“我累了,想歇息一会。”
太后依恋的注视了儿子半晌,方带着众人出去,福临忽道:“贞妹,陪我说说话吧。”
我愣在那里,强忍着泪水,太后拍拍我的手,走出殿外。
太医熬了药奉上来,我伸手接了,坐在福临床边,持了银制调羹小心的吹冷了送到他嘴边,福临亦不说话,只慢慢的将一碗药进完,方道:“我此刻所服地,皆是无用,不过是叫你们心里舒坦些。”
我再也忍不住夺眶的泪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悲凄出声。
福临艰难的抬手轻轻为我拭去泪水,强笑道:“快别哭,打小我就见不得你哭。”
我只觉心内凄楚到了极点,我们自幼便在一处,同起同卧,朝夕相对,他从小就护着我。事事只要我欢喜,便依着我,我一个孤女在这深宫之中。是他和太后地庇佑才使我得了些家的温情,在我内心深处。他就是我地亲哥哥啊,今见他顷刻间就要离我而去,才恍然他在心中地分量,竟是那样地厚重,一时情难自己。扑到他怀里哭泣道:“九哥,求求你,快些好起来吧,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抛下额娘去了啊。”
福临轻柔地抚着我的后背,出神地道:“咱们小时候,有一次偷溜出宫去玩,后来迷了路,差点被人贩子拐了。你还记得吗?又冷又饿的躲在一个破庙里头,结果又下了雨,我着了凉发热。你吓地跟什么似的,也是这样搂着我哭的不行。”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只听他道:“唉。我是累极了,那会子要是就死了。也省了你和额娘这些年的眼泪。”
我捂住他地嘴,呜咽着道:“别再胡说了,那会子你没有死,这次更不会了,你要好好的活着才是。福临拉下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淡笑道:“你不恨我了吗?不恨我和宛宁逼死了博果儿吗?”
我紧紧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动情的道:“我恨,怎么会不恨,博果儿他也是我的哥哥啊,可是,如今只剩下了你,九哥,你就忍心这样离我们而去吗?”
福临双目迷离,茫然道:“我这一生,短短二十四载,竟是悲苦无奈更多些,近些年在佛法中稍稍开解了心头惶惑,今生来世,原都是因果循环,恨也罢,爱也罢,痴也罢,如今都到头了,你们无须为我悲痛,死对我是一种幸运。”
我愈听愈觉难捱下去,泪流满面却只是说出话来,心痛难忍。
吴良辅悄悄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佟妃娘娘,宁妃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福临点头道:“叫她们进来。”又伸手拭了我的泪水笑道:“别叫她们瞧见笑话。”
说话间,她三人走了进来,刚要行礼,福临已摆手止住了,我起身站在一侧。
皇后两眼肿的象核桃一般,走近床塌,只叫了句“皇上”,眼泪便纷纷而落,福临叹气道:“我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又何必为我流泪,罢了罢了。”
皇后抓住福临地手,哭道:“皇上,您没有对不起臣妾的地方,臣妾从来没有怪过您,您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一生地仰望和依靠,您一定要好起来,只要您能好起来,要臣妾拿命来换臣妾都愿意。”
福临抬头看了看后头跪着的佟宁二人,对皇后道:“我和太后已经商议过了,储君是三阿哥,你是正宫皇后,和佟妃一并为两宫皇太后,我去了之后,你们好生辅佐玄烨,保重自身吧。”
又唤宁妃道:“灵月。”
宁妃浑身一颤,忙跪至床前,泣声道:“皇上,皇上,您还记得臣妾地闺名,您居然还记得。”
福临微笑道:“太后一直都说,你是有大福气地,如今立了三阿哥做太子,你怨我吗?”
宁妃早已哭的花了妆容,拼命摇头道:“皇上,您是知道地,臣妾从未有那样的想法,福全也说过他只愿做贤王,臣妾陪了皇上这些年,真的已经很知足了。福临又看了低头跪着的佟妃一眼,长叹道:“你们都下去吧。”
佟妃这才抬起头,却是出人意料的泪流满面,她缓缓走近福临,靠近他的耳边低声道:“福临,若有下辈子,答应我,你先遇见的会是我,哪怕不是,你爱上的也要是我,我们做一对世上最平凡的夫妻。”福临闭上双目,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正月初六,福临传诏内阁大学士王熙起草遗诏,亦是罪已诏,洋洋洒洒列出了十四条罪状,其中一罪为先太后而去,未能奉养太后,报其养育大恩,一罪是内宠逾制,为孝献皇后治丧诸事太过。
静妃在养心殿外求见,福临至死都不愿原谅她,传话:无复再见。
正月初七,大清入关以来第一位少年天子逝于养心殿,年仅二十四岁。
同日,颁遗诏公诸天下: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九日,三阿哥玄烨于顺治皇帝灵前即皇帝位,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嫡母博尔济吉特诺敏为母后皇太后,生母景仁宫佟佳衡若为圣母皇太后。
顺治皇帝驾崩不久,静妃悬梁自尽,留书称:福临已死,我活下来也没有意趣。四阿哥之死确是我所为,当日我故意与陈嫔在御花园假山之后一唱一合,使疯癫的太妃无意听到并相信四阿哥是宸妃所生八阿哥,又将鹤顶红故意遗失在假山后。。。。。。。。。。。。
太后悲痛万分,将遗书烧毁,将之葬在孝陵一侧。
按制,天下守丧一年,不得行婚嫁之事,一年后,孙延龄亲自入京行聘,太后遂下旨:孔四格格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择日完婚。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一章
康熙二年残冬,太皇太后下旨:孔四格格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封孙延龄为和硕额驸,世袭侯爵,进议政王大臣会议。
因顺治皇帝崩逝而沉寂多时的紫禁城被这道圣旨重新点燃了喜庆,织造坊奉命为我赶制大婚喜服和配套首饰等物,慈宁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道喜的王公大臣们络绎不绝,各色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嫁妆贺礼堆满了吉云楼的小库房,我注视着围在眼前一团喜气的众福晋贵妇,却是说不出的莫明惆怅。
这桩婚事于我而言,只是无奈,在当时的境地,我别无选择,除了嫁给孙延龄,我不知还能如何。父王生前确提及过此事,却由于母妃的反对和广西状况的日趋危急而撂下,造化弄人,亦或是命中注定合该如此,辗转多年之后我竟还是嫁给了他。
我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前来贺喜的命妇,脑中却只是一片空白,廊下挂着的大红的灯笼映着夜色里的漫天大雪,恍惚想起那年,那夜,那雪,那月,那片温暖的红,那个铭心刻骨的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就泪流满面。
一旁衡若瞧出我的异样,别过身子飞快替我拭了泪水,凑近耳边低声道:“有多少眼泪,非得这会子叫她们都瞧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