馅,便仍旧装作老朽愚鲁的模样,喃喃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老奴知道不该出来的……可有人跟我说,直殿监的掌司大人吩咐了,秋临殿前的道路扫得不干净,卢妃娘娘发话让我去扫,若去迟了就要怪罪……”
秋临殿正是卢妃住所,离这儿倒也不算远,可大半夜的扫什么道路?那是天明后的差使。卢妃更不会吃饱了撑着,点名一个老太监去扫地,这种事自有直殿监的人分派。石明朗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不过瞧这老太监的模样,只怕也是被人捉弄了吧?他便道:“卢妃娘娘怎会知道你是谁?到底是谁告诉你这话的?”
鲁顺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是……是那几个小崽子!难不成是他们哄我的?平日里总是欺负我老头子身体不好就算了,这样的大事……这样的大事真能开玩笑?!”边说边伤心地哽咽着伏下身去,似乎在哭。
石明朗道:“别哭了,赶紧回房吧,叫人知道了,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宫规如此,违了就要挨罚。你今儿遇上我,也算是走运了。”
鲁顺忙感恩戴德地千恩万谢,只是一脸鼻涕眼泪的模样,石明朗也不忍再直视他的脸,忙转开了头:“别忙着谢我,明儿后晌,你到侍卫处找我,我姓石。到时候我亲自领着你上直殿监去,若真有人拿宫规哄你,就该狠狠整治一番,叫他知道好歹!”
鲁顺顿了顿,连忙应了,然后看着石明朗重新回到轿子旁,低声不知说了两句什么话,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了。鲁顺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方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
明儿后晌,他已经不在宫里了,这姓石的御卫定会知道自己上了当,但那又 能如何?宫中老迈而饱受欺凌的内侍多了去了,这小子能一个个找过来么?只要他今后再也不进宫……
鲁顺愣了一愣,远远瞧着前方秋临殿的檐角,踌躇着是不是真的照楚王郡主的吩咐去一趟,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倘若皇上真的知道了当年皇后与楚王妃偷龙转凤的真相,那楚王郡主的一番作态只不过是白费心机,他还得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如今皇后并不知道郡主的底细,若他能提醒她一声,让她提防皇上将来问罪,一旦她逃过此劫。将来太子登基了,他或许还能论功行赏?可他如果不去秋临殿,回到坤宁宫,郡主手下的两个丫头马上就会发现的。这会子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皇后很可能已经歇下了,等她起身,郡主也该启程了。他不用说是一定要跟着走的,根本就没有时间……
不,不仅仅是没有时间。他此时向皇后说明了真相。又能如何呢?皇上什么都知道了,还把大公主找了回来,却不让皇后知道,分明是防着她!皇后做什么都不对,万一想歪了,要对大公主做些不好的事,皇上那儿可是再也饶不了的!那他这个“帮凶”岂不是更不得好死?即便皇后什么都不做。反而心疼起真公主来,不再理会那冒牌的,可皇上防着她呢,皇后真能有得势的那一天么?若没有,他投靠了皇后,也得不到什么好啊……
且不说鲁顺在那里天人交战,犹豫着该何去何从,青云坐在轿子里,被一路送出内宫,又换上刚来时坐过的马车,驶出皇宫大门,她心里就一直憋着气。
皇帝虽然一直表现得对她关怀备至,还赏了她一堆东西——她正生气呢,也没听清楚到底有些什么——但在关键的问题上,他的态度也太暧昧了!他所说的身世版本,极有可能是假的!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到底是哪个女人生下来的。她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瞒的?如果真的仅仅是皇帝曾经宠过的宫人,哪怕说个姓名也好啊,可她至今还不知道那位“生母”怎么称呼呢!难道就只叫对方“楚王侍妾”吗?
青云自打清楚了皇帝的想法,知道他没打算承认自己,就没指望过能有朝一日进皇宫做名正言顺的公主,可她好好的生活,几次三番被所谓的身世秘密打断,他就连句真话都不肯说吗?那将来要是又有人拿这种事来打搅她,她找谁诉冤去?!
她长得既象皇帝这个父亲,又有几分象皇后,如果不是皇帝的否认,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帝后两人所生的了。但如果是帝后所生的公主,皇帝为何不肯认回她?照年纪来算,她跟那个死了的二皇子还有楚王郡主是同龄人,皇后怎会同时怀上两个孩子,却只带了一个回宫?难道说当年皇后与楚王妃在紫光山上被废后罗氏派人追杀时,真的曾经做过偷龙转凤的事?可如果皇后把楚王妃生的儿子当成了皇子带回皇宫,那楚王妃又怎会把公主带回王府做了庶女?皇后是傻的?能忍受她这样糟蹋自己的亲骨肉?
难道楚王妃回了王府后,又把公主跟庶女换了身份?青云想了想,忍不住摇摇头,如果她真的做了这种事,皇后却完全没发觉亲骨肉被换掉的话,那也太傻了,傻子怎么可能稳坐皇后位十几年?一般人都知道要在孩子身上留印记的吧?说起来,自己身上好象没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手臂内侧倒是有个旧疤痕,不知是几时留下来的,现在还那么明显,大概是几年前的事吧?
青云叹了口气,她在这里想半天也没用,也许她的身世没那么复杂,也许只是她的生母本来就长得象皇后。可是差不多同时期受宠、怀孕、生子,又长得相像的两个后宫女子……会不会曾经有过明争暗斗的过往,所以皇帝才不敢将她的事告诉皇后,免得对方因她的生母而记恨她?
但是皇帝老爹啊,你想得是不错,可你身体都弱成这样了,万一没几年你死了,皇后和她儿子却知道了她的存在,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现在可是什么倚仗都没有,他没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就算了,还让她回那个庄园生活,没事别出门,还要派人来保护她——只怕是监视的意味更多些吧?真是够了!他要是怕她出现在人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给他添了麻烦,当初干脆别派人接她不就好了?那她还好好的生活在锦东城里,有关心她的干爹做亲人,有性情相投的好友周楠作伴,兴许还能再交上姜融君、关姑娘等几个新朋友,龚知府、周康还有石统领他们都好相处,锦东风景宜人,礼教约束又不强,她可以随便上街逛,也可以出城骑马看草原,衙门里的小吏还很敬佩她的术算本事——她在那里能过得很好的。
哪里象现在这样,真真是举目无亲,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除了窝在庄园里发霉,啥都干不了!
最过分的是,她被楚王妃追杀,差点儿就死了,皇帝连提都没提这件事!难不成因为楚王乖乖投降,把权利交给了儿子,带着老婆养老去了,所以他就不打算追究楚王妃的罪过了?那死掉的姜锋与姜钧一家呢?还有曹玦明的父亲呢?!
青云越想越生气,就这么一路气着回到了庄园。到达庄园门口时,已经天亮了,庄园管事带着下人前来迎接,见了石明朗,便忙行了礼:“石大人,不知上头可有旨意了?”
石明朗目含深意地点点头:“姑娘一夜奔波劳累,还是先安排姑娘梳洗歇息了,我再与管事细说吧。”
那管事顿时明白了,忙吩咐婆子上前扶青云。青云正一肚子气,见了那两个锯嘴葫芦般的婆子也没好脸色,没理会她们伸过来的手,径自跳下马车就往里面走了。
回到房中,她把丫头们都赶出去,自己换了衣裳,简单作了梳洗,就躺到床上补觉去了。她一晚上没睡呢,虽然生了一路的气,但生完了还是要睡觉的。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她睁开眼,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心情也平复些了。翻身起来,瞧瞧窗外的天色,似乎阳光明媚。京城秋冬时节,总是多阴雨,能有多云天气就算不错了,难得今日太阳高照,她决心在吃完饭后要去花园走走。虽然出不得庄园,但她也想知道庄园里头是什么样子的。
外间侍候的丫头可能听见动静了,开门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个,从前一向对她敬重有余,亲近不足,今儿不知为何,笑得脸上开了花一般,脆生生地向她行礼问好:“姑娘醒了?奴婢尺璧,前来侍候姑娘梳洗。姑娘今儿想要用什么味儿的香油?是木樨的?还是玫瑰的?”
青云有些懵了。
第六十八章 赏赐
整个庄园的人似乎都在青云一觉过后,改了个态度。
从她在床上一坐起来开始,就有一堆丫头捧了梳洗用品进屋围着她转,又非常殷勤地向她提供建议,好在四套新做的漂亮衣服里挑选一套合她心意的,等到了梳妆台前,又有一个手极巧的丫头来替她梳头,把头发分了好几十缕,又倒了一手心的头油,似乎打算弄个极为华丽繁复的发式出来,吓得她赶紧叫停了,最后仅仅梳了个简单的少女发式就算了。
她梳洗穿戴好了,出了卧室,外间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白米饭,以及二三十碟菜肴。那个自称叫尺璧的大丫头一样一样为她介绍,口齿又清晰又伶俐,末了还道:“今儿庄里得消息迟了,材料备得不齐全,只能草草做了这几个小菜,委屈姑娘了,待明儿得了新鲜的好材料,就让厨房里的师傅们把他们最拿手的菜都呈上来。厨房今后就听姑娘吩咐了,只看姑娘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姑娘爱吃点心,厨房的白案师傅会做二三百种花样儿,一年到头都不用重的,回头呈了册子上来,姑娘细挑,您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至于每日的饭菜,也有几百种菜式供挑选。听说姑娘在北方住了许多年,若是爱吃面食,也只管叫他们做去,若是想尝尝新鲜花样儿,厨房的刘婆子熬小熬、制小菜是一绝,正宗南方口味,还有一位积年的老师傅,专会各种药膳汤水,便是宫中的御厨也比不上的……”
青云听得晕头转向,忙止住她:“你不用再说了,我就一个人,只一个肚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没得浪费!”说罢想了想:“这样好了,你们吃饭的待遇照旧,我本人就按四菜一汤算,早饭简单点就行。一日两餐就让厨房把菜式都列出来,按照时令节气,做成水牌子,一日一日轮着做。轮到什么菜,我就吃什么。不必找那些难得的材料,只用当季最常见的材料去做就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让厨房按人头做饭吧,略有富余可以,但别浪费了粮食。”
止璧愣了一愣。显然对她的话感到十分意外。青云瞧她这样。苦笑了下,她跟周楠混了几年,自然明白这种眼神代表什么:“我是穷地方来的,过惯了节俭日子,没必要一朝富贵就忘了根本。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听说你也是佃户人家的女儿,应该知道农民种粮食有多不容易。能吃饱,又吃得美味,那就够了,何苦糟蹋太多?”
止璧忙笑着附和,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青云早已习惯了她这种当面一套,转身一套的态度,也不理会,径自捧了饭,就着面前三四碟子菜吃了,又让人把剩下那些她没碰过的赏下去给院里的丫头婆子分吃。她以前见过周楠在家行事,知道主人把吃剩的饭菜赏下人是一种体面,她没兴趣让别人吃自己的口水,但那些干净的饭菜没必要浪费了,这院里有十来号人呢,这些给她们正好够吃。
一众丫头婆子都纷纷在门前谢赏。青云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觉得有必要找庄园管事来说话。虽然皇帝说了,这庄园今后就是她的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