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要调县里进班子,刚才看到许书记对他那副热情和亲热的样子,虽然心里很不舒服,可坐在车上一想却豁然开朗了许多。魏明要真的走了,书记的位子于他而言,也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了。当乡长也有五六年了,本来好不容易设了个套,揪住老书记的桃色新闻把他赶下台,没想到却给魏明做了好事。本以为魏明不过是部队转业下来的,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可没想到他有知识有能力又敢干,乡里的工作没多久就搞得轰轰烈烈,上上下下说他好的人也不少。
按理说工作搞得好他也可以沾光,毕竟他也是主要领导之一,但总是听那些人说魏明好,他心里自然舒坦不了。说他魏明好,也就影射他李天成不好,夸他魏明有能力就是贬他李天成没能力。不过也不能不承认,他在底下四处搞过魏明的事,却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什么茬。魏明为人实在,没私心,不贪财不好色,各方面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他越来越感到魏明在乡里一天,他李天成就没有出头的日子。
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他最清楚党委书记是实权派,眼下说是党政分家,可农村和城里不一样,什么时侯都是书记说话算数。他舍却村里一年十几万收入不要,到乡里当这个工资不多管事不少的乡头,就是奔书记这个位子来的。现在,魏明要走了,他的理想也就快实现了。但他对魏明的提拔还是不怎么舒服,心说:他鸡巴不就是当了两天兵呗,除了工作上能干一点,还有什么能耐?说起来搞关系搞人,他还嫩着呢!再说,乡里的工作搞得好,也有老子的一半功劳,没听说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吗,凭什么就提他不提老子呢?唉……!他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心想:魏明调走后他当书记虽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可毕竟是个“二手货”,心里难免酸溜溜不是个滋味。
魏明此时心里平静了许多,车也开得平稳得多了。奥迪轻快地在水泥马路上行驶着,两边的绿化林带齐刷刷地向后闪去。他是炮兵出身,野战军的大口径火炮都是一色儿进口法国车牵引,每个连队还配两辆生活车,所以在部队他就没断过摸方向盘,刚到地方那两年没机会动,后来,各乡镇的头头们学开车成风,他有部队的执照,到交通队换了个地方照就上了车。原来乡里有辆“奔驰200‘,是老书记的专车,他上任后开了几天觉得太招摇。后来,乡办按照他的意见买了辆桑塔纳,平时开着出去开会办事方便多了。不过,他每星期回家度周末却从来不开车回去,也不让乡里送,都是挤公交车。这方面他还是对自己要求比较严的,在部队二十多年,他从来不愿沾公家的便宜,到地方上他也没放松过自己。
不过,平时开着那辆普桑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那帮厂长经理们却总是笑话他。轧钢厂的厂长施小宝就说过:“你魏书记开桑塔纳,我们谁还敢坐”公爵王‘呢!快把那破车丢了,我送你辆“凯蒂拉克’,省得叫别的乡里笑话我们这些厂长欺负你。”他听了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你坐公爵王,还不是要听我的,一块出去,你就不敢开到我的前面去。”施小宝说:“那可不一定哟!在乡里是你魏书记说了算,可到外边,别人还以为你是我的开道车呢!保不定会把你晾到一边不管,却像迎贵宾似的上赶着来和我握手!”周围的人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魏明当时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可细细一想,他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现在的世道里狗眼看人低的事多了,他的那辆国产车开出去,说不定真让人当成开道车撇一边了。后来他们说得多了,见别的乡长书记的车都是“凌志‘、”林肯’的,一个赛一个的比他好,才让乡办买了这辆“奥迪a6‘,开了半年多,感觉就是比桑塔纳好,怎么开怎么顺手。
“天成,你看咱乡今年的指标上两亿有没有把握?”魏明把车从国道上拐进乡里的公路后问。
乡长李天成想了会儿才说:“说不准啊!”他说是这样说其实心里知道超指标没什么问题,可他不想再让超额的好名都让魏明给得了。再说,超了后他拍拍屁股提上去了,留下他明年还怎么超呢?现在都是鞭打快牛的政策,今年超一千万,明年又给你加两千万,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呢?县里巴不得你一年一个样,年年大变样。他要想法给那帮人吹吹风都留点底,明年他上去了再超。
“回去咱俩合计合计,明天开会,再给那些企业上上螺丝,最后这三个月就全靠他们扑腾了,他们如果都掉链子,咱们就是急得尿血也没用。”
“那是,那是!”他知道魏明在部队干得时间长,习惯那种手一挥,高喊一声:“同志们,冲啊!”式的领导方法。在他看来,那都是小儿科,那一套在部队行,在地方上根本行不通,要把生产搞上去,还得靠手下有几个得力的人。那帮企业里当头的大部分都是和他一起在村里当村长书记起来的,他们肚里的杂碎有几两重,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别看他们平时对魏明个个都顶膜礼拜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前一段魏明上调的风一传出来,他再对外吹风他马上就要当一把手后,还是有一些人调了风向,开始朝他的身边凑了。所以,他的心里很踏实,等到真的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他倒要看看这个乡里谁最后说了算。
『3』第二章
车子开进了乡政府的大院,停在了乡政府的大楼前。
乡政府的大院如今建设得像公园一样美,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各种名花异草簇拥着那座正面全部是珐蓝玻璃装潢的五层大楼。这些年乡里企业搞得有模有样,乡政府的财政收入也水涨船高,手里有了钱,每年都捣腾着装修和改善,渐渐也就有了现在的规模。魏明刚到乡里很反对花这些装饰脸面的钱,也抵制过反对过。可到其他乡里去了几次,看人家那些经济上还不如他们富的,办公室却豪华的一个赛一个。再说,改革开放搞外资引进,也讲究个好的投资环境,外商们要是看着你这里破破烂烂也不利于引进,慢慢地也就不再坚持反对,而如今你不反对就是默许。不过,他还是先把乡里的中学、小学和幼儿园、敬老院的公共设施都修建好了才放的口。说真的,修房子花点钱也不算什么。装修的那点钱,还不够一个星期的招待费呢!每年吃的花的送的都要一、二百万,去年更厉害,用掉三百四十多万,每天就是近万元。想想也真可怕,三百四十万,顶上一个中等规模企业一年的利润,上三百多万利润,产值还不得干到三四千万啊!
他是农村里长大的,也过过苦日子,看着这些钱都没用到生产上心疼。有一次在乡党委会上,他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准备搞个办法限制限制,没想到乡里的干部都不以为然。再说这年头你去限制谁呢?县里哪个部门都不能得罪,谁来了都要招待,还要好好的招待。难怪老百姓说:财政爹,银行娘,电老虎,水霸王,工商税务两条狼,公安交警大流氓,这些部门来个人,再小你都要叫爷。老百姓对大吃大喝大送的事是最反感最痛恨,谁说起谁骂。可骂又有什么用呢?乡里倒是有个特种水产养殖场,却从来也没出过产品,年年放养年年空,都上了饭桌送了人。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你乡里有个养殖场,还都是些稀有的玩意儿,谁吃饭都盼着末了的那盆王八汤,少了哪一桌都不行,这边还没上来,那边就分配好了王八骨头,今天你拿,明天他拿,在县里转转,每个有点身份的人,钥匙串上都有那么一根王八骨。吃完饭后,桌上的牙签谁都不用,一个个都拿个王八骨。连他魏明的钥匙串上也不知换了多少根了。每次到县里开会,谁见了谁拿,只要他的没有了,田秘书会立马又给他搞一根来。养得那些紫貂采的皮,都满足不了送人用。开始还能送几件紫貂皮长大衣,后来只能送短大衣,最后改成围脖还不够送,只能严格控制由他一个人签字。可他怎么能够控制得住那些谁都说不清的人情份往的事呢?心里不愿意也得签字,到最后,让他签字也基本上是走过场。
进了大楼,回到他的办公室,刚在大班椅上坐下,田秘书就推门走了进来。
田秘书叫田恬,人不但长得甜甜的,也漂亮得让很多人看了都会想入非非。她是本乡前几年考出去的大学生,在大学里学了四年中文,分到乡里的奋进中学当老师,没干几天就被老书记调到乡政府当了秘书。她能那么快脱离教师岗位,不知道是和县里的领导们有什么瓜葛和联系,还是沾了脸蛋长得漂亮的光,而且老书记把她从学校里挖来,是秉承县里领导的旨意,还是盯上她的那张脸,打得是老牛吃嫩草的主意,都是一些人讳莫如深私下议论的话题。
魏明刚来乡里时工作开展得不错,但却对原来的人员基本上没进行什么调整。可随着那些关于田恬的是是非非的议论灌到耳朵里后,觉得继续用这么年轻的女秘书,保不定也会被别人说他接了个二手货的“小蜜‘。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在班子会上提出要换个男秘书。没想到他一提出来,班子里竟然没一个人同意,意见来得个统一,他只好作罢。不过,来了这几年,田恬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个姑娘持重不轻浮,心细且善解人意,乡政府机关上上下下都有好人缘,对谁都是热情大方,却从来不风骚献媚。于是,他对田恬就总有一种内疚感似的。不过,田恬却像从来不知道他要把她搞下去的那挡事,对他比别人更加格外关心,而且真切细腻,无微不至,这种关心也十分得体,使你不会产生任何非分之念。此刻,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微笑地问:”魏书记,您回来了?累不累?“
魏明抬起头,看着田恬那两只秋水盈盈的大眼,不由得心生感激之情,他的确有些累,可见到的人都是问开会什么内容,却没有一个问他累不累,相形之下,他就感到了一丝儿温暖,说:“还好,不算太累。”看见她不走还站在那里他就问:“有事吗?”
“市委组织部的苟部长来咱乡调研已经两天了,听说明天就准备回去了,你看是不是去陪一陪呢?”田恬轻声细语地说。
“让别的领导陪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愿去那种场合,再说我已经陪他吃过了啊,总陪有什么意思?”他说着理着手里的文件,又说:“我还要把明天开会的事理一理呢!”魏明说完又端起桌上的不锈钢茶杯,打开盖,见杯里冒出袅袅热气,心里一热。田恬就是这么细心,知道他进屋总要喝水,每次在他将要回来时给他提前泡上茶,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刚要喝,却被她给挡住了。“没想到您回来的这么晚,茶可能泡的时间长了些,来,我给您添些热的。”说着,从他的手中把茶杯拿过去,倒掉一点在痰盂里,又走到茶几旁的饮水机前给他换了些热的,才送到他的手里。
“谢谢!”魏明说着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不凉不热的略有些烫,正是他喝茶的最佳上口温度。
“魏书记,您最好还是陪一下,苟部长是市委组织部长,您不去陪得话……!再说他这个时候来,怕是……!”田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的潜台词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魏明沉思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