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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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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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不免为那个戚氏惋惜了,若不是身体孱弱,以她的家世以她的美貌聪慧定会深受皇帝青睐且远非莞充媛柳婕妤所能及的。

我恐怕莞充媛终非柳婕妤的对手,也许终有一天皇上会厌倦了她一味娇柔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后宫妃嫔的事牵扯不到我的身上,但是在这势力随时微妙变化的后宫,我也需要自己人,我也需要有人能出面与柳婕妤抗衡。

但扶持谁呢?中书舍人家的小姐是万万不能考虑的,只因皇后和丽修媛似乎都对她有所忌惮,我也不能碰触这个霉头。其他小主容貌才智皆高于柳婕妤的也不过寥寥可数……

我斜靠在矮几上正这样冥思苦想着,婷仪进来说:“小姐,外面有个叫挽霞的才人想见您呢。”

挽霞?我挑眉,哦,她来做什么呢?

“让她进来吧。”我起身整理好刚才坐乱的衣袍。

挽霞略带拘谨地走了进来,我大大方方地与她招呼,她小心地回礼。

她坐下环视四周,倒吸了一口气,样子越发得小心谨慎了。

婷仪麻利地端上了茶品和水果点心,挽霞起身忙不迭地向婷仪点头感谢。

婷仪见了她的样子走时低头吃吃地笑了。

我见了略略皱眉,挽霞再不济也是个主子呢,婷仪只是个奴才却敢嘲笑于她,不过是仗着我的权势罢了。

不过我略略一想,自己不也是仰仗着皇上的宠爱才能在这宫中这般得意么?看来人都是一样的呀。

我微笑着问:“才人到我这儿有何贵事呢?”

挽霞红了脸,小声地说道:“上次多亏奴兮小姐解围……所以我特意绣了几个荷包送给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兮小姐若不嫌弃……”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只颜色各异的荷包。

我走到她面前接了过去,做工精细倒也是上品。

我冲她笑了笑,说:“我很喜欢呢。谢谢你。”

她松了一口气,也冲我甜甜地笑了。

之后挽霞便常常以各种借口到我的小雅斋来。

我又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呢,只因皇上常常到小雅斋来,她这么做也无非是抱着能在这里一遇皇上的愿望罢了。

她长得也算漂亮,获得皇上的恩宠也并非不可能。但是她却不是那种能维持长久宠爱的女人,最起码她的实力是万万不能和柳婕妤对抗的,因此我没兴趣帮她,所以我也只当做不懂她的心思看她每日傻傻地到我这儿等皇上了。

但是看到她却让我想到那名叫皎月的小主。

我曾托人私下打听过她的家世:她的父亲谏议大夫刚正不阿,敢言直谏,皇上虽有时恼怒此人但言语间也有流露出赞赏之意。她虽庶出,但是她的娘亲却是最受宠爱的小妾,她也是谏议大夫十分疼爱的孩子,自幼她父亲便请了许多老师教习她琴棋书画。她的娘亲身出官妓,那么她想必也是略懂歌舞风情的。

那天我看见挽霞身着一袭带有墨竹图案的白衣,十分漂亮。最新颖的是那竹子不是绣的反而是直接拿墨汁画上去的,显得越发新奇。

文我颇有兴趣着问:“这衣服上的竹叶是小主画的么?很好看呢。”

人挽霞略有迟疑地回答说:“不是……是托皎……是托朋友画的呢。”

书我笑了笑,竟存了这样的小心思,是怕被别人抢了风头吧。

屋我装作无意,“我记得那时还有个叫皎月的小主,她现在可好?”

挽霞有些紧张,回答道:“也是被封了才人的,现在和我住一个宫呢。”

“总是才人来拜访我,于理我怎么也要回访的。”

挽霞有些局促,连忙回道:“只怕我那儿简陋……”

我笑了笑,“才人过谦了。”

次日早我让形单携了几份精致实用的小礼物拜访浣清宫。

与挽霞寒暄了好些时候,之后我便找借口到皎月的住所去了。

再次见到皎月时,愈加感觉她的气质委实很好。

只见她穿着粉泽的裙袍,上面的花纹是用彩墨画上的梅花。

我暗暗赞叹,若是想要在丝绸上作画,必定需要一些笔力的,何况她画得如此形象逼真呢。

我明知故问:“才人懂作画?”

皎月知道我指得是她裙子上的图案,回答说:“并不精通的。只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让奴兮小姐见笑了。”

我掩扇而笑,道:“皎月才人真真谦虚呢。不过我着实喜欢,不知道皎月才人能不能也为我画一件?”

“承蒙奴兮小姐看得起。只怕画得不好……”

“才人说哪儿的话。那么便这么定了,我这就叫宫人把我的袍子送过来。”

不一会儿,形单捧着我的衣服过来了。

皎月问我需要什么图案。

我说想要杏花蝴蝶的图案。

皎月略有为难地说:“那恐怕要花费一些时候了。”

我问明天早上可否画完。

皎月说可以。

我向她道了谢,临走时嘱托说:“那就麻烦才人亲自去送一趟了。我那儿有几幅大家的水墨,很想与才人一起欣赏呢。”

我拿清晨的露水亲手给皇上泡了一杯金盏花茶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端起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回味了一下,良久睁眼赞叹道:“好茶。口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我抿嘴轻轻一笑,“皇上过奖了。”

皇上笑着说:“朕听朱公公说你这儿新制了一种好茶,便大早上地赶过来,果然不虚此行。”

我装作天真地说:“听闻柳婕妤情趣高雅,宫中交口陈赞,想必对茶艺也是极精通的。皇上喝了她的茶还会稀罕奴兮的么?”

皇上哑然失笑,又品了一口,说:“她哪懂什么茶艺。每次朕去那儿上的不过都是宫里寻常见到的茶罢了。”

这时花溅泪走进来向皇上和我先后躬身禀道:“浣清宫的才人来找小姐了。”

我装作为难着,“哎呀,不巧圣驾在此……”

皇上好奇地问:“你与新进宫的秀女有来往?”

“并不曾有多大交往的。只是那才人画得一手好丹青,更甚者可在衣服上作画呢。我见那样的衣服十分别致新颖,便央求她给我的一套衣服上画了一幅。”

皇上来了兴趣,挑了挑眉,“哦?在衣服上作画?”

“是。”我点了点头。

皇上浅笑,说:“让那才人进来吧,也让朕看看她是如何在衣服上作画的。”

我心中暗暗高兴,脸上却是庄重的表情,吩咐花溅泪说:“你快去把才人请进来吧。”

花溅泪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白纱帘被掀开了。

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副娇小玲珑的身材。

那人在皇上面前恭谨一拜,用甜美的声音奏道:“浣清宫才人挽霞拜见陛下。”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是挽霞,不应该是皎月么?

“你就是那个会在衣服上作画的女子吗?”

挽霞很快回答说:“回禀陛下,她今早身子有些不舒服,便由臣妾代她来送衣服了。”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眯起眼睛审视眼前娇小可爱的女子。

今日挽霞穿了件水红色的唐裙,披着同色长长的丝帛;浓密的发丝挽成一个螺髻,插以银质团花步摇;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朱唇上的一点樱桃红显得娇艳欲滴;她的脸颊上蒙上了两层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愈加娇媚可人。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挽霞你真的是费尽心机啊。

但是事已至此,我除了帮她还能怎么做呢?她并不是个心地很坏的女子,只是她那份想要争宠承恩的心思竟然这般的固执强烈啊。

我对皇上说:“挽霞才人的荷包做得极好。她前几日送我的几个我现在还珍藏着呢……皇上不若也叫才人给您做一个……”

皇上兴致勃勃地笑着问挽霞,“是吗?”

挽霞红了脸,小声地回答说:“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妾给您做一千个一万个也愿意……”

皇上听了她这略带冒失的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开心地笑起来,拊着掌连着说好。

是夜,皇上掀了挽霞的牌子。

我问皎月:“你为什么不去?”

皎月不语。

我继续追问道:“其实你猜到了到了那儿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

皎月淡淡地回道:“是。是我叫挽霞代我去的。”

听了她的话我涌上一股怒气,“挽霞她根本不可能获得皇上长久的宠爱!况且以她的才智根本不足以对付后宫那些满腹城府的妃嫔!你这样根本就是在害她,你知不知道……”

皎月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我,她说:“奴兮小姐在宫中过着无忧的人上人生活,又怎么能体知我们这些小主的苦处呢……受皇上的宠幸是这后宫每一名女子的梦想,哪怕短暂到只有一分一秒,我们也该不惜一切抓住这个短暂的梦。无论如何,总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被冷落一生,甚至至终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曾见过一眼来得好罢……”

我被她的话一震,良久说不出话来。“那么……既然这样想,你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

皎月摇了摇头,“挽霞她其实不坏,她也是可怜人呐……她的家里都指望着她能出人头地借此攀龙附凤……前些日子她家人的来信我看都把她逼哭了……”

“可是……”毕竟这种宠爱不过昙花一现的呀。

皎月笑了笑,“事在人为啊。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的不是吗?说不定挽霞能怀上皇子,待她的儿子长大被封为亲王她以后不也就有了依靠么……”

她又说出来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的确,事在人为,以后发生什么事谁都不敢保证……我就这样判断挽霞不能长宠也不免武断。

“你看得这么透吗?也许我还能再帮帮你。”我认真地问她。

挽霞被封为恬美人一个月后,皎月有宠。因皇上对她父亲的格外看重,破格提拔为皎婕妤,入住莞充媛的蝶恋宫。

有了牵制柳婕妤的力量,我心中才稍稍安稳下来。

有一天我无意中经过月桂宫,看见大门敞开着,庭院不远处的小亭中坐有一抹蓝晴色身影。

一阵风儿吹来,吹落了亭中石案上的纸张,有几张竟飞落到门槛前后。

我上前拾起,雪白的宣纸上写有几行流畅娟秀的小字。

我盯眼一看,正是李白的《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再拾起其他的几张,写得也都是这首诗。

这时那名亭中的女子也慌忙过来拣纸,我们抬头一看,彼此都有些意外。

原来是被封为茗婕妤的戚氏。

茗婕妤一直无宠,因为她总是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体。刚开始众人还颇为关心常常看望她,皇后也换了许多太医为她诊治,怎奈她依然反反复复地不见好,时间长了大家倒也淡漠了,于是她的门庭也冷落起来。

我看着眼前茗婕妤姣好的面容,一阵感慨,这样的美貌不伴君侧真是可惜了。何况她的家世那样的好,得天独厚。

茗婕妤很快地恢复了常态,笑着寒暄道:“这不是奴兮小姐么?”

我向她一拜,说:“我刚才正巧路过。”

然后我瞥见她手里的几张写的也是那首《长干行》,便好奇地问:“婕妤这么喜欢李白的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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