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的额角一抽一抽的,很是担心一旦叫瑶芳知道了逍遥生就是赵琪,又或者叫贺敬文知道了赵琪就是逍遥生,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平心而论,瑶芳不大信亲爹的眼光,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贺敬文绝不会故意坑儿女。赵琪即便有毛病,至少面儿上是看不出来。年少有为、家财颇丰,除了父母不在了之外,真是样样出色。英俊才子,前途无限,妙的是没个爹娘婚事全由自己做主。他还是逍遥生!
要是我姐姐看上他可怎么办?!
那就是悲剧啊!
爬上了车,瑶芳还有些魂不守舍,彭毓向外张望了一回,发现她一直没吱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瑶芳,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瑶芳道:“我原以为出了门儿就不用听到‘逍遥生’三个字了,没想到以哪里都是他,何其阴魂不散也!”
彭毓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瑶芳却不能不把逍遥生当一回事儿,在不知道他是赵琪的时候,就已经担心丽芳迷才子,知道之后,就更担心了!当天晚上,回来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姜长焕的事儿,却趁彭敏姐妹俩凑在一起商议灯节后回家,要凑个份子买什么手信给父母哥哥的时候,将丽芳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丽芳这一天过得十分开心,正兴奋又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儿,还给好几个小姑娘讲了逍遥生的故事,引得她们也要凑份子买话本回来看。被瑶芳拉到一边儿,她不明所以地问:“有事?还是今天到姜家那遇到了什么?”说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瑶芳问道:“我问你个事儿。”
“嗯?”丽芳眉毛一挑。
瑶芳踮起脚尖,趴在丽芳肩上咬耳朵:“要是,我是说要是啊,逍遥生是个你知道的人,你会怎么样?”
丽芳一抖,将妹子抖了起来,握着妹妹的双肩,眼睛里映着的烛火亮晶晶的:“什么?你知道?”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是说要,要是啊,”瑶芳连忙否认,“你想啊,湘州府就这么大,读书人也不是特别多,万一是哪个老学究啊……说不定爹知道哩。”
丽芳有点不太高兴地敲敲妹妹的脑袋:“能写出崔生那样人物的人,必定是胸有丘壑的,而且一定是个胆气颇壮的人!”
“呵呵。”瑶芳简直无言以对,是啊,胆气太壮了,咱爹三番二次请他去考试他都不去,不但不上京,还去看和尚了。
丽芳道:“你今天怎么啦?阴阳怪气的?逍遥生怎么着你了,还是你听到什么跟逍遥生有关的事情啦?”一说到逍遥生,她的精神头就更足了。
瑶芳嘴角一抽:“你天天说逍遥生啊,就说他好啊,听着好烦呐。”
丽芳一扭脸儿:“哼!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你娘!我懂的比你多多啦!】
姐妹俩对着瞪眼,谁也不服谁。瑶芳十分奇怪,要说她这眼神儿也是练出来的,好歹是有点威严的,她要认真起来,张老先生都有点不敢与她对视的,这姐姐真是撞了鬼了,一点也不怵啊!反了反了!这事儿麻烦大了,得赶紧跟继母说一说。
瑶芳果断一扭头:“跟你说不明白,我去看娘那里有什么事要帮忙。”
“嘁~小丫头!”
瑶芳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她居然被个毛丫头说不懂事儿!重重跺了一脚,扬声道:“绿萼,咱们去太太那里。”
韩燕娘已经卸完了妆,见她来了,笑问:“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么?”
此时不上眼药更待何时?瑶芳一嘟嘴:“我们开始玩得挺好的,后来阿姐和阿敏、余家阿惠她们说起逍遥生,一说就说个没完,可聒噪。”
韩燕娘皱眉道:“她还在迷那个逍遥生?”
“啊?我不知道迷是不迷,就是听她老说来着。”
“才不是呢!”瑶芳话音刚落,丽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内,“娘,别听她小孩子胡说。逍遥生为咱们家写话本子呢,我当然要多说说啦,今儿见着几个人,她们也在看,我讲一点子故事,好几个人都说要买书来呢。也是生意不是?”
韩燕娘虎着脸道:“你有分寸就是了。不要不务正业!”
丽芳的心中充满了反抗精神,正要争辩,又一个人不打招呼就冲了进来:“气死我了!竖子敢尔!”
贺敬文来了。
母女三个放下原本的话题,一齐围上来。韩燕娘正为丽芳有些着恼,口气便不大好:“你又怎么了?不是说姜千户家很好的么?”
贺敬文拉着前襟扇风,看来气得不轻,忘了面前是一位女侠,口气更差:“还不是那个赵琪?!我今日从姜家出来,看到街边一个卖泥偶的,有个偶人是和尚,就想这小子还在庙里看和尚呢,想再劝他一劝,毕竟还是功名要紧。哪知道……他在庙里吃得烂醉,一听要叫他上京赶考,居然说我这是逼良为娼!我要是他爹,一定打死这个小混蛋!还叫我不要耽误他看和尚!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
咔吧!韩燕娘的下巴掉了:“看和尚?”她看看丽芳,再看看瑶芳,果断地问小闺女:“这世上有几个人既不做正经事、又不是出家,跑庙里只为看和尚的?”
瑶芳哭丧着脸答道:“有一个就够了。”
丽芳倒吸一口冷气:“逍、逍、逍遥生,就、就、就、就是赵、赵赵……赵琪?”
“嗯?”贺敬文摸了摸下巴,“逍遥生这名儿我好像听过的?”
韩燕娘无奈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大姐儿又胡说了。”见丽芳杀鸡抹脖地使眼色,一想赵琪爱不爱科考,其实与自己家是没什么关系的。若是叫贺敬文知道了,怕不但少了一个考试的举人,还要少一个写稿的逍遥生,大大地不划算。
丽芳默认了自己“胡说”,耷拉着脑袋,拖着妹子回去“讯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瑶芳道:“爹可讨厌赵琪了。”
丽芳:……完蛋了!奔出去拖着彭敏问:“若是逍遥生是你知道人,怎么样?”
彭敏顿了一下,欢快地道:“问他下面要写什么呀!唉,你怎么了?谁欺负你啦?湘州府的地界儿上,谁敢欺负你啊?”
丽芳带着哭腔对彭敏道:“逍遥生好像就是赵琪啊,我爹快要讨厌死他了!”
彭敏亦知赵琪是何等样人,也知道贺敬文数次亲访,催促他去考试,都被他推辞了,听了之后大叫一声:“啊!那……他投稿到你家书铺里的啊,要是叫你爹知道了……”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小姑娘们正在似懂非懂的年纪,并不非要逍遥生做进士不可,她们的父亲也不过是举人而已,也都做了官儿了。
她们担心的是:“万一你爹不收他的书稿了,怎么办?我们就看不到新鲜的啦!”
丽芳一咬牙:“谁都不许传出去,叫我爹知道就坏啦!”
彭敏慎重地点头:“放心!”又看两个小点儿的姑娘,“你们也是,不许说出去!”彭毓还有些迷糊:“什、什、什么?”彭敏赶紧说:“没什么,你什么都别说就行了。”彭毓嘀咕两声,还是点头答应了。
瑶芳冷嗖嗖地道:“爹迟早会知道的,憋得越久,气得越厉害。”
丽芳胡乱答道:“瞒得一时是一时,且瞒过当下,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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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做客的几个姑娘的心情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做主人家的姜家也不太平。
简氏对于这一次的宴请还是相当满意的,百户家的娘子们也表现出色,韩燕娘也没有丝毫鄙视武人的意思,反倒说自己舅家也在军中。双方聊起来颇为投机。小姑娘们自玩自的,散去时都交上了朋友了。前面贺敬文带着儿子来,与姜千户彼此欣赏。
一天事情结束,小丫头捶着腿,大丫环卸着妆,简氏嘴边儿的笑影儿还挂着呢,冯娘子小心翼翼地过来汇报:“娘子,咱家二郎今天有些淘气。”
简氏笑道:“他哪天不淘气了,淘气不出格子就行。哎,我叫你看着些这些小娘子,她们都做了什么啦?”
冯娘子一脸见到亲人的表情,皱起脸来道:“我的好娘子,要不怎么说二郎这回淘气了呢?小娘子们是极好的,可二郎不知怎么的,跑了过来,还拿弹子打了贺知府家的二小姐。”
简氏的脸僵在了脸上:“什么?当时怎么不报给我?”
冯娘子道:“人家二小姐倒是好,没搭理她。”
简氏一捶妆台:“这个孽障!”她还想跟贺家结亲的呢。贺敬文呆就呆一点,他家闺女好就行了。她很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粗鄙一些的,将来对孩子的教育不好。谁不想养几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呀!
简氏留心观察贺家两个女孩子,两个都好,小闺女更中她的意。可她长子的婚事,迫在眉睫了。不管是哪一个吧,在还没说亲的时候就有这等事,文官本来就不乐意与武职通婚的,这一闹,人家要不乐意,你也没得说道。
“将他给我揪了来!”
姜长焕自知不免,一早乖乖地站到外面等着了,听了这一声,大步踏了进来:“我不用人揪,自己过来了。”
“你还有理了?!”简氏被他气笑了,“你的手怎么这么狂啊?怎么欺负起小姑娘家来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手贱是不是?”
姜长焕不服气地道:“她哪里好了?她爹呆,她更呆!她就是个小呆子,我弹她她也不动!挨了一记,明明看到了我,居然不过来与我理论!”过来再挠一下也好呀。
简氏这回不用喊丈夫,不用叫长子,自己就揪了次子的耳朵:“你再说!你再说!还非得人过来打还你,你骨头贱是不是?”忽听得脚步声来,手一滑,捏起手绢儿来就捂上了眼睛,“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嘤嘤~”
姜长焕揉揉耳朵,小声嘀咕:听到爹来了就哭,你也太狡猾了!
来的是他爹和他哥两个人,简氏想结亲的心思,姜正清与姜长炀都是知道的。姜长炀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见弟弟来,还说一句:“你院子里那些兵器还没收,还不去看看?春雨要来了,仔细淋坏了。”要把这碍事的小家伙打发走。
姜长焕正怄气,听出哥哥话里的意思,他反而不走了,一拧身,在一张圆凳上坐下了,还翘着脚。
姜长炀:……
简氏道:“你别理他!贺知府说什么了不曾?”到了他家这个身份上,有些不上不下,平民女子,或是家境简单些的,求了来做儿媳妇,又有些不甘心。往上呢,又高攀不起。且是在湘州这里,合适的人少。简氏心里,头一个好的就是贺家,其次才是本地新来的熊同知家,然后是各知县家。
姜正清道:“能说什么?问他家女儿许人没有?没有给我家做儿媳妇?他家大姑娘还未及笄呢。”
“那了那时候就晚啦!这年月了,还有谁认真守着及笄的么?”
姜长焕耳朵一动:“小呆子,有那么多人要么?”
简氏拍了他一下:“你管得恁多!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姑娘自然有许多人求!知府人虽固执,心肠却是不坏的。”姜正清帮着妻子道:“那是那是,他至今还觉得赵琪不肯去赴京赶考可惜了呢,还要再劝,还许给盘缠、相帮安排食宿,也不知道赵琪是怎么想的……”
姜长焕像长在了凳子上一般,竖着耳朵听,心道:呆子哪里会有很多人抢啦!我要回去温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