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呢?”许家宝叹息着慢慢地道,“我相信,只要是大嫂身在何处,即便是千山万水大郎总也会回来见你的!”
庄善若心中一震。
“……若无善若,功名于我如浮云……”
许家安那身着一袭青布长衫,瘦削落拓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庄善若眼前。有多少日子没有想起过他了?他在,对她来说是一种负累;他不在,反而是一种解脱。庄善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绝是不是一种错误。
许家宝拱了手对着庄善若长揖到底。
“你这是做什么?”庄善若急急地避到一旁。
许家宝诚恳地道:“我自小不肖,烦劳父母替我操心。如今我爹不在了,我就替我娘向你赔个不是。我知道,我们家对不住你,耗费了你几年的光阴——可是大郎却是真心敬你爱你,即便是之前的秀儿怕也没有像待你那样的……”
庄善若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了:“你好端端的说起这个做什么?”
“大嫂,我是替我们家求你,若是大郎日后真的来找你,你定要帮着好好劝着才是。”
“那是自然,可是他未必会来找我,难道就这样干等着不成?”
许家宝苦笑道:“若是在本县丢的,倒是能多花些银子,找些人帮着找找,可是却又是在州府不见的,我实在是没这个能耐了。”
“许德孝那头?”庄善若提醒着。
许家宝感激地道:“那长随一赶回来,宗长府上也知晓了这个事情。听说四姨太闻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央求着二老爷定要将大郎寻回来。她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二老爷疼她如珠似宝,当时就允了。听说已经加派了人手在周边的几个县找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庄善若稍稍觉得安慰。
“府里的人都说四姨太与大郎兄妹情深,幸亏也没想到旁的。”许家宝又掏出绣花帕子抹了把热汗,鸾喜对许家安的感情自然是瞒不了许家人的。
“也多亏了她出力。”庄善若叹息。
“不过若是大郎真要避了人,又哪里会被他们寻见,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你就这么笃信大郎定会回来?”
许家宝坚定地点点头:“他不为了别的,为了你也定会回来的。”
庄善若有几分尴尬:“我却不值得他为了我这样。”
许家宝正色道:“若是搁在以前,我也觉得大郎这样做不值得。不过,自从碰到映雪后——我突然便理解了大郎的所作所为。实不瞒你,娘本来看了信后又急又气,要拿你是问。我慢慢地劝了她,这才好了,说是大郎只要能平安回家就够了。”
“但愿大郎吉人自有天相。”庄善若心中却暗忖,怪不得童贞娘这回拿捏不住许家宝了,既然他能将那个映雪看得那般重,必然是不会轻易放手了的了——看来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只不过许家安寄托在她身上的深情注定只能白付了。
“一定一定!”许家宝既是安慰庄善若也是安慰自己,顿了顿又道,“这话本不是我该问的,只是大嫂与我们许家的缘分就这样尽了吗?”
庄善若知道他是想出言挽留她,微微笑道:“二郎既然说了是缘分,那么缘分的事便是不能强求的。”
许家宝点点头,明白庄善若这是婉转的拒绝了,道:“既然这样,那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是要烦劳大嫂帮忙留心大郎的消息了。”
“那是自然。”
“家里铺子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我就先走了。”许家宝行色匆匆。
“二郎!”
“大嫂还有什么事要嘱咐的?”许家宝当了这几年的掌柜,倒是收敛了锋芒,处事圆滑了许多。
庄善若想了想终究还是道:“弟妹虽然性子爽利些,可终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待别人倒也罢了,待二郎却是真心实意的。”
许家宝愣了一愣,叹道:“贞娘素日那样待你,你还替她说话。唉!”
“我是多嘴了,不过她终究也没做下什么太出格的事来。”庄善若是最后一次替童贞娘说话,她那样的女人,素来只会用强硬的态度来拿捏男人,却不知道对手是柔情似水的映雪,纵然是有再多的手段,也只能被衬托得举止粗俗面目可憎了。
许家宝点点头,自是急匆匆地去了。
庄善若靠在树干上发了好一阵子的呆,却见容树媳妇从窝棚里钻出来,挨挨擦擦地凑到她的身旁,陪着笑问道:“你叔嫂两个说什么说得那般起劲?”
庄善若淡淡的:“不过是些琐事罢了。”既然许德孝府上也知道了许家安失踪的消息,那么过两天这就不再是秘密了,不过庄善若还是不想这个消息从她的嘴里漏出去。
容树媳妇了然地撇撇嘴,又道:“我看你小叔子穿的戴的都好,说话举止也文雅——许大郎是读书人,想来是又胜他几分。不是嫂子说嘴,我看你白长了一副聪明相,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是求也求不来的,怎么你却是偏偏将自己往外头择干净呢?”庄善若自求下堂的事闹得整个连家庄都知道,容树媳妇好奇,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庄善若不欲多说,只是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容树媳妇却会错了意,悄声道:“莫非,许大郎那个方面不行?”
庄善若哭笑不得,撇开了话题:“该准备午饭了。”即便是没有忧心到伤筋动骨,可是许家安失踪的事仍然像个秤砣沉沉地坠在她心头。
大郎,你这是又何苦呢?
☆、第396章 煞气(2)
午饭的时候没见到许宝田,庄善若松了口气。
伍彪与张得富却是喜气洋洋的,两人裸露的脊背都被晒得黑里透着红,但神情却是愉悦的。
张得富领了自己的吃食,道:“吃了几天干饭,肚子里没一点油水,可真是快撑不住了。”
庄善若纵使满腹心事急着想与伍彪商量,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出口,道:“淑芳嫂子怎么没过来?”
张得富引颈朝小路那边看了看,道:“定是狗蛋这个臭小子缠着嫂子,害得我肚里闹饥荒,馋得紧!等这活路做完,回家我定是要让我娘给我做上一对大肘子,好好地吃个痛快!”
伍彪嘿嘿笑道:“你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怕啥,吃了几日的馒头稀粥咸菜,这肚里被刮得不剩一点油了,可不得好好补补?”张得富又促狭地冲伍彪眨眨眼睛,道,“我也只能馋馋大肘子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托了伍大哥的福尝尝善若的好手艺。”
伍彪黑黑亮亮的眼睛便盯了庄善若瞧,嘴里却应着张得富的话:“那有什么难的,到时候得了空,叫上得财,我们哥仨好好喝上几杯!”
这话把张富喜得抓耳挠腮的,道:“我就等着伍大哥这句话了,到时候让善若蒸的煮的炸的炒的满满当当做上一桌!”
庄善若忍不住道:“得富哥,你这不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吗?”
张得富却咬了口馒头正色道:“不过十来日。紧紧裤腰带也就过去了。”
伍彪想了想道:“我家里还有风干了的狍子肉,嚼着吃倒是香,就是得要一副好牙口。你若是想吃的话。我让……”
“哎,吃啥风干的狍子肉?”张得富急急地打断了伍彪的话,“等这儿交了差,我们上大青山打头狍子吃新鲜的去!我老早就手痒痒的了,伍大哥你那里的家伙又都是全的!”
“那好!”伍彪不假思索地一口应承下来。
庄善若急了:“伍大哥,你这脚伤刚好,怎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那种揪心的痛苦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伍彪挠着头嘿嘿地笑了。
张得富却道:“哪有管男人管得那么紧的?我们又不是没分寸的。到时候就在大青山边上转转,一定不往里头走!”他自从知道了伍彪与庄善若的这层关系后。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告诉家里人,可又答应过暂时保密,只得拼命地忍了。却又忍得辛苦,时不时地能露出点苗头来。
庄善若责备地看了张得富一眼,幸亏旁边没什么人留意听他们讲话。
伍彪是心甘情愿地被庄善若管束着,却也不好拂了张得富的好兴致,只是嘿嘿地笑着,也不说什么。
庄善若赌气地道:“我可管不着你,到时候看伍姨管不管你!”
伍彪知道庄善若着紧自己是又羞又恼了,心里愈发的觉得快活,道:“善若。你别怕,我又不傻,这亏我可不吃第二茬。”
“我看你就是傻!”这话分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
张得富拿了馒头盖了脸:“我啥都没听见。我啥都没听见!”
庄善若又好气又好笑:“得富哥,看等到秋收后哪个来管你!”张得富秋后成亲,除了老根嫂和连淑芳外,自然多了个管束他的人。
张得富苦了脸,连连讨饶。
伍彪正色道:“你若不放心,到时候带黑将军一起进山去!黑将军这名字起得好。壮实得和匹狼似的,那些野兽见了还不得绕着道儿走。就是不打那些大的。捕获那些獐子兔子的也容易些!”
张得富来了劲:“就是,就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庄善若嗔道:“我的黑将军我可舍不得借给你们。”
“善若,你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倒真是见外了!”张得富年轻,本来就是个爱说爱笑的青年。
庄善若见他又来打趣了,故意板了脸不说话了。
伍彪却道:“怎么没见黑将军,平日不都是在你脚边的吗?”
庄善若也觉得奇怪,今儿的事一忙,加上许家宝找她说了许家安失踪的事后,她倒还真没留心黑将军。
“黑将军,黑将军……”庄善若唤了几声,却听不见那熟悉的汪汪声。
伍彪也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着。
庄善若不由得有些担心了:“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
张得富没在意:“说不定有小母狗勾搭它玩去了。”
庄善若想起春天的时候她忙得没顾得上,黑将军有时候连着几天也不着家,可毕竟还是平平安安的,也就略略放了心。
这个时候容树媳妇端着碗什么东西过来,笑盈盈地道:“妹子,来尝尝我炸的香酥蚕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倒是还有半袋子蚕豆是年前收下来的。我估摸比那老咸菜略强些!”
伍彪与张得富见容树媳妇过来,一双媚眼在他们身上乱瞟,便托说有事离开了。
容树媳妇犹热情地招呼着:“伍兄弟张兄弟,先别急着走啊!尝尝看,不值什么的!”
盛情难却,庄善若只得尝了一块,果然是又香又酥。她拍拍手,问道:“嫂子,你可有看到黑将军?”
“那狗啊?”容树媳妇舔了舔自己油汪汪的手指头,歪了头回想了半日,笑道,“我倒还真没大留意,似乎你和你小叔子说话的时候我还晃到一眼,后来好像跑到小路那头去了。”
“哦!”庄善若抬头看了看小路那边,是一片灌木丛,再过去便是通往村子里的大路,难不成黑将军自己摸回伍家去了?
“你担心啥?你这狗长得又高又壮的,一龇牙能把人吓个半死,还能走丢了不成?”
庄善若想想也有道理,便暂时将这事丢到一边,着手收拾起午饭剩下的残局来。
“呦,今天咋剩这么多的馒头?”容树媳妇一打开蒸笼吓了一跳,足足还剩了一笼二十多个,“妹子,你莫不是面粉放多了。”
“不会,我每天都用同一只碗盛的面粉,断然不会比平日里多。”庄善若也觉得奇怪。在工地上做了二十天的饭,早就将那饭量拿捏得*不离十了,即便是有人送饭,也最多剩下十个有余,还从来没出现过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