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如墨般沉寂的深潭映出,水波轻动,将周围石壁晃得时而邀过水光。
一股有些刺鼻的药味渐渐迎来,倒是香,可是却并不让人觉得喜欢。
夏侯靖一步一步靠近深潭,鞋尖无意碰了石子,落在了潭中,撩开一丝轻波,圈圈回荡。
突然间,哭声戛然而止,潭水变得异常躁动,阵阵浪花激起,像是不远处有人正因他们的到来而惊恐。
潭水源头,渐渐传来了靠近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接近。而后蓦然有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探出,似是在摸索岸边的人,指尖白皙修长,沾染了水露,透着晶莹的色泽,但又因过于无色,显得很是苍白。
“宁……”一个淡淡的声音缓起,声音荡在洞中,而这个声音,也同样是刚刚那哭声的来源。
夏侯靖看着那正在摸索的指尖,深眸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雾,遂走近,半蹲了身,渐渐将自己带着扳指的右手放在那指的前面,且轻轻握住了那抹纤细。
那人轻轻摩挲,指腹滑过冰冷的扳指,弯过了环,轻轻转了一圈,而后猛的僵住。
“朕,来接你了。”夏侯靖开口,而那手的主人闻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马上就像逃离,可是夏侯靖却径自抓住了那手腕,突然一个用力。
水声忽然响彻了整个山洞,一个妙龄女子突然破水而出,长发飞舞,将那潭中之水散开成莲。清秀的脸上苍白无色,倾城的双眸毫无焦点,蒙罩着一层空洞。
夏侯靖眉心微动,然当他将视线移向眼前女子的身体时,深瞳猛的一缩,震惊到几乎不能再言语。
生生被撕扯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此时还在渗着血,看起来就像是条条丑陋的盘蛇趴在那盈白的肌肤之上,且明显是中了奇毒,色泽黑暗,可怖,让人毛骨悚然,而那伤口上裂开的痕迹,也是那般的熟悉。
塔剑。
慕闫杉……
无冤无仇,为什么慕闫杉会亲手杀害青莲?
是因为私下有怨,还是为了替慕云若保住皇后之位?
忽然间明白了宁北凡的话,夏侯靖的双齿愈咬愈紧,而那被强硬拉扯的绝美女子,却是浑身发着抖,什么也看不见的在那里尽可能的用耳朵辨识着声音,然而即使眼睛看不见,却也泛着一圈红色,是哭了,哭得几近绝望。
颤抖的唇,缓缓张开,然后用着生涩的语气喃喃轻唤:“皇……上。”
太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夏侯靖的眸子愈发的沉重,他深吸口气,缓缓而痛苦的将那颤抖的人儿拥入怀中,抚过她的发,疼惜的说道:“莲儿,不怕,朕来了。”
众人听闻,无人不惊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曾经最宠爱的莲妃,明明已经死了,而且下了葬,怎么会在这种可怖的地方,一呆就是这么久,而且也不回皇宫!
当然,这样的疑问,不仅是他们,也同样存在于夏侯靖的心中,当他用着无法抑制的怒意抚过她腰际那从前面穿透到后面的剑伤时,眸子更是愈发的变深。
怀中人儿轻轻抓着夏侯靖的衣衫,垂了眸,满心痛楚的依偎在夏侯靖的颈窝。
“本……不想,让……皇上看到……如此,丑陋的……”久未开口的赵青莲,僵硬的说着。
“莲儿怎会丑陋,是朕,没保护好莲儿。”夏侯靖沉痛的说着,然后忽然将披风罩在赵青莲身上,将其抱起护在怀中。
回身时,俊眸已然充斥了一种复杂而挣扎的痛苦,然后一字一定道:“莲儿,与朕回宫。朕,一定会查明真相……”说道这里,夏侯靖的唇却迟疑了些许,最终咬下牙,狠狠而道,“让伤你的人,血债血偿!”
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许是怒意,许是心痛。
命运这东西,有时会开个天大的玩笑,绕过一周,给你希望,然后又会毫不犹豫的将其粉碎。
心中的某样东西,好像“咯噔”一声,碎开两半,像是天上飘渺的云,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渐渐落了眸,抱着赵青莲步步走出,再也没说任何一句话。
赵青莲轻轻靠在夏侯靖的肩头,睡去,只是看不见的时候,唇角,似是在若有若无的动着。
轻轻的,缓缓的,勾动着。
————————————————————————————————
回京城的路,遥远且漫长,将近三日的路程,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此时云若坐在马车里,身子骨早已被颠簸的疲惫不堪,不知已经睡过了几个来回,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懒懒靠在边上,任渐渐占了天空的阳,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灿。
宁北凡坐在一边,用单臂搂着云若时不时就会歪斜的身子,沉默而安静,像是怕打扰到身边伊人的美梦,偶尔侧眸看到那纤细唇角上扬起的如月牙般弯弯的弧度,他的心就愈发沉重。
周围渐渐动了喧闹,指尖捻开了帘子,发现已经进了京城,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百姓看起来,除了担心柴米油盐外,活得是那般的自由。
雌雄莫辩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漠,松了手,怕自己会贪恋这种安逸的美好。
在朝廷里呆久了,人也变得复杂了不少,尤其是想到一些可以预料且不能避免的事,就在心底特别容易想要逃避。
不想看,不想听,不想知道,更不想参与,只是想当个旁观者默默看着便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说明已经到了皇宫皇极门外,周遭的气氛也随之沉淀下来,彷如蒙上了一层无比厚重的阴沉。
过了侍卫,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再往里就必须徒步前往,随从前来报,却被宁北凡打发了出去。
他倒是不急,依旧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陪着熟睡在他肩头的慕云若,等着她什么时候睡够了,自己醒了,再把她带下车,想来真正能安稳一觉的时候,也就只有现在了。
然这样的算盘打着,却还是被突然冲来的程咬金打破,且听一声尖锐的力喝猛的刺破了宁静,“慕云若呢,听说慕云若回来了,这是她的马车吗?”
姜凤贞。
宁北凡眉心一蹙,倒是敬佩这个消息如此灵通的人,于是低头看了看云若,果见她已经有些惊醒,迷迷糊糊的眨了下眼睛,坐起,喃道:“好熟悉的声音。”
这样的话语让宁北凡微微一怔,心中不免叹了一声,果然存在过脑海中的,就算不会被刻意想起,也是无法被抹去的。
他轻轻为云若理了下青丝,道:“你的一个旧朋友。”
云若不解,蹙了眉心,没等她晃过神,急脾气的姜凤贞突然就掀开了帘子,“慕——”
一见宁北凡也坐在里面,姜凤贞愣了下,紧忙是收了声,恭恭谨谨的侧在一边,道:“丞相大人。”
话虽是叫着宁北凡,可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一旁看着自己的慕云若,上下打量,似在确认着她的身子是否又受伤,而结论是——体无完肤。
皇上果然对慕云若处以刑罚了吗?她想,心中一阵酸涩。
宁北凡看了她这样子,倒也稍稍松口气,至少姜凤贞身上是不具任何敌意的,而后他带着云若下了马车,将她揽到姜凤贞面前,道:“姜姐姐。”
云若点头,回眸看向姜凤贞,心中赞叹着当真美人,遂弯弯唇角,道:“姐姐。”
这两个字犹如轰天大雷,直劈了姜凤贞的脑顶,轰隆一声,将她击的体无完肤!
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任冷风卷起她身边的挂穗,幽幽静静的,将她凸显的更加僵硬。
这……这什么情况,谁叫谁姐姐?
她曾经喊的“云若姐姐”,此刻竟戴着一脸无邪微笑看着她喊“姜姐姐”?
姜凤贞愣了半响,然后竟转身回头走了几步,好像是以为自己仍在作梦,走到石墙便,冷不丁的踹了一脚,“哎呦”一声,就贴在了墙上弯身捂着吃痛的脚尖,一张脸都扭在了一起。
这可真不是在做梦,这这这……这慕云若是真的喊她姐姐了!
恍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姜凤贞果断又风风火火转身走了过来,死盯着云若的脸,上下看看,查看着是不是一个替身,可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那嘴恶心诈的慕云若,就连那副冷冷淡淡的眼神,都一模一样,只是觉得,单纯了不少,也傻了不少。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凤贞一脸怔然。
宁北凡抿唇,看了眼云若,右手疼惜的轻抚她的发,然后道:“少了几岁罢了。”
“少了几岁?!”姜凤贞忽而失笑,“大人,我怎看她就剩下几岁了?”
“七岁。”这时小云若开口,脸上尽是不悦,虽然她知道自己心智不齐,但还不是痴傻,就是不喜别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于是眉角一挑,霎时换了一副清傲的神情,“就是七岁,如何?”
这下,确定了这个人是慕云若了,板上钉钉的。
此时一名似乎等了许久的随从踏着清幽的步子而来,在身后附耳与宁北凡说了几句,神色凝重,或是出去这几日朝廷有了些事情有待处理。
宁北凡听了,也知道这事不能再耽搁,遂看了姜凤贞和慕云若几眼,转而对姜凤贞道:“贞妃娘娘,臣是要去宏轩阁处理些急事,云若先交给你,各中事情稍后我会再与您详说。”
虽然姜凤贞还是云里雾里,但也不敢在宁北凡面前太过造次,遂点了头。
而后宁北凡又与云若交代了几句,小云若许是怕生,见宁北凡要走,小脸蒙上一层阴霾,惹得宁北凡倒是忍不住笑了,宠溺的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转身离开。
这时身后姜凤贞也是愣了一下,先不说慕云若如何,光是宁大人……
其实,丞相大人面上对谁都算聊得来,但是骨子里除了皇上之外,甚少有人能与他深交,再一个就说大人脸上的笑,向来是人都能看得出,十分有九分假,不过是常年挂在脸上的面具罢了,可是刚才大人那一笑,确实打心底笑得,那宠也是打心底宠的,就好像真的把慕云若看做了自家亲生的妹妹一样。
姜凤贞长叹口气,转头看向个头与自己相差不多,同时也转眸回望了她的慕云若,有些沉重的难道:“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为甚会变成这样。”
姜凤贞神色渐渐落下了忧伤,云若看在眼里,也是安安静静的,但是却挪了几步,无声无息的将姜凤贞拥住,在她耳畔喃喃而道:“姐姐,为什么要如此哀伤呢。”
姜凤贞微愣,心中酸楚更是无情搅动着她的心。
如今,在这皇宫深处,最最哀伤的人,是连哀伤,都忘记了的人。
有些颤抖的咬了下唇,回拥了下云若,难道:“至少,你还活着,我还没死。”
抚了情绪,姜凤贞这才带着云若向宫内走去,同时惊讶于慕云若的聪慧,不到几步的功夫,竟是照猫画虎的学着姜凤贞的样子,有了妃子的架势,神韵亦是变得清清冷冷还带了些威严,甚至走在她这已经册封多年的贵妃身边,丝毫不逊色。
果然从小就是个怪物,慕云若。
姜凤贞暗暗想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景隆宫。
云若步履微顿,似是侧眸间留恋了视线,然后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