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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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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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玉在宫门前碰上王思礼,他一脸气急败坏。菡玉忙问:“陛下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大明宫?”

“陛下走了!”王思礼忿忿地捶了一拳宫墙,“守门的禁卫说,今早天未亮就从延秋门出去了,向西而行,这会儿只怕已经快到咸阳了。”

菡玉怔了一怔,问:“随行都有哪些人?”

王思礼道:“有贵妃、韩虢二位国夫人、宫里的皇子皇孙妃嫔公主、左右相、置顿使、龙武大将军以及陛下近侧的内侍和宫人,并禁卫五千多人。”

她点一点头,心下略略一松。她终究还是撇不开私心,首先想到的,竟只是他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继而才泛起别种情绪,他竟真的唆使陛下弃宫阙寝陵于不顾,逃往西蜀那偏狭之地。

她平静心绪,对王思礼道:“陛下弃京西幸,京师必定大乱,王将军……”

话未说完,就听旁边窜走的细民振臂高呼:“皇帝跑啦!皇帝都跑啦!大唐要亡,大唐要亡了——”另有人喊道:“皇帝只顾着自己,不管咱们的死活,咱们自己顾自己!皇宫里都是宝贝,能拿的多拿一点,也赶紧逃命去呀!”一呼百应,顿时叫嚣声震耳欲聋,宫外更多的乡民涌进皇城,乱哄哄的向宫城内拥去。

三八·玉及

王思礼怒道:“这些乱民煽动人心攻入宫城,难道是要跟着安禄山造反?”拔剑就要冲上去。

菡玉制止他道:“将军少安毋躁,民众只是抢夺财物,不可妄伤人命,以免引起暴乱。将军还是把皇城外那几百骑兵调入,协同禁卫一起维持秩序。”

两人一同去皇城门,调集王思礼带回京的数百军士,边令诚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大叫道:“王将军,吉少尹,大事不好了!”

两人回头,只见边令诚满脸黑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道:“乱民抢夺左藏大盈库不成,居然放火焚库。崔大尹正在救火,人手不够,将军少尹快帮帮忙吧!”

王思礼道:“那宫城这边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乱民扰乱宫廷?”

边令诚道:“将军还管什么宫城呀,里面都没人了!是一座空的皇宫重要,还是积满财帛的左藏库和大盈库重要哇?”

王思礼气道:“烧了就烧了,烧得好!留下来还不是都要进安禄山的口袋!”

菡玉道:“左藏库里都是绢帛轻货,好过满仓粮储落敌手中。况且叛军贪婪,若得不到钱财,必掳掠百姓,更加征敛,。电子书还不如把这些财帛留给他们。”

王思礼不忿道:“少尹倒是宅心仁厚!那少尹便去救火罢,思礼绝不能放任这些乡野之众乱来,玷污陛下宫阙!”分一百军士与菡玉去救火,自己进宫去了。

边令诚苦道:“一百人也聊胜于无,少尹咱们快走吧。”

菡玉道:“往后京中必然更乱,禁卫又被陛下带走,光靠王将军这几百人顶不了事。大官可召集京兆府及长安、万年两县官吏协助。”

边令诚道:“府衙县衙哪还有人哟!就剩崔大尹手下几个人了,都在帮着救火呢!”

菡玉略一思索,说:“府县无人,官职空缺,不如临时募人摄领,帮助维护京师治安。”

边令诚连连摇头:“少尹,你是在说笑罢?这官府职位哪能募人来做?不是正好给了那些乱民可乘之机?”

菡玉道:“长安城中没有乱民,只有慑于战乱心生恐慌的苦难之众。眼下府县做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然众吏也不会避之惟恐不及。若有人愿来应募,必是心怀西京存亡、愿为百姓做事的有志之士。”

边令诚顿足道:“唉!我也全没主意了,少尹说行就行吧!”将王思礼的一百军士分成两拨,匆忙赶到左藏库和大盈库,替下崔光远的京兆府吏来,命他们到府衙县衙门口张贴告示,招募市民暂代府县官职。

好在两库刚起火不久便被发觉,边令诚发动了宫里的内侍宫人都去救火,加上王思礼这一百人,用了两个时辰总算把火扑灭了,只烧了两座库房,损失不大。崔光远那边还真募到了愿意代摄府县的人,一一指派下去。回头去宫城,王思礼也已肃清宫廷,把一干闯进宫内的民众全都赶出朱雀门外,无人敢再来犯。

菡玉和边令诚回到太极宫,王思礼正命部下收拾残局,见边令诚带着众内侍宫女回来,连忙叫他道:“边大官,快来快来,我这些手下粗手大脚的,可不会张罗这些精细物什,还是交给大官罢。”

边令诚喜道:“王将军不愧是沙场宿将,此番牛刀小试,片刻就将乱局收拾得井井有条。”

王思礼道:“大官是太心软了,才会让这些乱民肆无忌惮。刚刚竟然有人胆大包天,骑着毛驴踏上太极殿来!我斩了几个领头闹事的,立刻都乖乖地退出皇城去了。”

边令诚附和道:“是该,是该!看谁还敢造次!”看了看天色,又道:“这午时都过了,两位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烦忙,一定都饿了,先去公厨用些饭食罢。如今这形势,宫里也不比往常了,两位就先将就一下。”

王思礼道:“有劳大官。”跟着边令诚去。菡玉却道:“下官还有些事要办,就此别过。”

边令诚问:“少尹,你要去哪里?”

菡玉道:“哥舒将军落入贼手,陛下尚不知晓,下官赶去禀报。”

王思礼也止住脚步,说:“少尹,一会儿我也随你一起去。”

边令诚变了脸色,无措道:“将军和少尹都要弃咱家而去么?好不容易稍稍安稳下来,两位这么一走,要是再生变数,叫咱家可怎么办呀?”

菡玉道:“王将军此番杀一儆百,短时之内乡邻不会再生乱。大官有崔大尹协助,又募到多名义士暂摄府县,应无大碍。”

边令诚苦着一张脸:“少尹,崔大尹原本也是少尹,吉少尹这一走,大尹不相当于左右臂膀皆失。报信派个驿兵去便可,少尹何必亲自劳动?”

菡玉低声道:“下官非亲自去一趟不能心安,请大官见谅。”

边令诚一跺足,发狠道:“好好好,你们都走罢,都跟着陛下去,等安禄山来了,大不了就是把城门一开,放他进来好了!”

菡玉道:“待见过陛下,我……自当回来,与长安共进退。”向边令诚一抱拳,饭也不吃,径自上马而去。王思礼连叫她数声都叫不住,只得也策马率部下跟上。

菡玉从城北芳林门出,一路打马疾驰,王思礼等人在后头连追带赶才勉强跟得上她。一直飞奔了五六十里,已到咸阳以西,接近黄河。王思礼望见远处有黑烟升起,疑前方有变,连忙快赶几鞭靠近菡玉,劝她停步查探清楚再走。

菡玉哪里肯停,不顾王思礼劝阻,执意往前。到了黄河岸边,只见河上西渭桥着了火,浓烟滚滚,河对岸有禁军正引水灭火,却无人敢穿过浓烟到桥上来,只灭了北岸那半边,南岸还在冒着烟火。

王思礼喜道:“看来陛下还没有走远,总算追上了。”眺望对岸,认出领禁军灭火的正是皇帝身边的高力士,连忙挥手大喊:“高将军!”

高力士人老眼花,看不清是何人,高声问:“对岸何人?”

王思礼道:“末将王思礼,与京兆少尹吉镇安从潼关来!”又问:“陛下圣躬安否?”

高力士道:“原来是王将军、吉少尹。陛下就在前方,距此不出五里,一切安好!”

王思礼大喜,拉着菡玉一起朝黄河北岸拜了三拜。又召来随行军士,就地取水,帮着高力士把南岸的火也扑灭了,过桥去见高力士。

王思礼问:“高将军,陛下是刚过西渭桥么?为何桥会起火?”

高力士叹道:“是右相放火焚桥以防追兵,陛下不忍绝百姓求生之路,因命咱家留下将火扑灭。不想火势甚大,幸好将军和少尹赶来,不然只怕咱家还要有负陛下之托。”

王思礼忿然道:“陛下仁厚恤民,右相却……”被高力士瞥了一眼,止住了没有说下去。

菡玉低头不语。高力士道:“火已灭了,咱们也起程罢,晚了怕陛下乘舆已远。”

三人一同上马西行。走了四五里地,遇上禁军队伍之末,全军正停下休息。殿后的将领对高力士道:“陛下久不见将军回还,怕将军走了岔路,命我等原地等候。”

高力士动容道:“陛下何必因臣而废行?”下马向西而拜。

五千多人的队伍,并车马仪仗,蜿蜒迤逦三里之远。高力士远远看见前方天子銮舆,翻身下马,疾步向皇帝奔去。王思礼等人也随他下马步行。

也许是马上颠簸厉害,乍一停下,菡玉竟觉得有些眩晕。远处明黄的天子仪仗,日光下金灿灿的一片晃得她眼花,连皇帝在哪里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片澄黄的背景,衬着中间那人一袭深暗紫袍,分外醒目。

隔着那么远,她竟看得清他的面容,微微笑着,那笑颜忽远忽近,忽明忽暗,恍惚只像是幻觉。她伸出手去,好像要触到了,指间却只是空无一片。前面高力士越走越快,她跟着小跑起来,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高力士在哪里,皇帝在哪里,她全看不见了,只看到那袭深紫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广,终完全占据了她的视野。

她终于触到了他,满满的充实在她胸怀间,扑面而来尽是熟悉的气息。他的心口紧贴着她面颊,急促的心跳震着她的耳鼓,那样真实。一眨眼,眼泪便决堤般涌了出去,又被他胸口的衣裳全数吸入,悄无声息。

“玉儿,你终究还是追来了。”他的声音像是叹息,沉痛中又带喜悦,“看来咱们的缘分还没有尽。”

她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更收紧双臂,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留住,留他在她的臂弯里,再不离开。

“相爷。”一旁高力士轻轻喊了一声,见他不为所动,仿若未闻,只得提高声音,“咳咳!吉少尹,陛下正等着咱们呢。”

菡玉自他怀中抬起脸来,这才发觉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几千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俩,不由大窘,连忙推开他,胡乱把眼泪抹去。向前一看,不远处皇帝眼睛瞪得滚圆,贵妃丽颜都变了颜色,太子等人则别开眼非礼勿视,更别说旁边一干宫人禁卫,有些年幼的宫女索性伸手捂住双眼。她生平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高力士引她和王思礼到御前,将救火时隔岸遇见他俩、二人协助灭火救桥一事说了一遍。皇帝问:“二位卿家是从潼关来?潼关现况如何?哥舒安在?”

王思礼顿首道:“初九时潼关便陷入贼手,副帅撤至关西驿,重整武备,正欲克复潼关,不想部下火拔归仁反叛,将副帅绑缚敌营,至今也未闻消息。”

皇帝大惊:“什么?哥舒竟已落入贼手?”

王思礼道:“是吉少尹亲眼所见。”

皇帝看一眼菡玉,还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吉卿,是何时的事?”

菡玉忍住心中羞窘,低头回道:“初十那日下午臣转运粮草经过关西驿,遇哥舒副元帅整兵欲复潼关,蕃将火拔归仁聚众反叛,将副帅绑缚马上押往潼关崔乾祐处,并将臣与京兆府众同僚捆绑于驿中,困顿两日。幸而王将军路过,救了臣等性命。如今又过了三日,只怕副帅已至洛阳。”

皇帝怒道:“军中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不能克敌制胜不说,竟还反戈相向卖主求荣!”

王思礼跪伏于地,拜道:“都怪臣前锋失利,才有后面这一连串的败绩,臣罪该万死,专程赶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叹了一口气:“数十万大军交战,胜败岂可归咎于一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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