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觉得惊疑起来。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没想到我与他的血也能相融,也是惊讶得很。
我咬了咬牙,将一个碗中的水倒入了另一个碗中,端起水壶仔细清洗过了,又倒了一杯水。这次我让身边的两位师兄试了试,用擦拭干净的筷子搅了搅,果然又融了。
众人尚在惊愕之中,我看了一脸诧异地望着我的孙念如一眼,半是戏谑地道:“看来滴血认亲一事,的确是有待考证。先生,您常常教育思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需躬行’,思嘉现在明白了。”
厉空山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谢宗主道:“原来竟有此事……”
这一局,平手。不对,我们略输一招,因为我要抄书。
从大堂里出来,孙念如拄着拐杖跟在我身后,我却心事重重,咬牙切齿地快步往前走。他腿有伤,根本追不上我,只道:“思嘉?”
我停下来,退到后面去扶他,面上却还是愤愤地:“一定是那个丫头换了我的筷子!厉空山竟在剑宗也有自己人。我决计是要把他赶出去的!”
孙念如沉默了一会,道:“这我早就知道了。他……绝不是会轻易罢休的人。既然已经开始对你下手,只怕……“
我冷笑:“希望他不要忘了这里是谢宅!”
孙念如沉声不语,眼中染上忧郁。我看得叹息了一声,这里人来人往,也不能过于亲密,我只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用毛笔抄书,我是打死不干的。上次用来写帖子的软木笔沾墨太频繁,让我吃尽了苦头。因为谢宗主要看,我也不能找枪手,只能自己上阵,结果熬了一个晚上,半夜里睡了一个时辰,第二天又熬了一个早上,才将三百篇千字以上的大家之作用那破笔熬完。我给自己喝了上回从山下带回来的醒神茶,特地化了一个淡妆掩去了眼底的阴影。临水一照,水中的少女面容娇艳可压桃李。
谢宗主和青夫人座前,我恭谨地交上特地风干过的纸张,退下来跪在大堂正中。青夫人含笑看了我一眼,嗔道:“怎么倒是给了爹娘呢,不是该交给先生吗?”
我笑道:“就当是思嘉娇气,想让爹爹和娘赞扬一句。”
谢宗主和青夫人显然很是受用,乐呵呵拿着我半天一夜的心血看。谢宗主最不厚道,还要埋汰我两句:“倒是端正娟秀,可惜没有大家之风。”
青夫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道:“思嘉才多大?跟着厉先生学习才多久?这就想着大家之风了呢。”
厉空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思嘉的心思一向敏捷,抄了这么多,该有些所得吧。不如说来听听。”
我一夜没睡,脑子一团浆糊,听他这样问,不由得在心中暗骂,面上却笑得极甜。装模作样我可是高手,难道还怕你不成。我只道:“思嘉惭愧,一口气抄写了这么多大家之作,这才明白之前都过于狂妄了。其中寒山居士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可效法古儒,以为有满腹经纶便自命清高。他还说,文人是最容易有这自以为是的毛病的。思嘉深以为是,幸好年幼,毛病还未来得及养成。日后一定谦恭受教。”
对于我拐弯抹角地骂他,厉空山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思嘉好悟性。”
那天下午,我在小药房里结结实实睡了一下午。
晚饭的时候,孙念如把我叫起来,道:“思嘉,该去吃晚饭了。”
我眯着眼,从凳子上跌下来,也不站起来,凭着直觉爬过去,然后被一双手抱了起来。孙念如在我耳边轻轻地叹息。我在他怀里蹭了蹭,道:“我不想吃,我想睡觉……”
孙念如抱着我坐到他怀里,安抚地拍拍我的背,道:“不行的,一入要起疑的。”
“那就让他起疑好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在他怀里蹭啊蹭,摸到他的嘴唇,拉下来啃了一下。
他似乎僵了僵,最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道:“怎么累成这样……”
我不理他,只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找个舒服的位置。结果唇上一热,我骇得瞪大眼,竟是他吻了下来。我庆幸我没有一把把他推开,甚至还条件反射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没办法,被他跑怕了。
他似乎眯起了眼睛笑,双手揽着我的腰把我托起来,含住了我的唇,细心碾转。然后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探进来。明明不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是以他的舌尖一碰到我的,我就浑身战栗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竟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在他胸前推拒的双手被他按住,他渐渐急切,不但越来越深入,还卷了我的小舌头与他共舞。他的嘴唇与我的一刻也没有停止摩擦,我的脸渐渐地变得滚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事后,他退出去之前还意犹未尽地在我唇上舔了一下。我在他怀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喃喃地道:“这可是肌肤之亲啊肌肤之亲……”
他似是也有些羞赧,抱着我把头抵在我头顶不肯让我看他的脸,声音有些沙哑,只道:“是了,这是肌肤之亲。”
我喃喃地道:“你可是要负责的……”
他笑了,胸膛轻轻起伏,道:“思嘉,我只怕你不认。”
不知为何,我听出他的语气有些悲伤的意味,遂挣脱出来,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他低下头来,却是闭着眼睛,寻到我的唇亲了亲,又亲了亲,然后睁开眼。我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眼睛此时变得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
他的脸渐渐又红了起来,伸手摸摸我还滚烫的脸,眼中雾气氤氲,道:“不困了吧?去吃晚饭吧。”
我一愣,扭捏地一下跳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身去,正想说两句漂亮话。他却拉了拉我的袖子,道:“思嘉……”
我心中一跳,然后回过头去,冲他吃吃地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这么暖暖地化了。我欢喜得眉开眼笑,与他携手去吃晚饭。
第九节:有女如此,家无宁日(四)
窗外的叶子渐渐黄了,活跃了一个夏季的知了也渐渐陷入沉寂。我有的时候会从出云楼的窗口往下望扫叶的下人,他们手中的扫帚扫去了光阴,平淡而茫然。青夫人说我年纪渐长,便给我加派了两个随身伺候的大丫头。我不喜欢人多嘈杂,她们便从不上楼来打扰我,出门也在我的要求下一律不跟从。
孙念如的伤渐渐好了,站起来走路已经不是问题,但是练功还是不行的。我知他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还坐着的时候都常常见到他拿着剑比划。但是他的脾性还是极温柔沉寂,永远也不多话,我若是捣乱,他便让着哄着。除了那一次在药房,我们也再没有亲密接触过。
厉空山到底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明白这里是谢宅,不敢胡作非为。我也恢复了每天下午的课程,但从来不与他多话,把该学的都学了,是一个谨慎乖巧的好学生。他也沉得住气,眉眼含笑,举止从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至于凌云隐他们,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是一日三餐大多还是在一起。他们依旧是剑宗优秀的好少年。
我却是一日比一日消沉下去。男子的感情,转瞬即逝。即使是浓烈如酒的爱,又岂能安稳一生。何况念如自幼在剑宗长大,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这种男欢女爱的事情。若是他下山,以他的气度才华,又岂会没有女子钟情?到时候我这个刁蛮跋扈的小师妹,难保不会变成他记忆之中的一段年少轻狂的背影。
那一日,老妖怪金口断定他的伤终于是好彻底了,几乎与往日无异。我跟在青夫人身后,看着他目中难以掩盖的喜色,心中却有些酸楚。难道他竟一点也不眷恋么?
重重楼之约,言犹在耳。我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他不再见我,我也是要下山去闯一闯的。若是得偿所愿,那便是我与他携手快意江湖。但若是失意,我也该去寻找另一种生活,避免自己失意至死。
琴棋书画。棋书我学的最好,琴画却略逊之。基本上我的琴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能反反复复地拨弄那几首最简单的曲子。这还是我不想听到厉空山多话,遂一门心思钻研避免他老在耳边唠叨的结果。原来同先生恶交,也是有好处的。
我靠在树下糊纸鸢,手艺并不好,还是前些天才在厨房的一位老嬷嬷那里学来的。用的纸薄薄的一张,我怀疑风一大是不是就会给我吹破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出来,像是想去抓纸鸢,最后却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惊呼一声,差点将手中将要完工的纸鸢丢掉。不由得有些着恼,回过头去狠狠地瞪着那个笑眯眯的人:“一入!我糊了一个上午!要是弄坏了,我可要生气!”没错,今天是我们的假期。
沈一入身后还站着凌云隐和绿冉,还有孙念如。他笑道:“你一个人躲起来玩有什么意思,不如陪我们一起。”
我道:“是你们成天见不到人影,你先放开我。”我挣脱他的手,整了整手中的纸鸢,仔细检查是否有损坏。
凌云隐在我们身后哼了一声,道:“你和念如成天猫腻在一起,还当我们不知道。还说我们成天不见人影。”
绿冉道:“好了,今天放假。思嘉,念如可就要走了,不如今天我们一同下山去玩吧。”
我看了孙念如一眼,他的面色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看。我道:“下山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没见过。我要去山里转转。”好久没去了,我也是有些想念的。
他们自然没有意见。我便将散落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捡起来,抱着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出云楼。出门的时候觉得天气有些凉,便在黄裙子外面加了一件白色的小马甲,梳着马尾巴,倒真有几分像个小子。
沈一入看了我一眼,道:“怎么穿这么多?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道:“没事的。”突然我眼睛一尖,看到一抹翠绿色的影子朝这个方向奔来,那个身影隐隐有些熟悉。
来不及细想,我撇开身后的人奔了过去。结果她竟不停下,生生撞在了我身上,将我弹出好远。我倒地的时候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喉咙里尝到了一丝腥甜的气味。那女子也摔了出去,很干脆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孙念如赶紧来扶我,沈一入也赶过来。凌云隐和绿冉去扶起了那个女子。我方站直身子,那女子却一下推开了凌云隐和绿冉的手,连跪带爬地爬到我脚边,抱住了我的腿就哭喊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小姐饶命!”
这时已经有人渐渐围过来看,那女子嘴边还渗着血,一头发髻也乱了,哭的脸上一塌糊涂。我认出这是我楼里的大丫头的小山,不由得又惊又怒。先前还认不出她来,她如今特地换了与那日滴血认亲时一样的衣服来刺激我,难道是厉空山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只管抱着我的腿不放,嘴里哀哀叫着:“小姐不要再打奴婢了,奴婢不敢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我大怒,一脚把她踢开,想上前质问她,却被人用力拉住了两条手臂。她又爬过来抱住我的腿,一叠声地喊“小姐饶命”。活像我真的常常虐打她一样。
我还要挣扎,沈一入在我耳边柔声道:“思嘉!思嘉!你冷静一点,她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叫她不是故意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这不是坐实了我残暴之名。我怒急攻心,只甩开沈一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