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树丛掩住身形,不让那边的人看到。
李岫讶道:“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韦会神色有些焦急:“我还有急事,被他们看见就脱不了身了。”
李岫依言到人群中去把王繇叫来。王繇看到韦会,问:“二弟,你有什么要紧事?连为兄的诗会也不来参加了!”
韦会把王繇拉到一边,急道:“大哥,听说你在西郊新置了一座别院,十分隐蔽,还没有几人知道,可不可以借我暂住几天?”
王繇诧异道:“你要去京郊住做什么?”
韦会道:“不是我要去住,是我的一个友人无处安身。只是暂住几天,等过了风头他就会另觅他处居住……”
“过了风头?”王繇捉住他话头,“过了什么风头?”
韦会支支吾吾:“他……犯了点事……避过这阵就好了……”
王繇正色道:“二弟你倒是古道热肠,你可知道这是窝藏人犯,严重者可是要与犯人同罪的!你那友人是谁?他犯的什么事?”
韦会急忙解释:“他不是犯案,只是得罪了权贵,怕有人要害他,所以找个地方先避一避。窝藏逃犯,我怎么会干出这样有违法纪的事呢?”
王繇脸色略有缓和,问道:“那你这位友人到底是谁?”
韦会小声回答:“是任、任山人……”
王繇顿时勃然大怒:“又是那个任海川,你还和他往来!我不是告诫过你很多次了,陛下自杨慎矜一案后,更加厌恶朝臣与术士来往,你怎么总不听?那任海川多与朝臣交游,居心不良,这回又生出事端,你还是别跟他有牵扯为好!”
莲静听到任海川的名字也吃了一惊。这任海川本是史敬忠弟子,杨慎矜案发后,任海川怕受牵连,逃离京城不知所踪。这回他竟又回京师来,还结识多名朝臣,想来是想谋取富贵,却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
韦会急道:“我毕竟和他交识一场,怎能眼看他有难而不出手相助?”
王繇道:“你光顾着义气,万一惹祸上身可怎么办?这等术士凶人,还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你千万别多管闲事!”王繇生性胆小不愿多事,对术士又无好感,是不会帮这个忙了。
韦会咬牙道:“既然驸马不肯帮忙,那我还是自己想办法罢!”说完一顿足,转身离去。王繇连声唤他,他也不回头,径自走了。
王繇摇头道:“瞧他这冲动的性子,迟早得吃亏!”
莲静起身对王繇道:“驸马,我去劝劝他。”
李岫讶道:“菡玉,你怎么……”菡玉与韦会的交情哪比得上他们兄弟情深,驸马都说不动韦会,他能劝得动?
莲静说着就向韦会离开的方向追去。追出大门见韦会正要上一辆马车,急忙喊住他。韦会停住脚步,拉好马车帘子,问:“菡玉,你出来做什么?”
莲静也不回答,只问:“车上坐的就是任山人么?”
韦会不说话,莲静又解释道:“山人师父是我长辈,也算旧识了。”
这时只听车内一人道:“是莲静么?”
韦会见莲静所言不虚,才道:“菡玉,上车说话。”
两人上了马车。车内已坐了一名五十来岁的青衣术士,正是史敬忠的徒弟任海川。莲静问:“山人这回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如此着急?”
任海川叹道:“莲静,不瞒你说,我这回是碰到大麻烦了,”他压低声音,“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莲静问:“什么事这么严重?”
任海川道:“和师父上回那事……差不多。”
莲静脱口而出:“王鉷?”
任海川有些惊讶:“莲静,你怎么知道?难道王氏兄弟真的……有反相?”
“我也是随口一猜。”莲静支吾道,“如今朝中地位可比当日杨慎矜者唯有王大夫。怎么,王大夫他……”
任海川道:“王大夫为人谨慎,不至于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但他的弟弟王銲和儿子王准都是蛮横凶险之徒。日前王銲他竟问我……问我他是否有王者之相……”
莲静大惊:“这、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任海川道:“是啊,我怎么能为虎作伥?但王銲既然已经这么对我说了,我不帮他,只怕要被他灭口。”
韦会插话道:“山人尽管放心,我一定会为山人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王大夫既无反心,就凭王銲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能成什么气候?”
任海川道:“韦司马太小看王銲了。他伙同故鸿胪少卿刑璹之子刑縡妄图谋杀右龙武将军,夺其兵作乱,杀左右相及杨昭。这样的事他都敢做,又有龙武军内应和刑縡一干凶徒帮助,要杀我还不是小菜一碟?”
“杨昭?”莲静惊道,“他还要杀杨昭?”杀李林甫陈希烈二相还可说是为其兄夺权,杨昭此时权势还不如王鉷,王銲为何要杀他?
任海川道:“王銲本只想除左右二相,杨昭是王准加上的。”
难道是因为上次杨昭当众鞭打他的事?王鉷这一弟一子果然是凶险不法心狠手辣之徒,为了一鞭之怨竟要伤害人命来报复。如果任海川落到王銲手上,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任海川又道:“莲静,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全数相告了,这回我只怕是凶多吉少。你可一定要救救我这条老命啊!”说着竟欲对莲静下拜。
莲静急忙托住他:“山人请勿多礼,我绝不会见死不救。只是我权薄势微,不能保护山人周全,唯有速速送山人出京避祸了。”
任海川道:“出京也未必能逃得过王銲捕杀。莲静,你虽然敌不过王氏兄弟,但是我听说……你在右相手下做事……王銲妄图谋害右相,只要让右相提前知道这件事,以右相的权势定可以拿下凶徒,保我安然无恙。”
莲静一口回绝:“此事绝不可让右相知道。”
王鉷权宠日盛,以李林甫的心胸,早就对他心存忌恨。但王鉷对李林甫恭谨顺从,处事小心翼翼,才没有步韦坚、杨慎矜后尘。要是被李林甫知道王鉷之弟竟想起兵杀他,恐怕到时候遭殃的就不只王銲一个人,而是王氏一门上下了。
任海川问:“为何不能让右相知道?王銲意图加害右相,就是为了右相安危也该揭发。”
莲静答道:“这……右相如今久病在床,王大夫是他得力臂膀。若没有了王大夫,以右相病体,难保朝中权势地位。这种时候右相怎会听信对王大夫的不利之辞?说不定还会将举报者压下,息事宁人。”
任海川并不清楚李林甫和王鉷之间的关系,忧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莲静道:“王銲图谋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但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山人绝不可站到明处成为有心人的靶子。以我来看,王銲所谋是成败系于一线,拼此一击出其不意。若事先走漏消息,他必不敢再有动作。不如悄悄放出风声去,让他有所顾忌束手不前,则此事休矣。为保万无一失,山人还是离开京师远避他乡,京师这边就由我和韦司马来打点。”
韦会也说:“对,山人还是离开的好。我和吉少卿与此事本无干系,王銲等人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任海川犹豫道:“真不能密告右相么?或者左相和杨侍郎……”
莲静明白他的思量。他到京城来多方结交官员,就是想图个荣华富贵,此次若得到右相信任,必能一步登天。她劝道:“左相凡事都随右相,杨侍郎权势又不如王大夫,都不能保万全。山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身家性命要紧。”
任海川权衡再三,终是放下富贵先求保命,依了她的计策。
为避人耳目,莲静和韦会在一处偏僻无人的街角下了车,目送任海川坐车离开。
韦会问:“菡玉,这风声怎么放出去,你可有什么想法?”
莲静看着马车远影,淡淡道:“不用放什么风声,王銲这事成不了。”说完,掉头往驸马府方向走去。
“成不了?那刚刚跟山人说的那些……”韦会有些摸不着头脑,赶上她追问,“菡玉,我都被你弄糊涂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一定成不了?”
莲静笑道:“你忘了我原本也是个术士?左右二相和杨侍郎命中寿数都不止于此,王銲怎么可能图谋成功呢?刚才对山人说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心离开。”
韦会与术士往来甚密,对相术相信得很,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宽了心。
莲静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朝中风平浪静,她都几乎把这事给忘了。直到有一天,韦会突然怒气冲冲地找上她,才让她重又拾起警惕。
“菡玉!你不是说姓王的那事成不了,山人不会有事吗?”韦会满面怒容,拦住她责问。
王繇正跟在韦会后头,见韦会这模样,急忙过来劝解:“二弟,出什么事了?怎么对菡玉发怒呢?有话好好说。”
韦会不理他,只怒视莲静。莲静看他怒容中带着伤悲,情知不妙,问:“难道山人他……”
“他被王鉷抓了回去,说他以巫术行骗,在狱中杖毙了!”
莲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王繇道:“二弟,你怎么还惦着那个术士?我早说了,别和这样的人来往。看罢,这不是犯了事,被王大夫正法了……”
“什么正法,根本是杀人灭口!”韦会怒道,“还不是因为山人知道了他们的逆状!”
王繇大惊失色,冲上去捂住弟弟的嘴:“别胡说!”一边看四下有无人在附近。
韦会挣开王繇的手,直言道:“山人都跟我说了,王銲包藏祸心,妄图夺龙武将军兵作乱,还问山人他有无王者之相。王鉷包庇他弟弟,怕事情走漏,竟然托以他事把山人杖杀了!王氏一家果然歹毒狠辣!”
王繇沉下脸低声斥道:“你这样大叫大嚷,是想让王家兄弟知道,任海川把他们的底细都告诉你了,好让他们也来对付你么?”
韦会执拗道:“我就不信他御史大夫能一手遮天,杀了山人,还能再杀我王府司马!你怕他们,我可不怕!”
王繇怒斥:“你当然不怕了,这么一喊,不但是你一个王府司马,还有个太仆少卿和驸马都尉给你垫背,谁也不能一下把这三个人都除掉灭口啊!”
韦会这才闭了嘴,但仍心存气愤,神色很是不平。
王繇回头对莲静道:“菡玉,这小子脾气就是这样,冲动起来口不择言,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莲静道:“当然不会。不过驸马,最近你还是……小心些为好。尤其是韦司马他……”
王繇连忙说:“我一定会看好他的。”
接下来又过了几日,果然不见韦会再生事。大概是被王繇牢牢地管着看着,有几天竟告假在家,连上朝都不来了。
一次两次不出现,还可说是王繇的小心谨慎,但总也不来就有点不对了。莲静偶然看到王繇,见他总是低眉顺目,行色匆匆,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去,想要问他一句都找不着机会。
接连十多天没看到韦会,莲静心里也有些惴惴。一日候在王繇回府必经的路上,趁他经过时将他拦下,问他道:“好久不见韦司马了,他近况如何?”
王繇垮着一张脸,哀求道:“菡玉,你就别管这件事了,让我过点安生日子吧。”
莲静心里一落,追问:“又出了什么事?”
王繇连连摆手,神情惊惶如同惊弓之鸟:“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好得很!”
莲静还想再问,王繇已拨开她夺路而逃,不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了人影。莲静心中疑惑,觉得事情不妙,转头就往韦会家去。
韦府门口挂着白纸灯笼,匾额上缀黑绢,竟是刚办过丧事。门童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