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上、下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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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金 (上、下部+番外)- 第2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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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原本有些习惯一闭眼就能看见他,现在,一觉黑洞洞地睡到大天亮,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反而,反而,很不好……

原本,像这样,躺在飘窗上,一定会马上睡着。然后,就会梦魇。梦魇了,就会,就会见他……

自然,小时候的梦魇,那是乱七八糟,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会有。后来,就不肯在白天睡觉了。半夜惊醒后,也不敢睡觉。

总结经验就是,凡是在不正常状态下入眠的话,都会梦魇。

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后,为了复健萎缩的肌肉和损伤的关节,所以将近两年的时间,都闲居在家里。这一闲居,就闲居出问题来了,在卧室里,很容易不正常入眠。

于是,她变得很容易梦魇。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梦中便常常有他出现。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短短的日子里,她竟然迅速地适应了、习惯了他的出现。

只是,他,怎么,忽然消失了?

难道,他,死了?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难道,他变成聻了?听说,聻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样一个念头飘过,心中一阵揪抽难耐,竟是有些伤心起来。

第119章 空里流霜不觉飞

【雍正壬子年·养心殿】

八月,西暖阁。

初入秋,皇帝便早早回返宫中,倒也是十分特别。这两年,他心神不定,所作所为,难免有些失常,旁人如苏培盛之流也只有心中诧异之,断不敢公然劝说言及。

在这养心殿的正殿及东西两个暖阁内,虽然皇帝一再颁令严禁擅自改动养心殿内一切陈设,但毕竟作了他理政休憩之所,十年过去,这养心殿西暖阁内,还是增了不少新的一应物事。

屋内炕前就放了一个紫檀座大理石插屏,旁边一个定窑刻花渣斗,和一个掐丝珐琅唾盂,再后边则是戗金紫檀硬木雕花楼的自鸣钟。墙上则有不少挂瓶式的青花瓜棱形挂壁水注。

正侧对门口的大炕后放了一个十二扇的炕屏,炕上两边各摆了一个黄花梨嵌螺钿炕桌,左边炕桌一侧是尺许高的紫檀木雕龙凤祥纹的文房九宝,炕桌里侧则有数个靠背引枕,以作批折办政理事之时劳累休憩而用。

此刻,雍正皇帝靠在桌上写了一阵子字,有些疲累犯困,便将手中的中楷笔放下搁在一边的呆蓝玻璃加金笔架上头,人则斜斜靠在黄缎平金绣的闪线蟒纹靠背引枕上,不多时便看似沉沉睡去。

过了片刻,门外有淡幽幽的冰片桂花香气慢慢地弥漫过来,蓦地一时间,一个绿衫宫装女子探头探脑了一阵子,而后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走到正对炕屏的窗前的几个几乎齐顶的酸枝木包黄绢锦缎的书架后头,站定,再小心地抽了一本经书出来,哗哗翻页看起来,故作出些许声响。

在寂寥的初秋午后,这微弱但清楚的簌簌翻书声响惊醒了正合目养神中的皇帝,雍正慢慢地半睁眼眸四下里打量着搜寻声音的来源,霍然之间他的瞳眸汇聚在书架后头的人影上。

毫无心理准备之间,骤然映入眼帘的那张熟悉的容颜,令雍正皇帝讶然顿住。

“你……你……”他说了两个你字后,竟是再说不下去了。

这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一袭碧荷绿色绫子宫人旗装,上身套一个薄纱油绿掐牙小背心,脚上穿着淡粉色的绣花鞋,两个团髻顶在头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在发髻侧边嵌了几朵细细小小的鎏金桃花发插。

这装束,这打扮,这眉眼……太似,实在太似……当年最爱在养心殿东暖阁闲坐偷懒闷睡的那个女子。

那绿衫女子抬头看见皇帝已然醒来,大吃一惊,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请安:“奴婢钟粹宫贵人刘氏谦莹,给皇上请安,恭请皇上万福圣安。”

钟粹宫……?贵人?

“你……也是钟粹宫的吗?”雍正皇帝从炕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喃喃地问道,只是略起身凑近过去,便闻得鼻间一阵阵暗香袭来。稍一辨嗅,竟有迷魂香、黄踯躅、曼陀罗等催情迷香,心中不悦,但眼前女子容颜太似于她,向来惯了顺着她去,这便令他一时竟发不出火来。

“是的,奴婢的阿玛乃雍王府之时主子的旧属,管领刘满。打从己酉年选秀得主子‘上记名’留宫,获封答应,第二年主子翻过奴婢的绿头牌,虽不曾侍寝,却晋了贵人,现居于钟粹宫,至今也有三年了。”

地上跪着的女子清清脆脆的话语声恭谦地传入他的耳内,但又有些恍恍惚惚,像是,又不像是……

若是她,那时候的她,哪里有这样恭顺温雅?她,总是隐含倔意,假作柔从地说话……

——至今也有三年了——女子的话语打击在皇帝的骨膜内。

三年……三年了。

三年前大病一场,故此选秀也不过虚应而已。

而后到了庚戌年之时几乎死去,却也因此而得遇遍寻不获的她的阿玛——楚笉居士。说起来,她阿玛在辛亥年末离开,言说要寻找一种符谶,并且还要在泰宁旧地布场,竟也是离开有一年了……

皇后她,多棋木里,于去岁九月己丑崩。

她,四十年的夫妻冤家,终也是去了。自戊申年两人大吵一场后,她终究是终日闷闷不乐起来,忧思伤脾,怒气伤肝,万般愁虑气恼机结于心,故此,沉疴入体,一日重似一日,最后便药石无灵,就这样去了。

他当时大病初愈,虽病体虚弱,却于礼当亲临含敛,但还是介怀当年之事,又无比耿耿于她之病因乃始作俑于他,故此,寻了理由故作道理,强说亲临丧次,触景增悲,非摄养所宜之属言论,故意将礼数、情文兼尽之抉择交与臣工,诸大臣自然深体他意,以明会典皇后丧无亲临祭奠之礼,令皇子朝夕奠,遇祭,例可遣官,乞停亲奠,他见臣工如此善解其意,自然欣喜从之。

多棋木里殁了后,景仁宫主位自然由弘历的额娘,熹贵妃,阿昭得之。

自此见阿昭的机会总多了一些,但每每瞧见阿昭,便不由得思及故人。然则忆起楚笉之语,惟有强自按捺,深怕无法克制,竟是连那密道地室内的仁增旺姆,都是有经年不曾去探看,只恐触景伤情,忍耐不住,又去动那多宝格内的剩余既济丹……

当时残余的既济丹,俱都赐了宠臣,诸如田文镜、李卫、鄂尔泰等人。此丹只需不用来拘魂,且不可多食,偶尔食之,原不妨事。

宫中的既济丹,惟剩那雍和宫的地室内,多宝格之中,尚余数丸。他,确实不敢去,生怕一个按捺难控……

不知眼前这位自称是贵人的女子,是得了何人指点,竟敢作这般打扮,在刚刚入秋他从圆明园回返宫中之际,怀了情香迷魂,私出内廷,偷入养心殿,大胆前来勾引皇帝……

但……整整两年,不曾见过她的容颜,此刻,忽见如斯相仿的面目,难免就将怒火给压了下去,忍不住,忍不住就想要伸手抚触她的容颜……

啊,想起来了,这刘谦莹,当年选秀之时,就被她惊人相似于她的容颜而呆震。而后瞧见她竟生于甲午年,正是……正是她身死那一年……故此,便将她记名留牌,封了答应。

而今,她正十八妙龄,竟是比……比她当年还要小那么几岁。

在庚戌年之时他病得极重,自忖必死,便将后宫诸女的绿头牌均翻了一遍,不为临幸,只为后事。亦是在那时,封了阿昭的熹贵妃。而这刘氏谦莹,亦是在再见之际,仍旧感于她十足相似的容颜,特地晋了贵人。

同时,也还册了另外几个答应常在等。

雍正皇帝神思转动之间,只觉迷魂香催送下,神智渐渐有些涣散,曼陀罗的香气馥郁,更令他有些昏昏然,不知不觉间,眼前的女子竟与二十多年前的旧影重合在一起,耳边似乎听她呢哝细语,嗲嗲作声,娇言唤着:“四爷……四爷……四贝勒……嗯,王爷……雍王爷……”

他大笑起来,霍然起身,上前几步,一把抓起跪地的女子,揽在怀中,轻轻问道:“你……回来了?”

似乎看到她在自己怀里柔柔地笑着,温婉顺泽。

“四爷,我很喜欢你身上的香气,鲜花的香气很好闻。我很喜欢闻,比八爷身上的香气强多了。”

“四爷,你觉得我的舞跳得好不好?你说,到底好是不好?”

“四贝勒,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四爷,你怎么会在这儿呢?莫非你也像我一样,迷路了?按说不会呀,你在木兰围场已经打了十多年猎了吧?”

“四爷,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快说你也很想我!”

“四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四爷,难得我能出来玩儿,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四爷,我不去湖中央,你不许欺负我!”

“胤禛……胤禛,你在哪儿?你别吓我!”

“不要……四……四爷……胤禛,我不要再下水……”

“四爷,我……我受不住了。我很冷,很难受。我不要,我不会喝酒。”

“那……那……我们现在就走,你说好吗?”

……

——唉,好的呀。

若是,朕早早参悟,得知三身四智之事,那时节,你一同我说,我定立时允了,带了你走,离得远远儿的。

那么,还有总还有七八年的时光。

朕又哪里知晓,你在佛前求了千年,竟只得十年光阴……以千年换十年,是不是太傻了?差点忘了,你一径都是傻傻的……你那样傻,便带累朕也变傻了去了……

……

皇帝朗声大笑起来,拥住怀中娇羞女子,往榻上倒去。

一时之间,在养心殿西暖阁内,弥散着阵阵迷魂香、曼陀罗的香气,飘洒无边旖旎缱绻。

殿外。

苏培盛皱眉道:“我看这事不妥吧?”

王平亦是有些心惊哆嗦,闻言一震,十分无依地看向已经是总管太监的苏培盛,说道:“苏……苏总管……,咱,咱,咱也觉着有些儿不大妙。”

苏培盛怒道:“觉着不妙?那你还应了钟粹宫齐妃主子的这等荒唐的请求。”

王平哀告着说道:“那齐主子也确实可怜,她那阿哥,之前就不受上头喜欢,后来更是过继给廉亲王,结果被八王爷给带累,削了宗籍,没几年,到了丁未年还殁了。齐主子说,她的几个子女都没了,上头这二十几年来也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十分孤寂可怜。现在熹贵妃成了景仁宫的内廷主位,从前在潜邸之时,她也多番为难过熹贵妃,眼见现下四阿哥必定是储贰之主,生怕将来日子艰难,这才想要为同住钟粹宫的刘贵人筹谋一番,若是刘贵人真的得了圣宠,念着举荐策划之情,日后也稍微有点,有点依靠。况且,这刘贵人,长得确实……确实……很似兰欣姑姑呀……”

苏培盛听王平这样一说,心下也是恻然,齐妃,确实可怜。

当年在府邸之时,见她后来失宠,虽她之前甚是跋扈,总也是年少得了爷的宠,故此有些得意忘形,也属人之常情,不能怪她,只能叹一个小孩儿年幼无知。

话虽如此,但苏培盛仍旧有些惴惴:“但是,上头的心性向来激爆,这两年是变得极为安静,……这等奴才操弄把控主子的事情,他一旦清醒,你我都有罪受!虽然,虽然这刘贵人长得极似兰……格格,但当年封答应、册贵人之时,也听得主上喃喃说:‘终究不是她啊,终究不是原来的!’……今儿这事,怕是主上一个不悦,我们可都得掉脑袋,弄得不好,腰斩、凌迟,都有可能!你倒是有胆,竟然不怕!”

王平闻言吓得抖了抖,说道:“主上虽……虽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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