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黯然叹道:“只因那人原非住在这地下孤岛之上,在他去那里之时,便知道或许此生已然无法出来,是以托我寻找罗雁秋,只要有人陪伴,他即使一生一世不能离开那里,却也无遗憾之事了!”
半晌未出一言的赵紫燕早又急出眼泪,颤声说道:“舅舅如此说,那么他……他怎么办呀?”
想是她一想到罗雁秋的安危,便真情激动的不再顾虑一切,是以有此一问。
中年文士黯然叹道:“好个痴情的孩子!”
忽又沉声说道:“你们既然都对他如此关心,我就引你们去看看他!”当先向那地穴中跃下。
杜月娟、太史潇湘、赵紫燕在相继跃下之后,便觉宛如掉在冰窖里一般,脚下更是如失足高楼,但因涌上的阵阵寒风的浮托之力,身子下坠之势,并不急剧,等到脚着实地,却发觉是一片柔软平坦的沙滩。
海潮轻吻着沙粒,一浪消退,另一个浪涌了上来。
沙滩上一处凸出的礁崖边,还系着一只小船,却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景!
此刻,曙光已从海上透出,但隔着弥漫的晨雾,虽是极目望去,也不过达到十余丈远!
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海滩上,再难令人相信,这里充满了杀机,更不会令人相信永远离不开这里,因为纵然不谙水性之人,也可解缆扬帆而去。
杜月娟极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一笑说道:“姊夫,你究竟是弄的什么玄虚,他们究竟都在哪里?”
中年文士沉声说道:“晨雾少时即散,你们便可看到他在哪里了。”
盏茶时间之后,浓雾果然渐渐消散,四周现出了朦胧的景物。
中年文士面向沦海,低声说道:“你们可看到他了吗?”
三个女子急步惊到中年文士身侧,齐声说道:“在哪里?”
中年文士仰望云天,一叹说道:“便在我身后十丈以外,那片山峰般的石笋之中,你们纵然一下子看不到罗雁秋,也该看到一个高踞中央一根石笋上的灰袍僧人了。”
三人闻言,齐地转身看去,心下却是不禁一懔!
方才她们只是望向大海,却因山影的笼罩,雾霜的弥漫,尚未看见这石笋矗立的地下孤岛。
这孤岛不过数里方圆,一眼望去,果见中央一根石笋之上隐隐坐着一人,阵阵寒风过处,吹飘起他宽大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但他的身形,却犹如山岳般屹立不动,对这边四人的谈话,仿佛未见未闻!
那中年文士又自轻轻一叹,说道:“坐在中央一根石笋上的和尚,便是空空大师的弟子苦因上人……”
三人齐地惊呼一声,杜月娟首先诧然说道:“向闻东仙居住无极岛,难道他就一直住在那里吗?”
中年文士缓缓转过身来,幽幽说道:“自然不是,他只是因了我的缘故,却甘愿受那阴寒之气的侵袭,直至死去!”
太史潇湘不解地问道:“爹爹,那他是为了什么人?又怎会是因为你的关系?”
中年文士脸上突然一阵扭曲,似是忍着极大的苦痛,半晌始厉声大笑道:“只因你爹爹静极思动,想西上中原,称霸武林,那苦因上人为要阻止我,竟甘愿自困于那石笋阵中。”
杜月娟满面惶急地说道:“那么,我那罗兄弟呢?他可是也到那石笋阵中去了吗?”
中年文士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若早些告诉我,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全是他记忆丧失的缘故,那么我宁愿不履行苦因和尚的诺言,也不……”
只听“哇!”地一声哭叫,竟是同时发自三个女子之口,她们齐地展动身形,疯狂似地向石笋阵中奔去。
中年文士面色陡变,大喝一声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可都知道进入那石笋阵中,便再也休想出来了!”
他身形一闪,急纵而出,右手一探,抓住赵紫燕的右肩,左手同时将太史潇湘的左手握住,但杜月娟却早哭叫着奔入根根石笋中。
只听一声声惊惶的呼叫,自根根石笋中传出,道:“罗兄弟!
罗兄弟!你有哪里?你在哪里?”
呼叫之声越来越是凄惋。
中年文士双手仍是紧紧地握着二女的手,黯然说道:“这根根石笋半系天然,半系人主,前辈奇人所摆下的一座石阵,入阵之时,通行无阻,但进去之后,却再也休想出来。”
太史潇湘定了定心神,说:“爹爹这些你怎知道?”
中年文士牵着二女的手,大步走到一根石笋之前,以见上面刻着八个入石数寸的大字。
写的是:“先秦古阵,生出无门。”
他随手点了二女的晕穴,抱上停泊在海边的小船。
且说罗雁秋跃下那洞穴之后,也是落足在那柔软平静的沙滩上,但是四周一片漆黑,纵然运足目力,也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于是大声说道:“罗雁秋在此,是什么人要找我,快些出来相见!”
忽听一声“阿弥陀佛”起自数十丈外,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只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若无别人,就快些过来相见!”
罗雁秋一身是胆,竟连对方是什么人也不屑一问,只是沉声说道:“自然只是我一个人,你且等着,我这就来了!”
语毕循声奔了过去。
他刚刚翻过一根石笋,忽感一阵晕眩,仿佛这四周的光线更加昏暗了些。
但他却并未想及这一现象的原因,只是依照那发话的方向飞奔,一路之上,也不知翻越了多少石笋,眼前突然一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和尚,正盘膝坐在一根石笋之上!
他未暇细看,便即大声说道:“大和尚要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见教吗?”
那老和尚又低喧了一声佛号,和声说道:“小施主请抬起头来仔细看看,仔细想想,定然会认识老衲,也定然会知道老衲找你做什么的。”
罗雁秋果然抬头细看,看了半晌,突然“噗!”地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颤声说道:
“晚辈该死,原来是前辈你,不知红姊姊怎么样了?”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老衲一心要找到你,便是要问你红儿怎么样了。”
罗雁秋呆了一呆缓缓站起,说道:“晚辈听说红姊姊已回到无极岛,而且前辈一怒之下,将她逐出蓬莱禅院,难道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苦因大师又是轻轻一叹道:“你虽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看来仍是个毫无经验,粗心大意的孩子,你是听什么人说的?你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吗?”
罗雁秋听得俊面一红,苦因大师又自说道:“你须千万记住,别人的话是绝不能轻易相信的,举例说,你听了别人的话,贸然跑进这先秦古阵中来,可曾想到今生今世,再也休想出去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但忽又泰然说道:“人之生死,皆是定数,晚辈近年来受命运播弄,做下许多罪孽,本是死有余辜,只是前辈你……你却也为何受人之骗,被困此阵之中?”
苦因大师突地黯然一叹道:“只因先师也曾骗过别人,将一个名叫张诗书的人,困入阿尔金山的一座奇阵之中,唉!他虽是百毒子的门人,身上所穿的百毒衣可以为害武林,但先师也已后悔做的那种不光明的行为,是以在圆寂之前,便告诉我必要承受这一报应,唉!天道不爽,老衲果然被困此阵之中,受这地心寒气侵凌之苦,看来也是罪有应得了。”
罗雁秋忽想起了黑衣老人被困百年之事,不禁也是一阵唏嘘。
苦因大师忽然哦了一声,说道:“你身处此阵之中,一定觉得寒冷难耐,快些吞下两粒丹丸,坐下运气调息。”
随手抛给罗雁秋一个羊脂玉瓶,还盛着半瓶火红的丹丸,罗雁秋伸手接过,认得正是续命双宝之一的大还丹,于是微微一笑,又将丹瓶递了回去,说道:“多谢前辈,晚辈并不觉得寒冷。”
苦因大师怔了一怔,瞬即颔首道:“老衲几乎忘记你曾是玄阴叟苍古虚的高足,若是一般武林人物,只怕早已被这地心寒气冻僵了,但你若能将寒气吸入骨内,引为已用,却是增长功力的最佳时机。这石笋之后,便是地心寒极,你快些过去运气行功。”
罗雁秋遂依言翻越过这最高大的一根石笋,猛提一口真气,行功打坐起来,顷刻之间,便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苦因大师在罗雁秋运气行功之时,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波动,他自然也想到罗雁秋的“三大罪恶”,但同时又觉得他仍是个纯朴诚实的少年,一个人的好坏,是如此难以评定,他本是要将罗雁秋困死阵中,但此刻,却又感到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那中年文士和杜月娟等一行已悄然来至阵外,顿饭时间,杜月娟已狂呼着奔入阵中。
“又是一个为情牺牲的女子,不知这娃儿要制造多少罪孽!”
苦因大师顿时愤怒异常,此刻眼前已站着个美艳的青衣女子,他遂合掌低低喧了一声佛号,勉强一笑说道:“女施主姓甚名谁,可是要找罗雁秋吗?”
杜月娟停住身形之后,显然禁不住寒气的侵袭,娇躯一阵抖颤,但她却是面罩寒霜,显露出无比的忿怒,大声说道:“我那罗兄弟……可……是……被你……骗来……的吗?……
他……他现……在哪里?”
她直冻得唇齿颤抖,是以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
苦因大师慈眉一轩,强自忍住了怒气,一笑说道:“女施主暂请息怒,唉!想来你也是受了那罗雁秋的骗,你可知……”
杜月娟星眸圆睁,大怒说道:“你……才是……受了……别……人的骗!”
她牙齿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果然这地心寒气,非比等闲!
苦因大师眉头再皱,沉声说道:“女施主说了半天话,老衲却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老衲苦因,想来你定然早已知道了。”
杜月娟又自冷笑一声道:“姑娘……杜……月娟……便是……罗……雁秋……的师……
嫂……想……来你……也听……说过……了!”
苦因大师听得心中一动,遂手又抛过那盛有大还丹的羊脂玉瓶,急急说:“女施主快些服下几粒丹丸,好好说话。”
岂知杜月娟接过那羊脂玉瓶后,却是看也不看一眼,遂手向那石笋上掷去,但听……哗啦一声,碎屑和着丹丸四溅,她却是恨恨地说道:“你……只……怪……我那……罗……兄弟……其实……他所……做……做……的,完……全是……记忆……丧……失之……后……
而你……便……听……信了外……传……的谣言,将……他骗来……此……处困死……在这……古阵……之中……他若是……死了……看……你那……女儿和……外孙子……怎么办……”她说到后来,本来早已不能成声,竟突地呜咽着哭叫起来,但哭叫亦是不能成声!
苦因大师突地飘身下了石笋,大声说道:“你说什么?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在记忆丧失之后,那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真的吗?”
但他语声未完,杜月娟的娇躯早已缩作一团,噗通一声,萎顿地坐了下去!她牙齿不断格格作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苦因大师尽管是有道的高僧,但此刻却也不禁有些慌乱,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方才还叫他不要轻信别人的话,而自己却一直听信着他人之言!”他无限感慨地一叹而住。
原来苦因大师在西域边陲,遇见凌雪红之时,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