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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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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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臂,直指着大殿之外,嘶声向王宝和叫道:“传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即刻进宫见驾!”

话音甫落,人,已经像被抽干了精气般,跌坐于宝座上。止不住的汗滴,连殿内四角冰瓮内的玄冰都拔不尽,一滴一滴,沿着天子的眉际,徐徐而落。

素白的书柬之上,开篇,不过数字而已。

“七月初四,燕王反。”

总共不过七个字,却有千斤万斤重不止。整座大明朝,都仿佛听见了那一声巨石压境的地裂之音。

王宝和赶紧吩咐身后的小宫人前去传旨,自己则矮下身,瑟缩着,从金砖石上捡起那封飘落的密函。在爬起身的那一霎,衣袖轻掩间,眸内的精光已一目十行,大概将密函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七月初四,燕王反。”

“卯时三刻,计诱北平布政使谢贵、都指挥使司张昺二人入府,摔瓜为号,杀之。四刻,夺其兵。”

*5*“北平都指挥彭二,听闻谢贵、张昺被杀,披甲上马,临街高呼:‘燕王反,从我杀贼者赏。’应之,千人有余。”

*1*“燕王派卫士庞兴、丁胜等迎战,再杀之。”

*7*“七月初五,子时。燕王,以八百燕卫(意:八百名燕卫),夺北平九门。城七卫,降于麾下大半。”

*z*夺了九门,就等于整座北平城,已全部归于燕王囊中。王宝和抬起双臂,将手中的密函再小心翼翼地奉于天子面前,自个,则依礼往后退了数步。

*小*他是宫内老人,自洪武年间起,就担任大内总管一职,因着行事谨慎,素得先帝信任。新帝登基未久,爱其恭谨,遂,许其连任。

*说*彼时,已过了天命之年,鬓发霜染,浓眉狭目,只低头作屏息状,看着,仿似忧思难遣。落在天子眼中,落在这满殿的诸人眼中,岂会有一丝破绽?

*网*连接寝殿的殿门处,隔着重重低垂的帷幔,隐约可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方才,她被天子的高声惊起,披着外衣,独自立于通往内室的门扉前。一张剪水秋瞳,深深落在自个的夫君身上,良久,始缓缓低头,垂了脖颈。

先是一笑,心内,却因着气息不畅,憋迫异常。

临危,而不乱,方为大丈夫。要说境之险逆,千里之外的那一位,与眼前这一位相比,千万倍不止。

孰强孰弱,孰真孰伪,此刻,再分明不过。

这一天,她再害怕它来,它终是来了。

第四卷 崔嵬 第二章 无情对面是山河(3)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三人均已急急赶至乾清宫面圣。

宫人琼珠上前数步,在她身后,低声请着示下:“娘娘,时辰不早了,娘娘还是先安置吧?”

映真举起皓腕,示意她噤声,自己则侧耳再细听。

隔着帷幕,虽看得不是很分明,但,每个人的大致形容还是能一目了然的。这三人中,黄子澄略胖,齐泰高瘦,只有方孝孺一人称得上内外皆修。

并非她因为故友的缘故而有意偏袒,即便她识人不多,但方氏的外形止度,与当朝任何一位朝臣相比,恐怕也未必会输了去。五官,虽不过分出众,但其神采、气度,发乎内而形于外,令人望之叹服。

除此之外,也不像齐黄二人言多,当言处,方开言,一旦开言,则言之及物,掷地有声。或许,只有如此七尺男儿,方能养育出似寒枝那般娇柔脱俗的女儿。

昔日里,她曾询问过她的身世,听说她幼年失诂,由二叔方孝孺抚养成人,不过比她年长十多岁,却爱之如珠如宝,视同己出。在她这个外人看来,甚至,比己出,还要甚。仅拿缠足一事而言,自前朝始,所有人家的女儿都须自五岁起裹足,而她八岁时因着缠足,一连数日高烧不退,方孝孺心生不忍,遂令其妻松了她的禁锢。故,寒枝的天足虽小,却仍比她的金莲大了两寸,这在平常富贵人家皆属异数,何况是他那样的书香门楣,诗礼传家,该是如何不易?

眼下,齐黄二人又在大放厥辞。

而她的夫君,也在诸人的劝慰声中,渐渐平复下来。隔了帘幕,她几可看见他的眸光,从先前的冰冷泄气,逐渐升温,此刻,直比那冬日银盆内的炭火,还要热烈几分。

她出神地望着听着,一动不动。

琼珠不敢叨扰,只得立于她身后,屏息低眉随侍。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敢再劝道:“娘娘,您已是双身之人,身子要紧。”

映真低下头,扶着她的手臂,终于慢慢回转身,徐徐向内寝走去。

琼珠低道:“娘娘,不高兴么?”

她淡淡一笑:“我看着不高兴?”

琼珠悄悄望一眼她,始略略点头。

映真嗤笑一声,却不想答,隔了许久才低道:“皇上今夜怕是不会再安置了,咱们暂且回坤宁宫,我有些乏了。”

“是。”虽说是不合规矩,琼珠也不敢有违,一面转身嘱咐宫人们去准备。

出得殿来,虽说是盛夏,但,夜露已起,足下,已隐隐觉出寒气。

夜幕中,九重宫阙的深影,触目难及。她才行了片刻,便感觉不适,只能让仪仗停下,暂歇于穿堂中。

头顶之上,青天可鉴,缺月如钩,凄冷异常。

她望了片刻,忽然咬牙道:“琼珠,我们走。”声音突起,一下高出许多,叫琼珠吓了一跳,却不敢细问。

第四卷 崔嵬 第三章 玉箫吹动

“七月初四,燕王攻克北平,制九门。”

“九门才定,燕王即下令,安抚城内军民,严禁部属杀戮抢掠,违者,处以极刑。”

“三日后,城初定,人心皆归。”

“七月初六,燕王召集众将士,于棂星门外誓师靖难。王曰:‘我,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一旦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于躬,实欲求生,不得已者。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虽,隔着帷幔,马三保的嗓音却洪亮清晰无比,一声一声,逐字逐句,宛若要逼入人心内。

他,已经跪于她的门外,念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高皇后嫡子?他竟然自称是高皇后马氏的嫡子,可是,他的亲生母亲,明明是碽氏。

她端坐在菱花镜前,兀自望着镜中的人影发愣。

他,终于起事了。

为等这一日,他该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忍与坚持?别人不知,她是他的子期,怎会不知?

一滴清泪,终于被心口处的剧痛逼下,滴落于苍白的掌心内。

原来,她还有热泪。

见她不答,帘外的马三保手捧书柬,清一下自个沙哑的喉咙,继续逐字念着。

“原北平都指挥使余嗔,自退出北平始,即占据居庸关,集结关内士卒数千人,伺机进攻北平。镇守蓟州的都指挥使马宣,伺机发兵攻打北平,与燕军交战于公乐驿,大败,遂与曾浚一起退守蓟州。”

“驻守开平的都督宋忠,带领三万兵马开赴北平。”

“燕王府伴读余逢辰,素以品德学问为燕王信任,今见燕王起兵,泣谏于军前,高呼君父两不可负,为燕王所杀。杜奇,多才学,奉召入府,为燕王倚重,苦劝燕王‘当守臣节’,再杀之。”

“任命张玉、朱能、丘福为北平都指挥佥事,擢升库吏李友直为布政司参议,金忠为燕府记善,随侍帷幄。原城内官员,除逃匿外,降者不计。”

“时,北平城周边的朝廷军队,多集结于三处:东有蓟州、北有居庸关、西有怀来。”

“七月初七,燕王率部南下攻打通州。通州守将房胜,系燕王旧部,遂,不战而屈,举城响应。”

通州,距离此处不过三十里,他和她竟如此近么?

木梳,坠落于地,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不动,也不曾俯身去捡拾。

马三保再叹一口气,道:“姑娘,真要一心求死么?三保虽不知个中原因,但,三保敬佩殿下为人,尚且可为之生死不辞,姑娘既是王爷心内之人,又何必如此薄情?”

“草木,尚且有情,此乃殿下生死存亡之关键时,姑娘当真不管不顾?”

“姑娘先前求死之事,三保已吩咐过王太医,我与这茅屋中其余五人,皆只当姑娘身子抱恙,断不会以实情相告殿下。三保不才,只求姑娘能顾及大局,为了燕王,爱惜自个的性命!”

“等挺过了眼前,姑娘他日即便……三保也决不再苦劝!”

每一日,他都会跪于她门外,为他大声咏读燕王府的书柬,只为唤回她的生志。王鹤一早为她诊治过,她的身子实际并无大碍,除了丧却生志外。

不过是一夕间的剧变,她突然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又只字不吐,任凭众人苦劝,皆无果。

逼不得已之下,他才会星夜兼程赶回王府,冒着惊险去报信,不敢说她求死,只敢妄称她病重。

自此之后,每一日,燕王府都会有书柬送至此处。寄信之人,纵马而至,旋即而去,从不逗留片刻,深夜至,深夜去,只求不惊动任何人。

此处,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但,即便如此,月黑风高时,有马蹄夜夜往返,日久,也难免会打草惊蛇。

但,燕王既决意如此,他,作为下人,自是不能有异议。

这院中诸人,和他一样,皆为跟随燕王多年的心腹死士,所求所盼的,不过是百事能于燕王有益,包括对眼前人。

他再看一眼身后的王鹤一王太医,清清嗓子,就着自个手中的书柬,准备继续重头再念。还未出声,却见大门一阵风似得被人撞开,守卫之一刘青大步奔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喜道:“三保,再有片刻,燕王将率大军路过此处!”

马三保又惊又喜,睁大双眼,看着来人,再道:“太好了,太好了!”一面说,一面翻身跃起,与刘青两人看着老太医放声大笑。

毕竟,他们几个大男人,素来放诞惯了,大丈夫自当效力疆场,虽同是要紧差事,但,累日服侍一个小女子,着实令人苦闷难耐。

故,乍得此喜讯,一时间,,怎不令人狂喜之至。

王鹤一到底老迈,性子也持重些,他朝二人摆摆手,再指一指里屋,两人见了,登时噤声。

燕王,路过此处,怕十之八^九是为了屋内之人。但,她身子虽无碍,只怕心疾难平。

诸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气氛,忽然间沉重起来。

到底,马三保沉着些,他笑问道:“刘青,燕王怎会路过此地?”一面说,一面朝同僚使个眼色。

刘青会意,高声回道:“听说燕王率部攻打蓟州,特地绕行此处!”

三保皱眉道:“三保听闻,蓟州,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

“是。”

果不其然,他们话音甫落,再等了片刻,门帘即被撩起,一个纤细的身影,轻轻踏出门槛。虽称不上绝色,但容颜气度,却不输于府内任何一位主子。

刘青毕竟是外臣,赶紧踽踽退出门外,马三保是宦人,近身服侍的差遣,一向由他主事。看见真身出来,忙赔笑道:“姑娘,三保这就唤人来为姑娘梳洗。”

一面说,一面也急急去了。

茅屋内,只有一名随侍丫鬟,粗使、细作的活计皆需经过她手,此刻,她恐怕仍在厨房煎药,他此刻赶去,即换了她来。

罗敷,向面前所剩的老太医轻轻点头,自个,则提着裙裾,缓步走出木门,看向院墙之外的漆黑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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