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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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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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密则败。请刘刺史留意。秦州刺史的安危,我会去信托付李总帅,绝不会有半点损伤。”石青密密嘱托。

与孤身一人的刘征不同,刘启在邺城还有亲人——刘琨之子刘群。刘群是秦州刺史,他没有赴任,挂着秦州刺史的名头,待在邺城朝堂之上。石青担心,刘启出于安危的考虑,将此事透露给刘群。这可是个弥天大谎,万万不能被拆穿。

刘启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仆人进来禀报。“大人。有位从南方过来的老先生求见。他自称姓蔡。”

蔡谟!他怎么跑到兖州来了?石青脑中一闪念。

刘启说道:“蔡道明(蔡谟字)必想试探一二,我们是否需要改变以前的说法?”

“对!趁此机会,我们要向南方宣布一个新的说法。”

石青点头同意,斟酌道:“刘大人,你告诉他。原七方联盟合而为一。意欲与庚氏、诸葛氏以及资助新义军的世族重结联盟。新联盟愿意成为江左世族在北方的代言人,愿意卫护江左世族在北方的权益。”

第七十章 不一样的思维

天已深秋,寒冷号啸的风从西北而来,泰山的清晨,铺满了凄冷的白霜。

新义军辖下都在为熬过严冬而忙碌。

简陋的屯耕田庄筑起排排相互联通的大房间,通间内,一溜垒砌的长炕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男女老少分类居住,食粮按房间分别不等。这里实行的是真正的大锅饭。没有丝毫家庭概念。

汉子们或伐木运送,或搬石垒墙;妇女们提担洗煮、打扫帮手;孩子们开始在河滩上画沙识字;老人们负责指点窍诀,传授经验。

蝼蚁们奔波乞活,高人们指点江山,大话风流。

九月二十五,蔡谟南归。蛇丘渡口,衣裳光鲜、仆役随身的世家公子纷纷来送。

“风萧萧兮汶水寒,道明公一走再不返……”

“道明公请转奏朝廷,有我等在此,必使青兖接受王化。”

“秋深气寒,汶水咆哮。如此萧索意境,道明公何不就此开坛清谈,以为千古佳话……”

……。

众声纭纭,蔡谟含笑致意,一拱手,便欲登船。

“道明公稍后。待石青相送一程。”一声呼喊传来,石青单人独骑从蛇丘废墟中穿出,出现在渡口。

“水君子……”

“水货!”

“呜呼悲哉!扰人清兴的浊物来啦。”

一见石青,各世家子弟纷纷开口。水君子、水货、浊物种种尊称,加在石青身上。

五天前,石青回到泰山,以军帅府的名义宴请北上客人。泰山无酒,酒宴的惯例是以水代酒,谁知道此举惹恼了客人。诸位来宾当场叱责石青,不知尊上,粗鄙无礼。

石青说了句:“君子之交,淡淡如水。”随即拂袖而去。

没想到,如此作为,反倒引来几个患了名士疯魔症的士子赞赏,大叹粗鄙武夫也有名士潜质,并呼石青为‘水君子’。不过,大多数世家子弟还未走火入魔,依旧恼怒地称呼石青:水货、浊物。

北上的六个世家来自三方。一方是以主人自居的庚氏、诸葛氏;代表人物是庚冰幼子庚惜。一方是大晋新兴世族,褚、何、顾三家,以何松为首;另一方是响应殷浩的寒门士子、破落士族;这一派代表士林,人数最多,以二十八岁的驸马都尉荀羡为首。

荀羡少时成名,朝野尽皆以为良质美玉;年纪轻轻,就被褚衰辟为征北大将军府长史;随后历任建威将军、吴国内史等要职。此番辞官北上,是响应好友殷浩的呼吁。荀羡是个异人,石青‘水君子’的尊号就是他喊出来的。

各种称呼如轻风过耳,引不起丝毫涟漪。石青径直奔到蔡谟身前,跃马而下。一揖道:“石青来迟了。道明公恕罪。”四更时分,他从肥子向蛇丘赶,没想到蔡谟这么早动身,差一点就误了。

“昨日已经别过,石帅勿须再送。”蔡谟呵呵笑道:“多承美意。老朽告辞了。”

“水中风浪不小,容石青陪道明公一道乘船,卫护一二。”说着,石青伸出手搀扶蔡谟登上渡船。

蔡谟没有客气,微笑着接受了石青的殷勤。

长篙一撑,渡船离岸而行;蔡谟站在船头,石青侍立在侧,小心翼翼如同卫士。

蔡谟在泰山呆了十天,十天里,老头子不知哪来的精神,一刻没停,将左近转了个遍,包括禀丘、广固两城。

石青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新义军的底细被他摸去多少。蔡谟不是一般人,心思活套,眼睛贼亮;新义军的说辞到处都是漏洞,应付一般人还能勉强,在他面前未必有用。心里没谱,石青只好多献殷勤。在蔡谟面前,揣揣然如敬大宾。

石青不敢乱说话,蔡谟也不说话;沉默之中渡过汶水,弃船上岸。分别之即,石青笑道:“道明公北上辛苦,泰山上下铭感于心,若有机缘,必定回报。此番回朝,请道明公看在难民困窘艰难的份上,美言一二。”

石青说得是套话,他没指望蔡谟对难民产生同情。这段时间,荀羡、何松、庚惜等名士都在他视线之内,他清楚地看到,这些名士无不自视极高,视难民如视猪狗,完全不屑一顾。

“美言?”蔡谟轻笑一声,缓步踱到一棵光秃秃的榆树之下,待石青跟上,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何美言?是帮新义军隐瞒,借联盟之名,行兼并之实;还是帮新义军隐瞒,假响应之名,赚取钱粮之实?”

蔡谟寥寥数语,尽道新义军秘辛。石青听在耳中,如雷轰顶。糟糕!终究被这厮探查出来了!

石青呆立片刻,突然一悟:蔡谟为何直言道出?莫非意欲借机要挟?无论如何,他能直言不讳,说明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想透这些,石青强笑道:“道明公言重了。新义军胆子再大,也不敢诈取江东钱粮。实乃真心归附朝廷,绝没有二心。”

先把最大的罪状撇清,随后石青苦笑道:“至于借联盟之名,行兼并之实,实乃不得已之举。其实,青兖合为一体,既有利于安抚难民,也有利于响应朝廷。从这点来说,新义军手段虽劣,结果上佳。道明公睿智,请善加查察。”

“手段虽劣,结果上佳?”蔡谟眯眼笑道:“没想到石帅深谙为雄之道,只求结果,不择手段。哈哈……好!果然英雄。”

英雄?!

石青心中募地一沉。这个词语从蔡谟口中说出,和常苦儿说的含义可就大大不同了。

在石青的印象里,蔡谟是个真正的毒舌,一个影响极大,无数人信任钦服的毒舌。士林相传,蔡道明鉴人料事,十中八九。

他一句“北伐灭胡,非大英雄所能为。”吓得褚衰不战而退,可见分量。

这样的人若回江东说上一句:石青乃枭凫之辈,行事不择手段。新义军和江左世家的联系绝对会就此中断,大晋朝廷也将视新义军为敌。

“道明公慎言。石青不过一乞命之徒,哪是什么英雄!更不懂为雄之道!”石青收起笑容,郑重解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咦?”蔡谟惊咦。“世间人无不想成为英雄豪杰,为何石帅独不敢承认?”

石青闻言大怒,募地涌起一股杀机。蔡谟咬死自己了,辩白自谦,被他一说,便成了隐忍。这话若是传出,自己岂不是成了王莽、刘备似的人物……

蔡谟似乎不知杀机临头,轻笑转身,面向汶水喃喃自语:“可惜啊可惜……”一连声叫了十几个可惜,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石青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来覆去:杀或是不杀……

杀了,嫁祸他人,也许还能与南方保持联系。不杀,这人回去后不知会弄出什么非议,这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代,这是一个靠危言耸听博取名望的时代;新义军这么好的话题,谁会白白放过?

杀么……可哪有以言入罪的律法!

石青踌躇不绝。

两个人,一个面对大水自语,一个对着背影犹豫;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势立于汶水南岸。良久,蔡谟回过身来,脸上没有了笑容,他认真地看着石青问:“还未拿定主意?”

“什么?”石青骤然一惊。

蔡谟失望地摇头。“石帅有杀人之心,却做不出杀人之举。妇人之仁,委实令人失望。”

“什么!”石青再次一惊,不仅惊讶蔡谟看出自己的杀意,更吃惊于蔡谟的态度。不杀他,竟然会失望?世间怎有这般怪异之人?

“石帅不杀老朽。老朽这就告辞了。”蔡谟淡漠地说了声,抬步欲走。

“等等。为什么?”石青去了杀心,但忍不住好奇一问。

似乎知道石青的疑问,蔡谟直接回答道:“老朽并非求死,石帅若是动手,老朽自有保全之道。老朽此举,是想试试撒下弥天大谎的人是英雄还是枭雄。”

“啊?”英雄枭雄可以试探出来?有这样试探的吗?

蔡谟悠然道:“一试之下,老朽很失望啊,石帅最多不过是个枭雄。”

石青已经摸不着头脑了,蔡谟的意思是,能下手杀人的是英雄,妇人之仁只算是枭雄。“为什么这样说?”

蔡谟道:“能下手杀人者,易于成事;最终可成为英雄。妇人之仁,怎能成事?一时之雄,最终难逃事败身殒,最多算是枭雄。”

原来是成王败寇论调的初级版本。石青明白过来。

“石帅放心,老朽不会与你为难。无论你做什么,与老朽无关,老朽何必多管闲事。”蔡谟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走出一段,随风飘来一句叹息:“哎……这种人,也不值得老朽为难……”

望着远去的背影,石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等高人的思维,确实不是他能够理解的。好在,他不需要理解。他只需要没人作梗,新义军能从南方多捞些钱粮人员就好。

第七十一章 风满楼(上)

“苏忘鲁莽愚钝,擅做威福,万死难辞其咎,愿领石帅责罚,请石帅念在苏门仅余苏忘一支,绕了苏忘一家老小。石帅开恩……”

远远看见石青,苏忘踉跄扑过来,双膝跪倒,伏地哀嚎,情之切,状之惨,闻者心伤。这个时代,双膝跪拜是个很不一般的礼节,臣子见到皇帝,也勿须行此礼节。双膝跪倒,意味着自愿为奴。

石青见状,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恼怒。

诸葛攸做事够绝。跟随苏忘北上的亲信部属被他杀得杀,收得收,只余苏忘一家老少二十余口孤零零被押到泰山。

苏忘足够隐忍,深仇大恨,能够吞下,见到石青,一副痛心疾首,可怜凄惶模样。只不过,他做得太过明显,反而让石青觉得异常。

石青正为蔡谟的英雄、枭雄论发晕,乍然想到诸葛攸、苏忘的作为,不由动了怒:难道一定要想他们这般,无情、隐忍,才能成事?才算英雄?

荒唐!无论英雄枭雄,未举之前,首先需要明势,其次能够借势,最后一举定势。如此方算真英雄。岂是一个狠字、一个忍字可以形容的;英雄人物的狠、忍……不过是运势的手段罢了。可笑蔡谟,不明英雄真髓,只以手段论道,未免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他霍然开朗,伸手扶起苏忘,正容道:“苏大哥。诸葛睿远擅做主张,贸然相攻,确实不该;得罪之处,请苏大哥谅解……”

苏忘蠕动一下嘴,意欲说些什么;石青摆手阻止,道:“不过,事后我以为睿远所做有些道理,也就认可了。苏大哥若是记恨,就记恨石青吧,不要记恨睿远。”

苏忘一探身,又欲跪倒,嘴中急道:“不敢,不敢……苏忘罪有应得,不敢有半点记恨。”

“苏大哥确有不是,但说不上罪有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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