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眼睛指着屏幕,好奇地问:“咦,怎么跟我在小宇家玩的不太一样?”
景衍揉揉他的头发,说:“这是新开发的第二代产品,做了一些改进。”
小尧赞叹地“哇”了一声:“怪不得呢,装备好酷!”随着景衍一步步教他破关卡,小尧看他的眼神除了崇拜还是崇拜,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一点儿都不生分。
苏晓沐把目光投向景衍,他府绸料子的衬衣随意地挽到手肘上,白色的裤子直接往地上坐,她都替他心疼,隐约记得他只穿几个定制的牌子,这么一身衣服也够在首都买几个平方米的了,不过想来这个男人应该也没什么金钱概念。
她安静地离开这个只属于父子的空间。快到吃饭的点数,她才重新进去,静静地问:“你在这里吃饭吗?”
景衍一愣,没有马上回答,倒是小尧本来期盼的笑脸有些失望,放下遥控板垂着脑袋嘀咕:“才来一会儿就要走了吗?其实妈做的菜很好吃的说……”
景衍眼眸里掠过一丝犹豫,顿了顿才低声说:“我今天没别的事,可以陪你玩一整天。”其实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震动了多少次,因为明天就是一桩上亿的并购合作案的签约仪式,他居然一次都没有理会过,这样轻忽生意的自己,像是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
小尧的脸色立马阴转晴,还不忘回头跟苏晓沐说,“妈,我要吃京酱肉丝。”然后仰着下巴跟景衍极力推销,“相信我,真的很好吃的!”
景衍又笑了:“哦?那一定要尝一尝了。”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睨了苏晓沐一眼,这反而让她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他和她都知道过去的她厨艺其实并不好,尤其是景衍这种无论对衣食还是住行都有高要求的男人就更加挑剔,能吃过那么一次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好在这十年来,除了养一个儿子,她的厨艺和煮咖啡的手艺都精进了不少。
这样的天气,若是平日只有她和小尧两个人,随便煮点东西就对付过去了,可还有景衍就万万不行。外面的雨还下得很大,她带了伞步行去了小区附设的超市,挑挑选选了半个多小时才结账。
她手里挽着两袋东西,吃力地想撑开雨伞,蓦地,有人握住她的手腕:“我来帮你拿。”也没等她回答就接过东西,她一仰头,看见他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身材修长,只消一个侧影就能麻痹她所有的神经。
她垂眸掩饰自己的情绪,嘴角勾起和悦的弧度:“你怎么也来了?”
景衍说得云淡风轻:“小尧不放心你,要我一定来看看。”感觉到手里的两袋食材并不轻,他斜眼看去,她的肩膀很瘦削,不,应该说她整个人都偏瘦,就这么一个娇小的女人竟然独立抚养了他们的儿子九年,他被袋子勒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起来,“我们走吧。”
“嗯。”苏晓沐笑笑,没有再说话。
伴着滴滴答答落在雨伞的声音,仿佛有些什么,在蔓延。
后来苏晓沐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景衍吃了两碗饭,而且看表情也没觉着他有多勉强,就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想令儿子失望才这么配合就不得而知了。
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傻,她又不欠他的,凭什么每次见他都得小心翼翼的赔小心呢?她在心里狠狠地教育了自己一番。
小尧兴奋了一上午,吃完饭又勉强玩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睡着了。
景衍从儿子房间里出来,看到苏晓沐在厨房里来回走动收拾着,将厨具收拾得井井有条,可往日见她,又不觉得有多少油烟的气息,仿佛还只是当年那个爱笑又爱哭的女孩。
他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刚才小尧悄悄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爸。”
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不讨厌我了?”他问。
小尧把薄毯蒙过头,咕哝了一句:“是妈叫我喊的。”然后再不肯说话。
他一怔,原以为重遇后他们的关系那么剑拔弩张,他稍显冷情的做法多少应该让她恨上的,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意外,他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那幅画,眸色渐渐加深。
苏晓沐收拾好东西,猛然发现他倚在厨房门前瞅着自己,顿时有些不自在,擦擦手不咸不淡地说:“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听你电话都响了好几回了。”
景衍静默了一会儿,对她说:“可不可以和你谈一谈?”
苏晓沐点点头,冲了两杯茶。
忽然听见他轻声说:“我想为我之前的失礼道歉。”
“啊?”他的道歉让苏晓沐有些愕然。
景衍接着说:“你们的出现对我来说太突然,而我习惯了迅速解决问题,没有考虑太多。”
苏晓沐眉梢微微挑起,捧着茶杯合情合理地说:“没关系,大家说清楚就好,在小尧这件事情上我也有不对,毕竟是瞒了你的。”
“你……当初为什么决定生下小尧?”他和她都知道,那一晚,只是个意外。
他锋锐的眼一瞬不瞬地睨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似的,不许她逃脱半分。
她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色,轻缓说道:“当时医生说我的身体并不适合做流产手术。”
“却更不适合怀孕。”他接着说。
此时此刻,景衍清冷的声音对苏晓沐来说,是至柔的水,也是至尖的刃。
她心里一紧,果然,一切的温情只是假象。
最后,她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那不如你来告诉我,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理由?”
14、感情
天际传来轰隆的雷鸣声,薄凉的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渐渐地淹没了苏晓沐藏在眼神深处的情感。
他越是这样问,她越是不能表现出什么情绪,因为那是她防御的最后底线。
她偏着头,目光恬淡地看向他,他总是这样冷淡的表情,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动容半分。可奇怪的是,她每每想起他的时候却都是他笑的模样,微抿的唇线上扬,眼角带着浅浅的笑纹,看了会让人像着了魔般的心悸。
可景衍是个出色的生意人,习惯了将一切掌握在手里,也不允许有任何的不确定跳脱他的预期,所以明知道自己这么问很残忍,他依旧说了出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说清楚比较好。”
苏晓沐将捂在手里的茶杯转了转,锡兰红茶的味道吸入鼻尖,有种可以凝神的力量。
沉默了一小会,她颇为冷淡地笑了笑:“怎么?莫非你以为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见他抿唇不答便知自己猜的不错,她半晌不说话,掩去心里的苦涩,然后很慢很慢地说,“那我说,现在你只是我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她的话音刚落,景衍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口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不知是今天的第几遍了,看来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他并没有理会,看她的眼神有些莫测,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随后站了起来:“说清楚就好,我先走了,晚上还有个会议,至于结婚的日期……你来定。”一如既往地冷淡得仿佛那是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好。”她听见自己麻木地说。
直到他离开,她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慢慢张开自己的手掌,手心已被瓷杯的热度烫得红了一片,像针刺的火辣辣,也只有那样才能让她清醒,别再奢求那样心硬如石的男人会回报自己的感情。
苏晓沐不知道自己在客厅里坐了多久。
反反复复地在想,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不过即使是错的又怎么样?她也只能一错再错。
“妈?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开灯呢?”
她一愣,抬眼看去,小尧揉着睡眼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怕他摔着,她连忙开了落地灯:“这么快就醒了?”
转而望出窗外,原来已经很晚了,雨停了,没有星星的夜空浮了一层暗红,估计未来几天天气都不会好。
小尧先在客厅转悠了一圈,这才慢吞吞地在母亲身边坐下:“妈,爸爸他走了?”说着就软软地窝在她大腿上蜷成一小团。
苏晓沐微颔首,温柔地摸着他的小脸蛋:“嗯,走了。”
他的手拽着睡衣上史努比的耳朵把玩,顿了一下,说:“妈,以后我们要和爸爸一起住吗?”
苏晓沐一怔,难道景衍已经跟儿子说了他们要结婚的事?
她低头看着儿子黑溜溜的大眼睛,轻声反问他:“怎么?你不喜欢爸爸吗?多一个人疼你呢!”依她的观察看来,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啊。
他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猛点头:“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怪怪的,那么多年他都没跟我们在一起,又忽然出现,快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猛地爬起来,抱着苏晓沐的脖子很认真地问,“妈,我是你和他很相爱很相爱以后生下来的吗?”
很稚气的大人式问话。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啦,没有感情怎么会有你?”苏晓沐点点他的额,回答得很快。她知道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她犹豫了半分,那对小尧的影响就不只一星半点儿的,这个孩子太早熟太敏感了。
况且她也没骗儿子,她对景衍的感情是真的,至于景衍他怎么想的,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小尧明显地开心笑了笑,又忽的踟蹰:“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分开呢?”
苏晓沐出了一会儿神,显然在斟酌措辞,她想了想才解释说:“那时啊,你爸爸和我都还年轻,觉得彼此性格不合就任性地分开了,然后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到现在再次见面,我们商量了以后又想重新在一起,这么说你明白吗?”她试着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希望儿子能理解,又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小尧似懂非懂,像猫儿似的在她怀里磨蹭着:“明白了!反正只要不和你分开,有一个爸爸也是好的。”
苏晓沐笑了,什么叫有子万事足?无论如何,儿子始终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她相信一切只会越来越好的。
五月初六,宜嫁娶。
这是苏晓沐跟景衍约定去民政局登记的日子,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不过不管是怎么结的,她终究是要婚了。
送小尧到学校以后苏晓沐折回家里,稍微化了个淡妆,又站直身体对镜子里的自己打量了一会儿,藕色的雪纺裙配垫肩小外套,没想到这样的打扮还挺精神的。她抬眼瞧了瞧挂钟,九点二十分,约了景衍九点半来接,时间刚刚好。
在玄关,她扶着鞋柜穿鞋子,包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以为是景衍,看也没看,一手穿鞋一手把手机搁耳畔:“这么快就到了?请你再等一等,我准备出门了。”
信号好像有些不好,除了沙沙的电流声,什么也听不到,苏晓沐正觉得奇怪,就听见遥远的那一边低语:“是我。”这样醇厚温柔的声音,属于凌子奇。
她的手指轻微一抖,小心翼翼地问:“子奇?你回来了?”
凌子奇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笑道:“没呢,暂时不回来了。”这样的话让苏晓沐的心突突的跳,下一秒他又说,“我想留在这边再深造一段时间。”
“你……”她很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还能怎么样呢?她心里酸酸楚楚的,明知道他的心意,却无以为报。
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