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焕像长在了凳子上一般,竖着耳朵听,心道:呆子哪里会有很多人抢啦!我要回去温书了,过了正月开学,可不能在俊哥面前露怯。
姜长炀却有些坐立不安,轻声道:“那个赵琪,与我们又没有什么干系。我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待儿年满二十,就等宗人府考试,也可做得文职的。”
简氏笑道:“你般腼腆做甚?韩娘子却是个痛快人,她舅舅还是军中百户呢,哎,我听她那意思,倒不讨厌武人,反而喜欢会些拳脚的男儿郎呢。”
姜长焕的耳朵抖了两抖。姜长炀脸上一红,将弟弟往上一拎:“我带他做晚课去!”一拎没拎动,再一拎,硬拖着走了。
简氏笑得伏在了妆台上:“害羞了,害羞了,哈哈!”笑完了,也不对丈夫说次子淘气的事情,只想着自己明日写个帖子给韩燕娘,代儿子道个歉。次子恐与贺家无缘,长子一定要争取一下才好。丽芳不如妹妹稳重,持家却似模似样,也是很不错的。再退一步,纵贺家不欲与己结亲,彭敏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保不齐还要韩燕娘做媒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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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燕娘收到简氏的帖子,看了一眼便笑了,唤过瑶芳来问当时情状。瑶芳笑道:“不过是个淘气的孩子,我又不与他常见面,并没有什么。俊哥说他在学里也不错,书也读得好。许就是年纪小,淘气。何必放在心上呢?”
韩燕娘笑道:“是这个理儿,你不理他,他就没趣儿。不过,简娘子倒送了赔罪的礼来,来,看看。”随帖附着的是个小小的朱漆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对金镯子。韩燕娘掂了掂:“总得有二、三两沉,简娘子可是有心了。还是你们好,不淘气,咱们也不用给人赔礼,来,戴上试试。”
瑶芳戴上镯子,韩燕娘就没再让她退下来,拉着她的手问:“二姐儿与我说实话,大姐儿是不是还念叨着逍遥生呐!”
瑶芳道:“这两天不念叨了,就是急着看下文儿。”
韩燕娘骂一声:“孽障,”又说瑶芳,“二姐儿听话,不要搭理那些不务正业的人。”不考进士,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和尚算什么怪癖啊?!
瑶芳抿嘴一笑:“好。”
韩燕娘心道,实在无法,只好不收逍遥生的稿子了,丽芳再看不到逍遥生的稿子,总不会再入魔了吧?万不得己,就将两人给隔开最好,眼下无事,可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
韩燕娘作此想时,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点乌鸦嘴的天份。二月里,书坊收到了逍遥生的稿子,白墨却又带了逍遥生的另一口信来:心情不好,不想写了。
宋掌柜如五雷轰顶,慌忙上禀东家。韩燕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好奇:“心情不好?为什么呢?”贺敬文昨天又骂了一回赵琪。作为一方主政官,治下出的秀才、举人、进士越多,显得他越会“教化”。进士难考,赵琪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可他偏偏不考。于公于私,贺敬文都很生气。
宋掌柜急道:“不知道呀!太太,他不写了,下个月……这……印什么呢?翻印旁人家的,不如他的好卖啊。”
韩燕娘笑道:“不写就不写,总会有人写的。”管他做什么去了呢,他不写了,丽芳的心倒能安静安静,日后总有新的稿子来,丽芳不久就能忘了这件事儿。好看话本、听讲故事,对个姑娘家来说,也不算很出格。要是只喜欢某个年轻男子写的故事,才难以解释呢。
宋掌柜看这东家这样,心道,得,你都不操心了我还急什么?添了一句:“若下月书卖得不好,还请太太见谅。”
韩燕娘笑道:“不怪你。大姐儿要是问起来,你就照实说。她要叫你找人,你只说找不着。她小孩子家头一回领这样的差使,难免看重,你多担待。”
宋掌柜再没见过这等怪人,摇钱树跑了她都不急,真是个官太太!可铺子是人家的,他也只有答应了。只希望大姑娘别跟自己瞪眼才好。
丽芳没有与宋掌柜瞪眼,此事她略有心虚,回来却跟妹子念叨:“他又不赶考,为甚也不写书稿了?”
瑶芳提起这个人就冷嗖嗖的:“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丽芳道:“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瑶芳脸色一变:“你要知道他住在哪里做甚?”她倒是知道的,一出正月,张先生就打探来了,逍遥生就是赵琪,住址也有了,就在城南一处清幽的宅子里。
丽芳心头一动,想起这妹子不大喜欢她提逍遥生,顺口道:“当然是叫他将书稿写完啦!还能是什么?”
瑶芳撺掇她:“你不如自己续个结尾,想什么就写什么,署了他的名儿,他见了……兴许就气出来了呢。”
丽芳假意道:“也好。我给阿敏写信去,叫她也写。”回头就给彭敏写信,让她向彭知县借衙役,帮忙打探逍遥生的地址。家里父母不乐意叫她接触逍遥生,可她还是不甘心,很想要原版的结局。
彭敏亦惋惜,想到自己曾夸下海口,母亲会护着她,只得硬着头皮向母亲撒娇。彭娘子听了这逍遥生是贺家书坊写书人,如今“下落不明”,女儿很想看结局,便撺掇着丈夫派了个差役去打听,果然将“逍遥生就是赵琪,他现有两处宅子,一处在城南,一处在城北,眼下并不在宅内居住,跑到山上和尚庙里去了,住在大殿后面桃林边的雅舍里”的消息报了上来。
丽芳看了,咬牙道:“就算他要当和尚,也先给我将书稿写完!”并不将这消息告诉旁人,只说近来心神不宁,要去庙里上个香。
韩燕娘见近来天气晴好,被她一提,便说:“正好,一齐踏青去。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看桃花去吧。”
丽芳暗中称意,心道,这回必要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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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主母决定了的事情,很快便得到了落实。瑶芳见丽芳如此雀跃,总觉有些不妥,只得步步紧跟着她。到得庙里,罗老太太就要带着儿子儿媳去上香,她的心里,还是想多子多孙才好,韩燕娘出了孝、圆了房,该生了。
丽芳趁机便要往桃林去,瑶芳道:“我跟阿姐过去。”
韩燕娘便吩咐乳母、丫环们跟紧了,绝不许离开半步。丽芳果断答应了,心道:多几个人也好堵住了逍遥生,他要不答应,就捆着他下山写书稿!丽芳下决定的时候,表情很是严肃,弄得旁人也不敢笑闹,跟着她默默地往桃林里去。
远远看见屋檐的一角,丽芳心头一喜,正要命人去查看里面是否有人。却听到不远处一个清朗的声音:“叔父请回,我还不想赴京赶考。”
“叔父”的声音苍老而焦虑:“这等好事,贺知府又一力抬举你,你如何不肯应?你是我赵家子孙,自当搏取功名,光宗耀祖。”
那清朗的声音变得无赖了起来:“祖宗们死都死了,不在乎多等我几年,我自光耀了他们。”
“叔父”怒道:“你要等几年?族里已有非议,道你性情古怪……”
“呵呵,族里不但有非议,还有公议,能公议夺了人的家产,谋害遗孀孤儿!”
“你……”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惧,旋即放软了腔调,“往事已矣,你父亲去得早,你又年幼,族里总要为你照看家业,免得为恶奴所欺。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都是你亲人……”
“不必多言!我话放在这里了,什么时候这些磨牙吮血、敲骨吸髓的‘亲人’死绝了,我什么时候光宗耀祖。放心,总不会光耀了你们去,叫你们拿着进士族人的招牌,耀武扬威,侵夺民田、免租逃税。”
“你!”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第57章 多出来的人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丽芳止住了脚步,低头跟妹妹四目相接。瑶芳的眼睛慢慢慢慢往一边飘,终于定格在了不太远的一处地方。那里也是漫天桃花盖了人的半个身子,几个穿直缀的人站在花树中间,观其身量,似是男子。说话的就是这几个人。
几人分作两拔,一边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一个仆人,丽芳在书坊里隔帘看过,那仆人就是往铺子里送书稿取稿酬的小厮,另一个是谁已经不用猜了。另一边的估计就是逍遥生,或曰赵琪,的“叔父”了。
赵琪的身世,姐妹俩约摸知道一些,却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等隐秘之事,更不知赵琪还有这等心思。瑶芳本能地皱一皱眉,她对这位青年才俊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丽芳对身后打了个手势,胡妈妈等人皆点头示意她们明白——噤声。
逍遥生著书十分犀利,赵琪的嘴上功夫也不赖,不消片刻,便将他叔叔噎得不行。眼看着再在这里听这侄子数落下去,他儿子就得请庙里的和尚就地做法事了,只好落荒而逃。将人噎走,赵琪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意思,逼死他亲娘的人就在眼前还不能弄死这个老货,自己每争一分荣耀就得分他一份儿,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没意思!
赵琪本是来散心躲清静,免得那个棒槌知府又寻他来啰嗦。贺棒槌是个好人好官儿,只是太傻,又迂腐。自己家的事情,他是管不了的。到时候族长一句“家务事,妇人伤心死了”就什么都能掩了,毕竟事情过去太久了,又是族内合谋,证据难寻。赵琪将折扇束成一束,边敲手心边往回走:“被老畜生找到了,佛门清净地也要不太平了,白墨啊,咱们收拾行李,出门游历一番可好?”
白墨知道他家事,答应一声,又问:“那老爷你的话本不写了?书坊那里等着呢,不止男人爱看,小娘子们也很喜欢的。”
“不写不写,没心情,说不定散散心我就想写下面的了。走走走,带上老陈,”老陈是他家忠仆,赵琪很是信任此人,赵琪拿扇子顺手敲了一下白墨的头,“你操那么多心作甚?诶?你怎么跟老陈一样刻板了?”
白墨语调平平地道:“老陈忠心耿耿,正是我辈楷模。老爷不要淘气。”
赵琪翻了一个白眼,百无聊赖地道:“知道啦……咦?”
白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簇身影:“许是来看花的小娘子,咱们要不要避一避?非礼勿视啊!”
赵琪顺口道:“小娘子怎么全是非礼呢?”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呢?方才老混账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呀!不知道她们可曾听到方才的话?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起来——她们知道我是谁啊?就算知道了,我也马上要出远门儿了,还能有甚瓜葛?
看着赵琪慢悠悠往精舍晃去,轻触了他一下:“老爷,那边。”赵琪一眼瞅过去,只见那一团女子冲着他走了过来。赵琪颇觉新奇:好大胆的女娘。那一团女人里,打头的一个身量略显瘦小,她右手边那个比她还要矮些,两人似是姐妹。穿一样的朱红衣裳宝蓝裙,颈挂明珠,绸衣微微反着光。两人身后便是丫鬟妇人,皆着整齐的布衣,都一言不发。这主人家好调…教仆人的手段!赵琪有了一点兴趣,打算离开前让白墨去打听打听,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过,现在他却不想与这些女人碰面。
瑶芳跟在姐姐身边,见丽芳往赵琪那里走,心里很是不安,却又劝不住她,拖也没她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