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奇了。”
“好歹在县城里住过几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熟了。”这事太复杂,庄善若虚虚一句晃过,又问,“铺子生意可还好?”
伍大娘摇摇头:“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整一个月下来刚好够个本,倒白添进去这许多功夫。”
庄善若不解,那日在包子铺生意还算好,芸娘的手艺也出众,也能招徕回头客,怎么生意就这般差强人意?
伍大娘又道:“贺三两口子都是实诚人,阿彪给我带过几回包子,那肉包子咬开里面实打实的肉馅——怪不得味道好。”
庄善若点头,也是,芸娘的包子馅料丰富,卖得平价,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想赚钱着实是难了些。
“做生意的哪有一下子就赚的,还得慢慢来,急不得!”伍大娘脸色一转,又道,“这县城善福堂的小刘郎中你可认得?”
庄善若听伍大娘问得突兀,点点头道:“认得,他娶的便是和我同村的好姐妹,年前怀上了身子,这会子怕是有四个多月了吧。”
“哎!”伍大娘轻轻一叹。
庄善若被她突如其来的叹息弄得心慌,忙问:“怎么了?”
伍大娘的眉间沉沉地压上了愁云,道:“这善福堂可算得上是我们伍家的大恩人了,亏得刘郎中和小刘郎中心善,要不然这会子我怕还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又帮衬着收阿彪采的草药,我们娘儿俩的日子才能渐渐好过起来。”
“小刘郎中怎么了?”
“怎么了?只听说出了正月,也不知道是受了寒还是怎么的,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刘郎中好脉息,可知道是什么病?”
“奇也就奇在这儿,据说小刘郎中的脉象和一般好好人无异,可这身子却是一天比一天沉,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一天里清醒不了几个时辰。”
庄善若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这几月只顾忙自己的事,只当春娇过得顺遂,倒也没特意去探望她。春娇在娘家的时候是老闺女,被刘福婶照顾得妥当,出嫁后又被刘昌捧在手心,哪里碰到过一丝挫折?刘昌这一病,她定是不知道急得如何是好,又怀了身子……
“你说这世道怎么说才好?刘郎中两口子开了善福堂素来是施舍医药,积德行善。可偏生老天不长眼,先前他们家大儿子得了病早早地去了,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会子小刘郎中又不知道什么缘故病倒,哎!他家长媳素来寡言少语,守了寡更像是个没嘴的葫芦,带了个玦哥儿,也就几岁;小儿媳妇又怀了身子——全家上下也就小刘郎中这一个青壮的,当个顶梁柱,却又偏生病倒了。”
庄善若也心焦不已,却安慰伍大娘道:“都说好人自有福报,说不准这会子小刘郎中已经能起了。”
“那敢情好!”伍大娘眉间愁云不散,“这许多年我是日夜礼佛,盼着是好人有好报——可是,这世间终究还是好人遭的磨难多,恶人反而是大多享福的,也就渐渐地淡了礼佛的心。有时候我私心想来恐怕这菩萨佛祖也是欺软怕硬的,看人软弱可欺,便变着法子地折腾。”
庄善若听着心里也是一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不被人欺负,只能是自己强大起来。有些所谓“命硬”之人,恐怕是强大到连鬼神都不敢近身的程度吧。
伍大娘将碗盖回到那盘已经凉透的榆钱饭上,道:“是好是歹,总得阿彪回来后才知道,我盘算着若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他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那我也等等伍大哥再走。”庄善若本来打算和伍大娘唠上几句便走的,最好不和伍彪打照面。可这会子她一心只想知道刘昌的病情,也只能按下性子等着。
伍大娘抬眼看了庄善若一眼,温和一笑,道:“我头回见你,便知道你是个心气儿大的。”
“嗯?”
“村里嚼舌根的不少,好听的难听的都有,你也别放在心上。”
“嗯。”这话说得是没头没脑,庄善若倒听不明白了。
“阿彪他爹走得早,我守寡的时候年纪还算是轻。”伍大娘看着庄善若纳着鞋垫,垂了头道,“都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向来是不理会那些的,自由她们搬嘴去。说得多了,她们自己也觉得没趣儿了,也就不说了。”
庄善若这才恍恍惚惚明白伍大娘在说什么。
“虽然我住得偏,可许家的事我多多少少也听了几耳朵。”伍大娘目露慈光,“我知道你这女子心里苦,可我回回见你倒都是爽朗模样。做女人的本来就比做男人要更辛苦些,既然没人帮你打算,就要自己多替自己打算些。日子是自己过出来,可不是不相干的旁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你是个厚道的女子,这福分啊还在后头呢。”
庄善若心中一暖,怕是伍大娘听到了村里对她的闲话,来好意劝慰她呢。毕竟这年头讲究的是“出嫁从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既然没休你就死乞白赖地在婆家呆下去得了,哪有想方设法自求下堂的理儿?
☆、第181章 另辟蹊径
“伍姨……”庄善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和这个不似寻常农妇的伍大娘倒是亲近了几分。
“这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跟了个可心的,能把一辈子过得跟一天那么短;若是碰上糟心的,这一天可得煎熬成一辈子了。”
这个比方新鲜,庄善若听得点头,道:“伍姨说得不错,活着要趁了自己的心意,哪里有工夫去管什么不相干的人。”
伍大娘笑着道:“这个道理我算是明白得太晚了,可是再晚也要比糊涂过一辈子好。”
庄善若心里暗忖,她又何尝明白得算早,如果多为自己考虑几分,又如何落得现在这般艰难境地?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看吧。
“呦!”伍大娘一拍手,“阿彪回来了。”
庄善若引颈一看,院门口哪里有人。
伍大娘解释道:“在床上瘫了几年,身子不能动,这眼睛不利索,可不把耳朵给练出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伍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半截围墙外。他依旧一身暗色衣裳,只顾低了头走路,待进到院里才发现除了他老娘多了一个人。
伍彪的目光潦草地在庄善若身上一掠,便落到了伍大娘身上:“娘,你都还好?”
“瞧你这话问的,你不过在外面住了一晚,我哪里不好?”伍大娘又转过脸,看着放下针线站起来的庄善若。道,“还有你妹子给我送吃的,又不嫌我啰嗦陪我唠了这许久,可好着呢。”
伍彪这才重新转过脸来朝庄善若一点头,庄善若还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伍大娘看着伍彪在初春的微寒里走得是一脑门子的汗珠子,嗔怪道:“走得恁急做什么?”
“不急。”
庄善若的目光落到伍彪脚上的那双黑布鞋上,黑色的鞋面上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灰尘。心里不由得诧异。
“又光着脚走道了吧?”伍大娘的目光往下一溜。
“哪能呢?”
伍大娘笑道:“连家庄到县城十几里的黄泥路,哪有像你这样鞋子不沾一丝灰的?别是又到门口才把鞋子套上的吧?娘说了多少回了,这会子不比先前,一年下来娘好歹也能给你做上一双两双鞋的,可别让脚板受罪。”
伍彪的目光扫到小杌子上摆着的鞋垫,道:“这天左右也不冷,光着脚走道反而舒坦。你眼睛不好,别给我做鞋了,这双穿破了。我大不了老了脸皮再问贺三嫂子讨一双去。”
“贺家两个大男人加两个娃娃,一家子的衣裳鞋袜都靠芸娘一双手,你倒好意思要?”伍大娘解下围裙拍打着伍彪身上的灰。道。“你妹子帮我纳了几针,她手脚利索,不过说着话的半日功夫倒抵得上我半个月的活计了。”
伍彪这才冲庄善若瓮声瓮气地道:“多谢妹子了。”本就不是亲眷,这声妹子叫得是忒没底气。
庄善若大大方方地应了:“不碍事,不过顺手纳了几针。”她有心问刘昌的病情,可见伍彪风尘仆仆的模样。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小刘郎中咋样了?”
“起来了。”
“啊?”伍大娘没听明白。
庄善若提了一颗心期待地看着伍彪。
“我昨儿进城先去了趟善福堂,说是小刘郎中前两日便起来了,先是吃些粥水,后来慢慢地能吃干饭了。”
“那就好,那就好!”伍大娘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庄善若忍不住问:“你可见着人了?”
“见着了。精神倒还好。不过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伍大娘道:“起来了便好。大病一场哪有不瘦的,慢慢调养过来就好。”
“话是这么说呢。”伍彪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陪着说了一会子话,看小刘郎中精神倒好,可也不敢多说,怕损了他力气。”
庄善若又问:“可查出是什么病症了吗?”
伍彪生得精彩的剑眉一蹙,道:“刘郎中又请了县城里有名大夫给看过了,都说不出个名堂来。反正是病得疾,好得也奇。”
“可有些什么症状?”
伍彪冷不防庄善若追问,倒愣了一愣,慢慢想来才道:“只是全身乏力,没有胃口,一味地嗜睡,消瘦得厉害。”
“这病可真是莫名其妙,连这么多大夫也没看出来个名堂,幸亏他自己好了,可是阿弥陀佛了。”伍大娘叹道。
庄善若脑子里搜索着自己看过的医书,可终究没有相吻合的。再说这么多经验丰富的郎中都看不出来,就不用说自己这个门外汉了。不过,虽然刘昌好转了,可庄善若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小刘郎中媳妇可好?”
庄善若见伍彪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忙解释道:“他媳妇未出嫁时和我是同村姐妹。”
伍彪点头,眉心皱成川字,老实地答道:“不大好。”
伍大娘唬道:“阿彪,你这话怎么说的,没的让人心砰砰跳。”
庄善若第一便想到春娇腹中的胎儿,神色不由得便焦虑了起来。
“听刘郎中说,小刘郎中病了这大半个月,他媳妇便不眠不休地伺候了大半个月。”
“这哪里使得,都是双身子的人,哪里经得起这般煎熬。”
伍彪点头:“说是前两日有滑胎的迹象,幸亏他们家的药都是齐全的,吃了几帖的药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不过她也只肯歇在小刘郎中房里,说多少有个照应。”
伍大娘点头叹道:“他们小夫妻倒是恩爱得紧。”
伍彪点了头,转身进了低矮的厨房自是舀了几瓢冷水咕咚咕咚地灌下肚,总是缓解了一路来的干渴。
待伍彪用手背抹了嘴弓着腰从厨房里出来,伍大娘将那盘榆钱饭端起来,笑道:“中午和你妹子聊天聊得忘了做饭,你饿了吧。你妹子送了盘榆钱饭过来,我给你热热,你凑合着吃了吧。”
“不麻烦,凉了正好。”伍彪接过那盘榆钱饭,用筷子三口两口地扒干净了。他嘴里还嚼着呢,便又窝进了厨房将盘子和盖碗洗得干干净净。
庄善若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伍大娘拦住了庄善若道:“由他去!不过是洗两口碗,哪里就累着了。我前两年瘫在床上的时候,不消说洗衣做饭,我看衣裳破了阿彪也能粗粗地缝上两针——我倒好了,养个儿子又像是多了个闺女。”
庄善若听着伍大娘像是打趣,可这戏谑里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道的辛酸。
伍彪箭步从厨房出来,将干净的盘子和碗递给庄善若,道:“辛苦妹子了。”
“哪里。”庄善若接过来,分明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