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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俊、慕容恪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天下间竟有这等奇人;更没有想到,石青南下建康、燕国困厄解除、殷浩遣人诓骗燕军南下等等诸般足以彻底改变天下的大事的因由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天下奇人异士果然在所多有。这位戴施戴行义实在了不起……”慕容俊感叹一阵,转而问道:“彬之先生以为,如何能让这位义士相信燕军乃是奉王命之义师,并予以襄助呢?”
“此事简单,只需彬之走一趟就可。他的身份还是隐秘,若非自己人岂会知道?”王彬之自告奋勇地说,这时候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殷渊源啊殷渊源,虽然你的虚诈之计被识破,王某却不辱使命,成功地说服了燕军南下,至于以后如何扳倒褚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王某尽了力。
第四十章 端倪初现
船桨声中,轻舟一荡,离开白鹭洲,缓缓向西水关驶去。
谢安立在船头,遥遥望向江岸,距离江岸不远,建康外郭西墙自北向南逶迤而来,在小长干之南忽地一拐,向东而去;前不见源起,后不见尽头,连绵不绝,当真十分壮观。
只是当下望着壮观的外郭西墙,谢安生不出豪迈情怀,有的只是为难。
西墙内不远就是瓦官阁,他欲缉拿的对象石青就在那儿。虽然缉拿方案已在心中推敲了无数边,自认为再无破绽,为了万全计,谢安还是准备在瓦官阁外围多布一道阻截网。这道网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建康外郭西墙。西墙太过漫长不容易防御,而且石青一旦逃出西墙,只要有一叶轻舟接应,就可藉由汹涌而又辽阔的长江逃生。
为此,谢安拿着褚太后的密旨来到白鹭洲水军大营,请求水军予以协助,到时若有不协,由白鹭洲水军负责封堵东边的江岸和江面。当然,谢安只是隐晦地请求协助,并未明说所为到底是何事。缉拿石青是为当前大晋朝廷最为秘密之事,知道真正底细的一共不超过十人,只怕走漏半点风声。
事实上,最为稳妥的缉拿方式是将石青诱进皇城中捕拿,不巧的是,自郗愔离开东平国公府后,石青隐疾发作病倒了,他这隐疾似乎不是小恙,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有要命的样子,这种情况下想把卧床不起的石青请进皇城几乎不可能。谢安识趣地没打这种主意,尽管他心中认定石青是在伪装。
现代医生要装病,古代医生真的很难检查出来;谢安离开白鹭洲的时候,一位宫廷御医也失望地离开了东平国公府。
御医临走时交代跟在后面的高崧和何三娃。“东平国公脉象时沉时浮,紊乱无律,时堵时洪,似火旺又似阴盛,老夫从医五十载,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脉象,实在不知如何用药,二位还是请东平国公抓紧时间迎娶陆家姑娘吧,不定冲冲喜就好了呢。”
敢情这御医和陆家交好,担心国公因身子有恙耽搁了陆家的联姻,拐弯抹角地为陆家说话呢。
陆家就是祖上出过陆逊、陆抗、陆机、陆云的吴郡陆家。
在陆逊、陆抗时代,陆家与雄霸东吴的孙家联姻,成为东吴第一望族,只是好景不长,到陆机、陆云时代,三国归晋,作为亡国之士的陆家由此衰落,到八王之乱时,襄助成都王司马颖的陆机因为兵败之罪被斩,他的兄弟陆机和几个儿子、侄儿受此连累也被诛杀,吴郡陆氏最出色的一系自此断绝,吴郡陆氏衰落的越发严重了。
到大晋东渡以后,司马氏为了抗衡南下的北方世家,有意扶持江东本地望族,吴郡陆氏才又有了点止跌回升的兆头;兆头毕竟只是兆头,江东望族除了褚家因为出了个太后算是真正崛起,其他各家距离恢复昔日荣光还早得很。陆氏当代家主陆纳少有才名,德操兼备,又走了武陵王司马晞的路子,也不过谋了个尚书吏部郎的中等职衔。
当时是世族门阀崛起发展的时代,每一姓每一族无不在为家族崛起而努力奋斗,收名养望、联姻权贵、朝堂上投机钻营……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陆氏毫不例外,把这次联姻东平国公作为一次千载难逢的际遇慎重对待,没被外戚、世家、皇室诸般核心势力纳为亲信的陆纳可怜还茫然不知,他所看重的新兴权贵东平国公实乃大晋朝堂的心腹大患,这场联姻的风险要远远大于收益。
担当陆氏联姻重任的是陆纳长女陆容。在八字名帖上看到这个很有感觉的名字,石青忍不住有些愧疚,就没再继续往下看了。无论如何,这个陆容注定是一个牺牲品,既是陆氏为了崛起而投资的牺牲品,也是被自己用来逃离建康的牺牲品。郗超制定的一主两备三套逃离方案都是在婚礼那天发动,也就是说,陆容还未能成为石青真正的妾室就要被抛弃。
石青明白这一点,虽然心里愧疚,但却顾不得许多。当何三娃和高崧回转把御医冲喜的建议道出来之后,他躺在榻上断断续续地无力说道:“听……御医的话……汝等下去准备……不用发……喜帖,愿来……。自会来,不来的……。作罢。”
距离四月初八的佳期只有三天,确实到了准备的时候,何三娃应了声是,转对高崧道:“高司马,就算不发喜帖,到时总也会来百八十席客人。库中还有些赏赐,银钱倒是不缺,只是操办人手不够,说不得需要高司马拨出两百个兄弟帮办。”
一边说着,何三娃一边拉了高崧出去商量喜宴具体事宜。
两人刚一离开,扮作亲卫的郗超便从帘幕后钻出来,啧啧称奇道:“大将军这隐疾做得可真像,竟连御医都查不出来。”
“脉象是血脉流转之象,血脉遍布全身,可以将人体各脏器部位状态真实映照出来,是以,医者依靠脉象查究病因。然而,血脉不仅容易受人体内部机能影响,也容易受外部压力影响。只要在血脉关键处或主要脉路上施以压力,脉象就会出现异常,知道这个道理,哄哄御医就非常容易了。”石青笑着给了一个解释,他的脸被草汁涂过,青青绿绿的,这让他的笑容显得很虚弱。
郗超对脉象之类的没多大兴趣,附和了一声,来到榻前坐下转回正题道:“不知道为什么,郗超总觉得这几天建康有些异常,细细探究却找不出原因,皇城、石头城、白鹭洲、秣陵、丹阳这些地方的驻军都没见什么动静。难不成是郗超在疑神疑鬼了?”
“小孩子没干过大事,十有八九都这样。”石青笑着打趣,继而话音一转,肃然说道:“越是到最后越发要小心,注意保密,不要走漏了风声。赵谏那儿不要让人再去联络了,这次他没出头露面,事后应该不会暴露,还可以继续留在建康。黎半山和安离涉入太深,过后没办法在江东呆了,可以安排他们的家眷撤离了。”
郗超回道:“再等等吧,大将军,提前一天就可以了,若是太早,郗超担心会惊动建康。”
“好吧,只是一定要安排妥当,不可让家眷受到牵连。”石青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小耗子和弓蚝闪身走了进来。石青觑见,目光一闪,霍然坐起来,冲正要行礼的两位摆摆手,急迫地说道:“不用俗套,快,说说北边的情形。”
小耗子奉石青之命前往豫南、淮北走了一圈,刚刚回来。听见石青动问,小耗子嗯了一声,亲热地凑到席塌边盘腿坐下,开口说道:“启禀大将军,小耗子从羊市过得淮河,先去了一趟宛城拜见王朗将军,王朗将军让耗子代为回禀,说荆州军北渡汉水之时,正巧王羲之大人在豫州,王大人当时自荐去荆州军走一遭,要劝说桓温退兵。三月中旬,不知是王大人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建康有旨意到,荆州军停止了咄咄逼人的态势,虽然没有退回襄阳,却偃旗息鼓躲在军营再没有任何动静,一时半会看不出有北上的意图。然后小耗子向王朗将军传达了大将军的将令,命令宛城人马小心戒备,特别是四月中旬以后,严防荆州军突击北上……”
小耗子偎在石青身边,没个正经身形,说话却是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很有条理。石青暗自点头,眼前的少年经过几年历练,终于成熟了。
“……离开宛城之后,小耗子于三月二十到的悬瓠城,在悬瓠城小耗子不仅见到了守将张凡,还见到了魏憬和他的五千混编骑,小耗子传达了大将军将令,命他们二人率本部人马于四月初十赶至淮河北岸,沿河巡视随时准备接应。离开之前,小耗子向汝南太守周勃转达了大将军的意思,请他无论赊欠还是收购,尽量多地囤积粮粟……”
“……三月二十五,小耗子到彭城见到了周成将军,周成将军说了,徐州一万兵马除了留一千守卫彭城外,其余大部将于四月初赶赴下邳,监视泗口,若有需要,他会亲率大军渡过淮河,杀进扬州。从彭城回来,路过下相时,小耗子见到了衡水营苏忘校尉。苏校尉说,这段时间衡水营在淮河收拢了上百条船只,其中一半的船只在羊市一带游弋,一半的船只在泗口左近巡视,以保证悬瓠城人马和徐州人马渡河接应,苏校尉还说,他正在和扬州军相关人士接触,到需用之时不定会有其他助力襄助大将军的……”
“哦?是吗?”听到这里,石青一下来了兴趣,打断小耗子问道:“助力从何而来?苏校尉可曾透露?”
“没有。苏校尉没有多说。”
小耗子摇摇头,顿了一顿,他口音一沉,忧虑地说道:“苏校尉另外还说了一件事,让小耗子提醒大将军注意。苏校尉说,这段时间,扬州军的动作非常诡秘,褚衰在广陵集结了五万人马,不仅在羊市、泗口严查过往商旅,而且还在长江北岸布下重兵来回巡视;褚衰本部则移镇到了盱眙。回来的时候,小耗子从扬州经过,发现扬州真得和苏校尉说的一样,处处都透着紧张呢!”
“咦——褚衰这是想干什么?移镇盱眙难道是配合建康给石某施加压力做出北上的态势?可他在长江北岸布置巡视人马又该怎么解释?”石青心中倏地升起一丝警觉。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一旁的郗超一拍脑袋,忽然叫出声来,不等石青询问,便急忙解说道:“大将军。适才郗超不是说感觉到建康有异常吗?郗超知道异常在哪里了,这个异常就来自于褚衰的中军司马谢安。扬州军历来由世家或是外戚统带,禁卫台军则有皇室统带,两军不仅不相统属,大多时候彼此还相互制衡。可是这段时间谢安却频频在白鹭洲、秣陵、石头城等禁军台军营地出现,这种情况一般不会被允许的,可是无论是理政王或是琅琊王家却都没有反对。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有这种事!”
石青倏然一惊。他对谢安的了解可比郗超清楚的多,谢安这个人未成名前可能会被郗超忽视,却不会被他忽视。联想到历史上谢安出仕是因为谢尚故去、谢万废黜,谢家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承担家族责任才不得已的举动,石青忽然对谢安担任扬州军中军司马一事充满了疑虑;这时候谢尚还在,谢万仕途正好,谢安为何一方常态地早早出仕呢?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会稽王府前,谢安小心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