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为不智。”
慕容霸闻言,霎那间满头大汗,如梦初醒。这一刻他对慕容恪佩服的五体投地,再没有半点争竞之心。过了一阵,他收束心情,诚恳地问道:“四哥。以此说来,该当如何方为上策?”
慕容恪道:“并州东、南、西三面被石青包围,东北有我燕国,正北有与我燕国交好的拓跋部落,可以说,张平置身所在实属绝地。五弟你想,此时的张平最想要的是不是一条出路?”
慕容霸沉思片刻,旋即点点头。
慕容恪继续说道:“战乱年代,仇杀私怨在所难免。张举因巧言欺诈被处死,乃咎由自取,怪不得我燕国。同样,石青压制张遇,谋夺豫州,乃乱世英豪份内之举,无可指摘。所以,无论是我燕国还是石青,都有同南和张氏重归于好的可能。并州之地太过重要,燕国和石青谁能得到,谁就会在日后行事时占据主动。是以,王兄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结好张平。五弟一直在负责并州攻略,对张平的情况比较熟悉,诏令五弟回来,就是想商量应该如何结好张平。”
“结好张平?只怕很难呢。”
脑中闪过并州军布防情形,慕容霸为难地说道:“张举毕竟是被燕国处死的,石青与南和张氏却没有血仇,张平只怕是把燕国当作最大的仇敌了,宁可面对石青的上党郡空虚,也要把主力人马调至五台山一线。丁零人翟鼠在雁门关外烧杀抢掠他只是闭紧门户,再没有多余动作,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我军这边。”
“这样……”慕容俊眼光闪了几闪,转而对慕容恪说道:“看来张平是不可能归降燕国了,为今之计,只能诚心和他相交,然后再行结盟。”
“暂时只能这样。”慕容恪点头附和。
慕容霸还没明白过来,问道:“王兄,四哥。到底该怎么办?”
慕容恪答道:“眼下张平最需要的是出路,王兄有意向建康求恳,请朝廷赐封张平为并州牧。嗯,对了,雁门关外的丁零人五弟顺便帮张平解决了,然后燕军全部退出代北,和并州军脱离接触。想来,这份举措足以显示燕国之诚心,张平若是明智,联手的对象应该是我燕国,而不是私怨未解的石青。”
慕容霸思索了一阵,却有些顾虑。“四哥,指望和张平结盟,关键时刻万一靠不住怎么办?”
慕容恪和慕容俊相视一笑,慕容恪从容道:“王兄决定四管齐下。结好扬州刺史殷浩、征西大将军桓温、凉州牧张重华、并州张平,时机到来时,但有一方能成为臂助,石青便难逃覆亡命运。张平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与他结盟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并州倒向石青。”
慕容霸深沉地望了慕容俊一眼,他没想到这个自己看不上的王兄手段心计竟是如此周密狠辣,不动声色间就在石青四周布下了死局。
四哥说得对!我太在意兵事军略,没在政务权谋上面留心,这样终究不妥,以后该当向四哥和王兄好生请教才是。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慕容霸身子一缩,向不显眼的地方退过去,和慕容恪的习惯相差仿佛。
第九章 燕使皇甫真
慕容俊非常明白,石青虽然已经降晋,但只要一天没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大晋朝廷和士人就一天不会放过他,归顺只不过是让双方间的争斗从两军公开对垒,转变为勾心斗角,换了种形式而已。所以,他打算联手殷浩、桓温、张重华、张平共同对付石青,对这个打算他极有把握,不说燕国和大晋朝廷、西凉张重华之间保持了很多年的深厚感情,就凭“远交近攻”这一点就能让各方人士禁受不起诱惑。
五月底,前往西凉拜访张重华和往荆州拜访桓温的燕王使者先后离开了蓟城。
六月初六,代表燕王慕容俊前往广陵拜访殷浩、出使建康朝廷的燕国特使皇甫真离开蓟城,踏上南下旅途。
皇甫真是安定朝那人。安定朝那原意是西汉在今宁夏固原置得安定郡朝那县,然而,安定朝那和皇甫氏连在一起,意义便有了变化。皇甫真这个安定朝那人,指得不是地理籍贯,而是代表家族荣耀的郡望。
汉时,安定郡朝那县的皇甫氏出了许多冠绝一时的杰出人物,如皇甫谧、皇甫规、皇甫嵩等。皇甫嵩在世时,正是士族大户蓬勃发展时期,皇甫氏因此成了安定郡朝那县最富盛名的姓氏。接下来曹魏时期推行九品中正制,皇甫氏当仁不让地成了安定朝那郡望。汉末以来,战乱不断,皇甫氏家族不断内迁,百余年间如流民一般辗转到过十余个地方。然而,无论是在青州或是在司州或是漂泊到塞外,安定朝那郡望——这个代表家门荣耀的名号一直被皇甫氏当作籍贯在使用。久而久之,安定朝那人指的就是皇甫谧、皇甫规、皇甫嵩的后裔。
皇甫真这个安定朝那人没有辜负先祖的名号。天资聪颖,才高八斗;弱冠之年就被慕容廆拜为辽东国侍郎,慕容皝即位,拜为平州别驾,慕容俊继任燕王,迁为典史令,进入燕国权利核心,那时的皇甫真不过三十三岁。历史上,慕容恪死后,前秦和前燕争锋,前秦人道:前燕并不可惧,智谋之士唯皇甫真一人耳,可伐之。苻坚道:真亦秦人,而燕用之。遂兴师伐燕。邺城被攻破后,皇甫真归降前秦,王猛不仅不以降将看待,反而对他推崇备至。皇甫真之才由此可见一斑。
皇甫真的才能素来为慕容氏信服,所以拜访殷浩、拜偈大晋朝廷这个最重要的出使任务就落到他身上。他这队使者之所以走得这么迟,主要是在等待太原方面的消息。联盟四方的策略定下来之后,蓟城即刻派遣使者前往太原向张平说项,劝张平归顺大晋,燕国保证为张平争取并州牧之职。
一州牧首和刺史有天壤之别,牧首直接辖治一州之军政民诸般事物,可谓无冕之王。天下归晋已是大势所趋,归降能得到并州牧首之职对张平来说实在非常意外,同时也充满诱惑。
张平并不信任慕容氏,尽管心中一百个愿意,表面上却不露神色,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慕容俊的使者看出对方是要见到州牧的赐封才会当真,于是回来如实禀明慕容俊。慕容俊随即命令皇甫真南下,结好殷浩并为张平讨封,若有机会,顺便提醒建康人士提防石青狼子野心,以归降之名,行反叛自立之实。
石青和慕容恪签订的议和条款里包括有商旅借路通行这一款。皇甫真经由冀州、青州、徐州等一路南下,畅通无阻,六月二十渡过淮河进入大晋辖,二十三便到了广陵。
南下出使团有五十余人组成,有护卫、有挑夫、车夫还有照应前后道路通传。既然是代表燕王出使,就需要讲究一些礼数。通传早早在前联络禀报,大队在后缓行。来到广陵城北五六里时,淮南太守陈逵率一队人马从城内冲出代表殷浩前来相迎。
陈逵是上任扬州刺史,褚衰北伐时,敌军未至他就弃守淮南,临逃走时一把火将淮南城和无数辎重焚烧一空,事后大晋朝廷没有严厉追究罪责,只将他的刺史之职改为淮南太守,淮南被烧成一片废墟,他这个淮南太守没有治所,就一直滞留在广陵。
皇甫真一行被迎入广陵,在驿舍安顿下来后。皇甫真向陈逵请求拜会刺史殷浩。
陈逵答道:“殷刺史已经置办好酒宴为燕王使者接风洗尘,诸位稍事洗漱,这便随陈某去吧。”
皇甫真说了声多谢,随后洗了把脸,换上宽大的名士袍服,便带上随从礼物随陈逵前往征北大将军府。
得到禀报,殷浩带了一帮学生到府外迎接,一直住在征北大将军府上的郗超年少爱热闹,蹿揣王羲之一道跟出去看看。王羲之无可无不可,郗超遂扯着他躲在一群学生里偷偷打量燕国使者。
“姑丈,看这人穿着可真别扭。”郗超指着皇甫真偷笑。
王羲之看去,但见正在和殷浩寒暄见礼的皇甫真身材高大,腰板挺得笔直,双目顾盼有光,看起来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彰显儒雅风流的名士服穿在他身上,果真十分的不谐调。
不仅郗超、王羲之发现了这点,殷浩的学生也看出来了。这些学生深得名士狂放不羁的性情,可没郗超、王羲之的沉稳。一见之下,即刻嘻嘻哈哈冲皇甫真指点。
皇甫真也感受到了周围的嘲笑,若无其事地向四周望了一眼,然后冲殷浩一揖手,赫然说道:“江东名士风流,皇甫真仰慕已久,有心效仿之,不曾想成了东施效颦。哈哈,边塞荒僻之人,只知身暖腹饱,不知文化经义,见笑,见笑了。”
“皇甫大人客气了,安定朝那人渊源久远,殷浩闻名已久啊。”殷浩微笑着安慰皇甫真,随后一收笑脸,佯怒着斥喝一帮学生:“汝等好是无趣,塞外不比江东,蛮荒之地,礼仪不行,皇甫大人能够这般已是不易,汝等岂知其中艰难辛苦。”
在府外稍一停留,殷浩引着皇甫真一行进了征北大将军府。郗超和王羲之落在后面,望着皇甫真挺直的背影,郗超感觉更加地怪了。“姑丈,这人眼神极正,看起来不像谄媚之辈,怎地会如此表现?”
“许是有所求吧……”王羲之若有所思地回答。
来到征北大将军府正堂,皇甫真在主宾位坐定下来之后,让随从一担担、一篓篓地呈上燕王赠送殷浩的各色礼物。殷浩欣喜地收下,说了一阵感激的话,又把王羲之、郗超等人一并介绍给皇甫真,忙了大半个时辰后这才开始酒宴。
宴会之上,殷浩问道:“楚季(皇甫真表字),此番燕王遣使前来,不知主要为何?”
皇甫真搁下酒盏,肃然答道:“燕王虽是化外之民,然仰慕中华礼仪,为朝廷效忠精白之心不敢稍有怠慢。听闻邺城归附朝廷,燕王不甚欢喜,特命皇甫真南下建康拜表恭贺。另,邺城归附之后,石赵余孽仅余并州一地,为了完成天下一统之伟业,燕王遣使前往并州,说服张平归降朝廷,张平本有归附之心,只担心朝廷追究过往罪孽,有些犹豫。是以,燕王命皇甫真向朝廷禀明此事,了解朝廷对并州之意向后再做定夺。”
“楚季此话当真!?”殷浩又惊又喜,若是并州也归附大晋,天下一统的伟绩可就要在他手中完成了。
皇甫真微微一笑,颌首肯定道:“不错!若朝廷能打消张平顾虑,并州就是朝廷下辖了。”
殷浩眼珠一转,思索着说道:“当真巧了,殷浩昨日与麻督特使刘公度完成邺城归附朝廷之条款,正准备携刘公度前往建康请朝廷和会稽王作最后定夺,可巧楚季就来了。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一道前往建康。楚季以为如何?”
“哈哈哈,如此最好,殷刺史贤德无双,声名远播,皇甫真远在塞外也是如雷贯耳,正想找机会请教呢。”皇甫真放声大笑,看来着实欢喜。
坐在殷浩下首的王羲之和郗超颇为疑惑地对视一眼,不明白殷浩什么时候与刘群达成的协议。两人非常清楚,刘群和殷浩的谈判并未结束,其他的好说,只是在传国玉玺敬献方式上,双方分歧大的几乎相对立了。
刘群说邺城愿意把传国玉玺敬献给朝廷,但朝廷应给予邺城赏赐。然后给殷浩开了一个数量恐怖的赏赐清单。这个赏赐数目是刘群在石青订定的基础上加了五成。
江东富庶,但是江东富庶的是世家豪门,不是大晋朝廷,大晋朝廷穷得经常发不出粮饷俸禄。邺城讨要的赏赐江东顶尖的几个世家也许能想办法凑出来,大晋朝廷却绝对没办法拿出来。殷浩深知这一点,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