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势。
卓月道:“这回连阎君的法宝也请出来了,引魂使,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来不彻底做个了断,我是别想安生了。”转而问菡玉:“你们俩怎么进来这座道观的?”
菡玉答道:“从城外的水底下潜进来的。”
卓月道:“那就还从水底潜出去。还没有见过怨灵入水索人命。”
小玉喊道:“卓兄!你不走我也不走!”
大引魂使喝道:“又是你们这两个冥顽不灵的女子,这回眼见他杀了这么多人,还想护着他?”
菡玉道:“人是怨灵害的,不关他的事。”
大引魂使道:“什么怨灵?倒是我眼前就有一只害人无数的厉鬼。”
菡玉沉住气解释道:“卓兄固然身死即成厉鬼,但他有多少法力,尊使想必也知晓。鬼不能见日光,日食开始到现在还不到半刻钟,尊使以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满城成千上万的百姓吗?他又何必如此?”
大引魂使道:“此厉鬼生前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祸国奸臣,仅南诏一役就不知被他断送多少无辜冤魂。如今仗着自己法力高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卓月插话道:“怨灵此刻还在城内,尊使即往南去,就知道我等所言非虚,说不定还能阻止一场屠戮,救无辜百姓性命。”
菡玉忙说:“不可!那怨灵可瞬间屠城,形力皆成倍增长,非人力所能当。尊使单枪匹马,只怕也不是它们的对手!”说完暗暗看了看卓月,他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也未多说。
大引魂使冷笑道:“你们俩这一搭一唱,演得倒好!可惜我任冥使逾千年,勾魂引魂不计其数,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能瞬息屠尽千百人的怨灵。眼见为实,你有何凭据?”
菡玉正想辩解,卓月忽然道:“你要凭据,马上就有。”一边说一边暗暗握住了她的手。菡玉略感疑惑,转头去看,发现另一边他也抓住了小玉,后者正也朝她这边看过来。
“——就在你身后。”
下一瞬他便飞身而起,一手拉一人,斜向侧方跃上灵宝观的北墙,再使力一气上到城墙。城楼上几个站岗的士兵,此时也早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菡玉身形晃了几晃才站稳,回头去看,只见乌沉浓郁的云团铺满了整个灵宝观,连亭台楼阁都被笼罩,全不可见。两耳充斥的都是尖利的嚣叫,狂风迎面袭来,如锯如刀。
忽一缕金光从浓云中穿透而出,正是方才那道大引魂使祭起的符咒,但只将怨灵劈开了一道缝,很快周围就有新的云团挤过来,与金光进进退退,明灭不定。从变化闪烁的裂缝中,隐约可见白衣女子奋力拼斗的身影。
小玉惊道:“大引魂使还在里头!”
菡玉闻言急忙从怀中掏出笛子。卓月拦住她:“你做什么?”
菡玉道:“大引魂使被怨灵围困,快要支撑不住了,我们怎能见死不救?”
“救她出来,好继续追索我回地府去?”
“这……是两回事。”菡玉一时语塞,顿了一顿解释道,“以大引魂使在冥界的地位,倘若丧命,如此乱世,定会引起一番动荡。况且她道行高深,一旦被怨灵吸取,再涨一倍,你我三人恐怕也难逃脱,后患更是无穷。”
小玉也说:“我来帮你。刚才因为力有不及,只能眼看怨灵肆虐屠戮城中百姓,本已有愧;现在怨灵近在眼前,怎还能坐视不理,自顾逃命?而且我相信大引魂使不会是非恩怨不分,你救了她的命,她还要恩将仇报。”
卓月放开手冷笑道:“如果不幸碰到的也是一个像你们俩这样公私分明正直不阿的人,救了她的命,一样要拿我。”
菡玉和小玉对视一眼,俱有些心虚。那厢大引魂使已捉襟见肘,金光越来越弱,几乎被浓云笼罩,再难透穿。二人看卓月也没有再阻拦的意思,便双双移步到城墙前,各出一笛,将镇魂调缓缓奏出。
笛声微弱悠扬,与怨灵尖锐刺耳的嚣声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就是这一点微弱的低音,逆风送出,直抵浓云中央,如穿空利箭,霎时破开云面。
浓云下的金光顿时大盛,直射而出,大引魂使也趁机飞身跃出包围,回头望了城墙上吹曲的二人一眼。怨灵嚣声愈烈,如同受伤而愈发暴怒的凶兽,声嘶力竭,震天动地,云雾翻滚扭动着紧随大引魂使身后袭来。
此时菡玉和小玉的曲子已奏过一遍,重复开头。大引魂使也是身经百战,何等机智巧变,随即掐指念出咒诀,金符化出数道虚无的琴弦,和着两人的笛音,十指翻飞,清泠的琴声便从指下源源流出。
她的法力何其深厚,那道金符又是阎君亲赐的法宝,琴音回响环绕,直逼入耳,甚至盖过了近处怨灵的嚣叫,顿时有如千柄万柄利刃,从四面八方切入云团,但也未能将之分割解体。怨灵负痛嘶吼,也觉察出面前这人非同寻常不好对付,几度进击未成反被琴声所伤后,假装进攻虚晃一招,趁大引魂使后退时,急速从南面观门处逃窜隐匿。怨灵本就无形无体,真如一溜烟般瞬间就窜得不见了踪影。
大引魂使岂肯甘休,跟脚便要追上去。菡玉在城头喊道:“大引魂使留步!穷寇莫追!”
大引魂使收起法器,起身升至三人站立之处。菡玉道:“以往我们斩杀怨灵时,只须一吹起此曲,便可将它们一切为二,二切为四,如此将其瓦解。但今日这群委实厉害,以尊使之力也只能伤其表而不能动其根,再僵持下去,恐怕胜数就不在我们这边了。”
大引魂使沉默不语,许久才开口道:“今日多亏各位出手相救,他日定当报答。”神色复杂难言。
小玉不禁喜笑颜开,冲菡玉眨了眨眼。菡玉道:“应当的,只要大引魂使别再误会卓兄害人就好。”
大引魂使问:“方才那团紫红的云雾,就是你说的怨灵?非妖非怪,非鬼非神,究竟是何来历?”
菡玉道:“怨灵……乃是人心中的怨气愤恨集结而成。单个虽然弱小不足言道,但多个集合一处,力量就能成倍增加,且冤魂被其困缚后就再难脱出。因此一旦成了气候,就极易失控。这些年兵乱四起,民不聊生,那些枉死的千万黎民,心中怨念集结成怨灵,反过来报复仇敌。但如今怨灵日益强大,横扫军营城镇,无人可挡,已经不仅为报复,更屡有残害无辜之举。只要这些被它们害了的人也心生怨念,魂魄便可被它们吸纳,更增其力。”
大引魂使道:“竟是如此……那你吹奏的曲子,又是何方神圣所授?为何有这般威力?”
菡玉答道:“这首曲子叫作镇魂调,出处已不可考,本身并无神威。它原是生者唱给枉死之亡人的超度曲,劝其放下执念,早日超生,因而有安神宁心之效,也因此能够克制怨灵。”
大引魂使道:“既然这样,只要教习传唱此曲,让每人都学会,岂不就可抵制怨灵之祸?”
菡玉道:“话虽如此,可天下这么大,黎民数千万之众,如何能教每个人都学会呢?”
大引魂使道:“冥界或可助一臂之力,托梦于人教授此曲。而后一传十,十传百,即使不是每人都会,总也好过束手待毙。”
小玉喜道:“这个办法好!”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亮起来,是天狗食日过去了,黑影一寸一寸地从日头上移开。大引魂使道:“太阳要出来,我得走了。”说罢看了卓月一眼。
卓月却不领情:“记住你说过的话。”
大引魂使点头道:“回去我即刻禀报阎君,请他裁夺。”
“不是这个,是再之前那句。”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并不因误会冰释而略有缓和,一字一顿,“我们救了你的命,你说,‘他日定当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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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不擅长写打架,自己看着都想笑,泪!以后还是不要没事扯玄幻了……
完结倒计时,还有4章,握拳!(皮鞭榔头大刀都请尽情地招呼过来吧,没压力就没动力啊= =)
修改了一下个别细节,非更新。
二七·月危
自日食那天怨灵被大引魂使所伤逃窜后,菡玉一行便没有再碰到怨灵入城镇伤人的事件。随后数月她和小玉一直在陕洛等地盘桓,也未再找见怨灵的踪影,只偶尔从流民中听说有偏僻村庄遭遇妖鬼屠村,无一幸存云云。
怨灵束手,虚实不明,只让菡玉越发忧惧。怨灵乍遇大引魂使而受挫,不再从大城显著之地下手,单在野外袭击山村野户,零落散布也不知究竟被它们害了多少性命。这般韬光养晦,定是为了厚积蓄力,他朝还会卷土重来。
两人一路且行且探,不知不觉就已西进至京畿。菡玉离开长安已有四年之久,小玉更是十五岁那年离京往衡山拜师学艺后就再未回来过,不由生出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撺掇着菡玉回京去看一看。菡玉便依了她。
这几年官军与叛军的战线大多在河东、河南一带,长安一直为王师占据,未有战事,比之刚从安禄山手里收复时,民生已略有恢复,至少比洛阳是好得多了。菡玉走在东市大街上,见人群熙熙攘攘,一派祥和,数月来在陕洛之地见多了哀鸿遍野的愁闷,总算有所舒缓。
小玉也雀跃不已:“想不到长安还这么热闹,和东都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菡玉叹道:“如今叛军只剩史朝义孤军奋战,倘若战乱就此平定,休养生息,天下仍有望回复开元、天宝时之太平盛况。”
小玉道:“可是还有怨灵……”
两人正说着,背后忽然有人喊道:“吉少卿?菡玉?是你吗?”
菡玉不料到时隔四年第一天回长安,走在东市大街上就会碰见熟人,还是小玉耳朵尖,先回头去看,叫她:“有人喊你呢。”
菡玉也回过头去,喊她的是一个中年人,身着圆领锦袍,红面微髯,十分之面熟。那人喜道:“菡玉,真的是你!我是韦谔呀,你不认识我了?”
菡玉这才认出他来,吃惊不小:“韦兄!原来是你!”
韦谔笑着摸摸下巴:“胡子长长了,难怪你认不出来了。倒是你,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这位是?”指了指小玉。
菡玉道:“此乃……舍妹。”
韦谔道:“你们兄妹二人长得倒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小玉也不忸怩,爽快地对他抱拳:“韦大哥,幸会。”
韦谔也说:“幸会幸会。菡玉,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我从成都回来之后就没见过你,问爹爹他也不知道你的去向,算起来都五年多没见了。”
菡玉道:“一言难尽。上次我回长安只逗留了几日,别说你,连少师都未曾得见。少师他身体可还硬朗?”
韦谔道:“父亲前年就因足疾而请辞致仕了,在家中将养,但疾病日深,不良于行,一直卧病在床。”他低下头,“毕竟七十六岁的人了。”
菡玉一时默然,过了片刻才道:“我与韦公共事多年,赴蜀后更多得你们父子的照顾,身为后辈,韦相患病这许久也不曾去探望,着实有愧。不知府上现在何处?我好择日前往拜访。”
韦谔道:“我们还是住崇义坊的祖宅。菡玉,择日不如撞日,我正为父亲的事发愁呢,在这儿碰上你也是天意。你说的话父亲一向都愿意听,你跟我一同回去,帮我劝劝他吧。”
菡玉问:“韦公怎么了?”
韦谔道:“他的腿脚不好,连卧榻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