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繁华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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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繁华冢-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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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娴静柔美的额娘,从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的额娘,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一言不发,跪下不住磕头,她柔滑的裙角簌簌擦过我的额头,帘后的蓉月支持不住慢慢滑下身子,脸合在手心里。世上只有她最了解我。她知道我可以辜负所有人,却不能辜负我的额娘。
  那一刻我几乎被浓烈的悲哀击倒,为她也为自己,为什么我爱上的不是她,为什么当年她不能这样,我们到底谁是谁的宿世冤家。
  临出门时,额娘在我身后幽幽地说:“哪怕为你死了,额娘也是甘愿的,蓉月她,也是甘愿的。”
  我匆匆离去,假装没有听见;我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这么多年,我冷眼看着蓉月在我身后跌跌撞撞的跟随,遍身伤痕,却不肯放慢脚步与她同行。我欠她的深情,今生今世只怕无以为报。
  我放了赵自芳出外任职。也许他真是为了我好,然而棋子就得守棋子的本分,哪一天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唯命是从,这棋还怎么下?
  夏末还是去了,又一个夏末去了。从初九到她,救不了任何一个,我始终有心无力。
  那日从乾清宫出来,我无意间瞥见四哥抬眼凝注大哥的背影,眼神冷厉狠戾如刀,一眼便似割裂云层。虽只一瞬便不着痕迹地滑开,却有如一道电光劈过,劈开了一直以来的疑团。
  十三,夏末……满月宴上,楼上那一次遥相对望,她的眼神里全是明亮而温柔的情意,和初九远远望着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当然不会爱我,那时我身边只有四哥。还有当年那枚印章,也是年羹尧通过他交到夏末手上。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他微侧了脸朝这边看过来,神情依旧清冷淡漠一如平日,我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心安静地沉下去,这么多年比邻而居,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一刻才显露了他的本相,原来我根本从未认识过他,这样的人以后会帮助我?
  莫名升起奇异的伤感,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我们都被迫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们都在他人的泪中获得新生的勇气。
  浮生如此沉重,总在不断追逐又不断幻灭。居然有人管这个叫成长,叫历练。
  过了一阵子十三被放了出来,皇上心里也清楚不是他,不过一时气急攻心罢了。只不过从此彻底失宠,皇上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儿子的存在。我犹自感慨君恩难测,没想到下一个就轮到我。
  大哥居然向皇阿玛进言,说我悄悄找张明德看过相,日后必定大贵。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现在想借那只翻云覆雨的手除去我,既然如此,我倒真想放手一搏。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皇阿玛当众申斥我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妄图谋害皇太子,以此为由削去了我的爵位。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原来不仅仅是我的父亲,是我太过天真,忘记了他更是一个君王,我的聪明才智,他当年那么赏识,现在对他而言不过是奸诈阴险的象征,我出众的能力,对他而言是随时变生肘腋的威胁。
  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生命、荣誉、富贵,现在的羞辱。什么都齐全了,一样也不少。
  四十七年年底,皇阿玛终于又召见了我,仍然先对我大加申斥,警告我不准再援结朋党淆乱朝纲,最后下旨恢复了我的爵位。兄弟们都在,皇阿玛当众夸奖了四哥,说他友爱兄弟,多次在御前为众阿哥陈奏。
  四哥出面力保过的除了我,还有太子和十四他们。我不觉得该感谢他,这不过是他的手段,费尽心思讨好皇阿玛的手段。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我们,眼底隐隐有雪风盘旋,一丝暖意也无。他背地里向皇上施了多少做作我完全可以想象,这样精明的狠角色,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
  他挺直了背脊一个人慢慢往外走,我始终注视他的背影。行出宫门时他若有所感,回过头来,我们最后一次对视,我们最后一次相视微笑,不带虚情假意。
  这一刻我们之间彻底坦诚,如同对镜自照,再也不用强自维持兄友弟恭的假象。我们伪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下去了。
  ####################################################################################################################################################################################标题:悼亡姬 作者:韦庄 凤去鸾归不可寻;十洲仙路彩云深。若无少女花应老; 为有姮娥月易沈相关史料:在储位之争初期,胤禛自知其地位与实力不如胤眩范T等人,难以与他们公开抗衡,于是锋芒不露,设法取得其父与众兄弟的好感………………………………………………………………………………………………………………………康熙称赞胤禛“性量过人,深知大义”,“为诸阿哥陈奏之事甚多”,“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清朝人物传稿·胤禛》 九月二十五日先是,拘禁胤礽时,胤眩嘶嘌裕骸柏返i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
  十月初二日帝谕:胤禩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
  十一月二十八日复封皇八子胤禩为贝勒。
  ————————————————————————————以上三条出自《康熙朝编年 四十七年》
                   
梨云梦暖

  “明儿个有庙会是吧,咱们也出去走走。”
  “小少爷身子刚好点,就出门?”佳期略有犹豫。
  我把书撂下,抬下巴示意她看外面:“你看看,要再不出去放放风,院墙他都能给你扒了。”
  佳期一瞧不得了,慌忙出去,抱起泥猴似的天儿,取帕子细细给他擦脸:“我的好少爷,我的小祖宗,咱们玩儿别的不成吗?这一身的烂泥,是土行孙下凡了?”
  “我不,我就要玩这个。”他小身子在佳期怀里乱扭,直要下来。
  我靠在门上看他们,忍不住要笑“别管他,随他闹吧。”
  佳期无可奈何放他下来,一沾地便朝我冲过来“妈妈,妈妈。”我教他叫我妈妈,免得不慎泄露了身份。
  “闹够了?你把妈妈辛苦种的花都给拔了,还觉得有功?嗯?”我蹲身搂着他。
  这孩子脸皮厚得不是一般二般,压根不当回事,扭股糖儿似的把一身泥都蹭在我衣裳上:“妈妈别气,赶明我给你种回去就是了。”
  罢了,可不敢劳动这位少爷。亲亲他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就是一脑袋的汗“不玩了,先去洗澡好不好?”我柔声跟他打商量。
  小家伙视死如归地摇头:“不去,不洗澡。”
  “成,到屋里把前几天教的诗文默写一遍去,要不就临二十篇字。”非要逼我出杀手锏。
  这小子眉头都不皱就做了决定:“妈妈,天儿想洗澡。”
  佳期笑眯眯把他抱走,他嘟嘟囔囔的不知在咕哝什么。还不忘抬头朝我做鬼脸儿。
  一身一地的狼藉,看得我犯头疼,唤了人来收拾,自己也回屋去换了衣裳。小丫鬟进来回话:“夫人,外头来了传口信的,说老爷子过几天就使人来。”
  天儿洗了出来便猴在我怀里不肯离开,抱着他一同看窗外半暗下来的天光。瞥见他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忍不住亲了亲他光光的小脑门,我们娘儿俩也算是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说是难友也不为过。
  当年那一劫,害得他在胎里便受了伤,几乎保不住,好不容易生下来,却羸弱不堪。我和佳期费了无数心力才把他养到如今,虽比同龄的七岁孩子瘦小得多,勉强还算活蹦乱跳。
  他不曾被记入玉牒,不是皇室的子孙,他只是我的孩子,所以我纵容他尽情淘气打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如同以前的我。
  我亲了亲天儿的脸蛋,跟佳期商量:“明天咱们给他求个平安符去好不好?老爷子打发人来。”
  佳期低声问我“不是听说四爷这回也要来?”
  “没事儿。我们去了哪儿那些侍卫自会禀告他,咱们只管走咱们的。”
  多少年没见了,我和他。现在的我期盼与他相见,又有些害怕与他相见,相见争如不见,全因无法忍受之后的分离。忆起我们共渡的那些既甜又苦的时光,当真是近情情怯,我也有这一天。
  天儿不知何时已睡过去,被我们吵醒揉着眼问:“妈妈……是阿玛?”
  “不是,快睡吧,明天带你出去玩儿。”我轻声哄他。
  “妈妈,阿玛来了记得叫我。”小脑袋在我怀里轻轻磨蹭,我眼圈一热转过头去,他都不大记得父亲什么模样,我们作父母的,实在亏欠他良多。
  “夫人,要不咱们就等几天吧。”
  “好吧……等老爷子的人到了再说。”那就鼓起勇气等吧,我不能这么自私。
  佳期回房了,屋里只剩下我们母子。半明半暗的月光从纱窗浸进来,映着天儿侧脸上,细看他的眉眼口鼻,颇有几分他父亲的形容,自己嘀嘀咕咕、唠唠叨叨时尤其像。当年为了他险些没了性命,却也由于他才重获自由。多亏有他,不然我还不得闷死。
  这些年陆续得知,太子复立以后,一废时保举过太子的臣工一时很蒙皇上青眼。我宁死也不肯顺着大阿哥构陷太子,倒触了皇上心底那根弦。我们家非但不曾受牵连,还下恩旨把我的二妹指给了胤禟,一场泼天祸事无声无息消弭。
  我的存在不过是桩宫闱丑闻,是个不可说的禁忌。康熙的态度很明确,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提起我,只当世上从没有过我这个人,九福晋也从来不是董鄂夏末。大抵玉牒上也做了什么手脚,我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我微笑起来,对于这个年代,我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一个老天爷刻意安排出来的多余的人,这样的结局对我而言,再好不过。
  家里只有外祖父知道我没事儿,对外他自然装得悲痛欲绝,非逼着荣泰辞了官职侍奉他去,这些年也渐渐把生意交给他打理。我的亲人们,能少一个在风口浪尖的就少一个吧,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风波,说不定哪一天就可能要了一族人的性命。跟对了主子,刀山火海鞠躬尽瘁,也未必能活到紫袍金带那天;万一跟错了,却是铁定要粉身碎骨的。
  一大早天儿就起来在屋里转悠,一连声催我们:“妈妈,佳姨,快点儿,天要黑了。”我和佳期笑得不行,看来这次风寒真把他憋坏了。
  烧了香拜了佛,又求了道平安符给天儿挂在脖子上,佳期取了素斋出来。“把斋饭让她们送回去,咱们三个去街上逛逛。”佳期答应着,吩咐了小丫鬟。
  街上热闹非凡,我和佳期却没什么心情看,一个天儿就够我们俩累的了,他个头小,我一下没抓住,他就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疯跑。好在知道身后总有人跟着,倒不至于跑丢了。
  天儿足足跑了一上午,累得我和佳期呼呼直喘热汗直流,抓住他就去了就近的酒楼吃午饭。顺便给身后那几个不远不近暗中护着我们的侍卫也要了个雅间。
  特意选了楼上最尽头的一间,吃什么倒真无所谓,关键是我得歇歇脚。吃了饭又喝了半晌茶,才算缓过劲来,领头那个侍卫,叫杨喜的来敲门,佳期开门放了他进来。
  他生性忠厚谨慎,进门先给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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