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抱在手中的司徒霜一眼,不禁又是一阵黯然,星目中不自觉地滚下几滴泪水,口中喃喃说道:“师妹!师妹!是我害了你……”
他在一座幽静的山谷中停下,然后用白霜剑掘了一个坑,将司徒霜的遗骨掩埋完毕,并用一方山石,在墓前立了块石碑,他正用白霜剑刻着“司徒霜之墓”几个大字之时,便听背后蓦然响起了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可是叫罗雁秋吗?”
罗雁秋闻言,不禁大吃了一惊,暗忖道:是什么人居然到了我背后,仍未发觉?轻功这般了得。
转身望去,只见两丈以外,站着个身着白衣白裙的中年道站,正对着自己点头微笑,似是毫无敌意。但他刚经历过一场人事惨变,对任何人都仍保持着几分戒心,当下冷然答道:
“不错,在下正是罗雁秋,不知你怎知道?”
中年道姑连连点头,日中喃喃说道:“果然是个美质良村的少年俊彦,无怪……”她倏然住口,朗声说道:“你手中的白霜剑,不是已告诉我了吗?”
罗雁秋似是仍然不解她这种推论的道理,嘴唇牵动刚要说话,却见那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极为亲切地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罗雁秋虽是傲骨天生,但本性仁慈,丧失记忆后,从不知自己的身世情形,是以情感变得极为脆弱,他一见那中年道姑对他这般称呼,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连忙恭谨地答道:
“这个晚辈不知。”
中年道姑却突地黯然一叹,说道:“唉,不知道算啦,这样最好。”她一顿,又道:
“看来你是个好孩子,却不知怎的……”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至此,又复倏然中止。
罗雁秋看得大是奇怪,不禁微生怒意,恭谨的态度,又转为冷傲,说道:“你这般吞吞吐吐,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毫不动怒,仍是微笑说道:“孩子,你可愿跟我走吗?”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罗雁秋自是不解,一怔说道:“什么?
你要我跟你到哪里去?”
中年道站一叹说道:“我若告诉你到哪里去,恐怕你便不去了。”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难道你还能把我骗去吗?”
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说道:“孩子,那你是误会。”
她像是有一件事,极为不愿说出,略一思忖,突地双眉一扬,身形疾展,只见白衣飘飘,竟向罗雁秋身前欺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怒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连忙施出“幽灵身法”,一闪跃开,顺势一掌拍去。
他这一式避袭还击,身法招术怪异无伦,像是大出那中年道姑意外,她轻身闪过后微一错愕,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孩子还有这么高的武功?”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罗雁秋一掌拍出后,只觉周身起了一阵麻痹之感,不禁心中一惊,暗忖:莫非那七孔黄蜂针毒真地发作了么,怎的发作得这么快?
他这第二次跃身闪让,动作已略显迟滞,一招“迎风断草”拍出,劲力大减,但他乃生性孤傲之人,怎肯服输,仍然仗着“幽灵身法”和怪异招术继续苦撑。
倏忽间俩人已对拆了二十招,罗雁秋越打,越觉真气不继,那中年道姑似是也无意将他伤在指掌之下,只是想制住他的穴道,听她摆布而已。
数招过后,罗雁秋身形一缓之间,只觉背后“风府穴”一麻,便即翻身栽倒。
中年道姑一笑说道:“刚动手时看你这孩子武功尚还不弱,怎么内力这般不济,莫非早受内伤了吗?”
罗雁秋冷哼一声,说道:“我若不是中了七孔黄蜂针,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他穴道虽然受制,不能行动,但却仍能说话。
中年道姑面色微变说道:“什么?你中那毒针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不早说?”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这不知关你什么事?”他又一顿道:“你制住我的穴道,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一笑说道:“若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了。”
她急忙探手取出一粒丹丸,倾入罗雁秋的口中,他竟然一口吞下,说道:“反正我已是必死之人,你就是要我服什么绝毒药物,我也不在意了。”缓缓闭上星目,不再说话。
中年道姑一叹道:“你倒是个倔强得可爱的孩子。”右手五指连扬,又点了罗雁秋几处穴道,倒即将他抱起,径往西方奔去。
罗雁秋被那中年道姑抱着,起初只觉得迷迷糊糊,耳畔风声呼呼,渐渐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经过多远路程,当他醒来之时,竟又是个夕阳西下的时分,却发觉自己处身另一个山谷。
他略一运气,觉得周身舒泰无比,毫无不适之感,所中的七孔黄蜂针毒,竟是霍然痊愈。
他知道必是那中年道姑给自己服下的药物奏效,不禁对她大是感激,但四下一看,却是不见了那中年道姑的身影,暗忖:莫非她住在这谷中吗?遂大步向谷内走去。
深谷不宽,两侧满生苍松,青草盈尺,峭壁对峙,婉蜒曲折,不知多长。
罗雁秋随着深谷形势,向北深入,大约有五六里,转过了几个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地势豁然开朗,成了数十亩大小的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这道深谷,似一条夹道般,通入这片盆地,入口处宽仅数尺,除此一条山谷外,四周绝壁封阻,再无可通之路。
盆地中间,有两亩大小的一片水塘,碧波无痕,水光照天,也许因四周千丈峭壁挡住了风雪,盆地中不但不见积雪,而且温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风相较,恍如两个世界。
青青短草如茵,红白山花争艳,一阵阵袭人芳香,飘入鼻端,这真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和他在“七绝山庄”所见,情形又自不同。
罗雁秋一边浏览着谷内的景色,一边四下打量,暗道:那中年道姑,是一定住在这里了。
此时,这谷内雾霭渐起,一片幽暗,已是掌灯时分。
他沿着峭壁绕行过去,不及半周,果然,在数十丈外北西两处峭壁交接之处,隐隐透射出一线灯光。
蓦然间,一缕箫音,也自那发射出灯光之处传来。
那箫声犹如昆冈凤鸣,何曾聆听过这种柔媚的箫音,不禁怦然心动。只觉得心神一荡,加快脚步,向那箫声起处走去。
他渐行渐近,听得也更是清晰,那箫声似是非宫非商,简直像一个娇媚少女,独坐在深闺之中,婉转地诉说她的心事。
冥冥之中,罗雁秋像是看到师妹司徒霜处身洞中,星眸含泪,娇面凝愁,不由大是激动。
他忍不住大叫道:“错了!错了!我对不起你!”向着一道宽约丈许,高可及人的石洞中冲去。
此时,那箫声戛然而止,却自里头传来一声幽幽叹息,说道:“你既是自承过错,那往日之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罗雁秋一入洞,只感到阵阵幽香扑鼻,他在心情十分激动之中,也没听清楚那洞中之人说的什么,便即大步向里面走去。
他自丧失记忆后,早忘记世俗礼数,更不知避男女之嫌,何况他此时脑中混混沌沌,是以虽看到一间女子闺房,仍然毫无顾忌地进去。
一进入洞,举目望去,只见这洞中颇为宽大,足有三间屋子大小,洞内阵设,甚是简单雅致。
洞左面一张绣榻之上,铺着枕寝等物,床缘上正坐着个穿一身淡绿罗衣,风华绝代的少女。
那少女一见罗雁秋走入,神情像是大为激动,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爱是恨,却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幽幽说道:“秋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这些早都在家父的预料之中了。”
罗雁秋方才本是被箫声所迷,脑中产生出幻象,以为司徒霜在此石洞之中,但此时箫声早停,头脑已渐渐清醒,一见面前站着个绿衣陌生少女,不禁霍然惊觉,疾退两步,喃喃说道:“我怎么来到这里了?”
那绿衣少女见他这般怔忡模样,不禁展颜一笑道:“秋弟,你发的什么果,怎么不坐下说话呀!”她一笑又道:“是师父她老人家把你带至此地,并用大还丹救了你一命,难道你忘记了吗?”
罗雁秋恍然大悟,说道:“那白衣白裙的中年道姑,可就是姑娘的师父吗?”
绿衣少女一笑道:“不错,她就是我师父静尘庵主。”
罗雁秋一怔道:“晤,这名字以前好像听过。”
绿衣少女扑哧一笑说道:“你当然听过啦,我以前不知告诉过你多少遍呢。”
罗雁秋茫然说道:“在下和姑娘素不相识,不知你告诉过我什么事情?”
绿衣少女闻言,娇靥上笑容骤敛,神情突转黯然,但却一闪即失,竞强自展颜一笑道:
“秋弟,你怎么把你姊姊都忘啦?”她轻叹一声,又自接着说道:“你我相聚时间本短,现又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无怪你不敢认我了。”
罗雁秋对她这番话,自是仍然不解,但他突然想起那白衣中年道姑,既是为自己解除毒伤,救了一条性命,理应前往道谢一番,是以对绿衣少女的话,并未完全听清,却突然说道:
“不知令师现在何处?在下想……”
他的话却被那绿衣少女一笑打断,说道:“你用不着去拜见我师父啦,这一切还都是她老人家安排的呢。”
罗雁秋面容一正说道:“常言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现下虽无法报答于她,但对这救命之恩,我罗雁秋决不敢忘怀。”
绿衣少女见他尽说这些,不禁微感焦急,说道:“别说啦,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只要对我好,她老人家就高兴啦!”
罗雁秋道:“这话不错,我一定好好待你就是。过去之事,我也决不计较了。”转身向洞外大步走去。
绿衣少女心下一急,大叫道:“秋弟,秋弟,红姊姊还有话说,你到哪里去呀?”
原来罗雁秋见凌雪红也穿着一身绿衣,误以为是在“七绝山庄”所见的绿衣女子,他曾挨了那绿衣女子一掌,是以说出这“过去之事,我也决不计较”的话来,此时见问,住足转身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凌雪红娇靥上满现幽怨,缓缓走到罗雁秋身前,伸出两只玉手将他的双手抓住,羞赧地说道:“你我都……”说此倏然住口,她虽曾和罗雁秋在大巴山的一个石洞中缱绻多日,但终不好赤裸裸地说出。
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且在祁连山“七绝山庄”中,对那绿衣少女暗生爱恋之心,此时一见凌雪红吐气如兰,一双柔荑握着他的手,早是心神一荡,也未听清凌雪红说的什么,只是把一对星眸直勾勾地盯在她粉面之上。
凌雪红拉着罗雁秋向那铺着枕寝等物的绣榻走去。
罗雁秋突然瞥见枕边放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探手拿起,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刚才我在洞外听到的箫声,可是你吹的吗?”
凌雪红一笑说道:“不是我吹的,难道这洞中还有别人不成?”
罗雁秋道:“你再吹奏一曲好吗?我生平之中还未听过这么美好的箫声。”
凌雪红深情地瞟了罗雁秋一眼,说道:“你怎么不叫我姊姊啦?
要叫我声姊姊才会再吹给你听。”
罗雁秋道:“你我之间,也不知道谁小,怎好胡乱称呼?”一笑又道:“我就是叫你声姊姊也算不得吃亏,好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