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并不知道,是他与沁水见面时拥抱得太久,让舒雅升起不好的预感,太害怕失去他,所以才会这样急怒攻心,凌厉迫人。
舒雅咬着下唇,看着萧辰震怒离开,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太暴躁了。
她几度想起身追上去,但不知为何,还是坐着没有动。居然拿起象牙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倔强地开始吃菜,却完全不知道嘴里的滋味。
萧辰走进庭院,站在月光里,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松开手指。
控制住怒气之后,他犹豫着转过身,却几乎撞上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粉襦白裙的沁水,娇小的身影在月光里,像一朵被风吹落的桃花瓣,让人无端端地怜惜。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大大的眼睛盈满担忧与关怀,仰头望着辰哥哥。
萧辰叹口气,唤过几个亲兵,让他们把西厢打扫出来,把沁水的行囊挪到西厢去。
亲兵们进正房拿行囊的时候,舒雅顺便叫他们把酒菜都撤了。
然后舒雅站在门口,扶着门框,默默地望着庭院里的萧辰。
萧辰的目光也越过沁水头顶,望着舒雅。
金黄的银杏叶在月光里飘落,一片片旋转在风中,像翩翩起舞的黄蝴蝶。
舒雅突然“砰”地把门关上,将驻足凝望的萧辰关在外面。
她在等他先开口,而他在等她先认错。
明明深爱着彼此,却都是强势而骄傲的人,谁也不肯让一步。
门在两人之间重重阖上,萧辰的心随之一痛。
这时,西厢收拾好了,萧辰领着沁水走进房间。
烛映帘栊,香熏罗幕。彩绘漆屏,锦垫绣榻。一间女子香闺很快就陈设一新。
“沁水,你早点歇息。”萧辰柔声说了这么一句,便欲离去。
虽然刚才对沁水似乎百般维护,但此刻,当两人独处一室,沁水却明显感到辰哥哥的疏离与冷漠。
她心中暗恨,知道辰哥哥是因为姐姐。姐姐生气了,辰哥哥虽然故作强硬,寸步不让,但其实心里非常在乎,眼神一直在往正房那边看。
沁水暗咬银牙,在辰哥哥快要踏出门槛时,抓住了他的广袖,圆圆的眼睛蓄满泪水,樱唇张开,却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声。
这凄楚可怜的样子,让萧辰的脚步滞住了,他问,“沁水,你有话说?”
沁水使劲点头,指了指案上的纸笔,示意辰哥哥坐下来。
萧辰无法,只好在锦垫上盘坐下来。
沁水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写了几个字,推过去给辰哥哥:
“辰哥哥,陪我一会儿。”
萧辰心里一颤,半晌,抬目望着沁水,点头,“好,陪你一会儿。”
沁水漾开含泪的笑容,烛光下宛若带露的初荷。
她再次低头书写,写完后,推到萧辰面前。
“皇兴二年,父皇最心爱猎犬死了,我悄悄告诉了你。不久的寿诞上,你将驯养多年的猎犬送给父皇,父皇大喜。”
萧辰默默看着白字黑字抒写的回忆,两道剑眉紧紧绞在一起。他刚看完,抬起头来,另一张纸推过来了:
“皇兴四年,你随驾出猎,猎到了最珍贵的雪狐,你将狐皮送给了我。你的王妃与侧妃们,只得到次等的狐皮。我用雪狐皮做了围脖,第一次穿的那天,你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我。”
冷峻的脸孔在烛光里漾开隐隐的伤感,但萧辰依旧沉默。
抬起头来,第三张纸推过来了:
“永熙二年,下第一场雪,兰贵妃陪父皇进香。你趁此机会,骑马带我出门,在雪野里我们堆了一个大雪人,一个小雪人。大雪人叫小辰,小雪人叫小沁。后来小雪人突然被风吹跨半边,我哭了,说我肯定比你先死。你就把大雪人也推掉半边,说你陪我一起死。”
终于有无法遏制的酸楚,从心底蔓延至鼻端,萧辰仰起头来,长叹一声。
一张又一张竹纸推过来,将多年的记忆,宛如画面般一幅一幅从眼前拉过去。烛光下,仿佛有光阴在流淌,缭绕着少年的情思与青春的明媚……
最后推过来的一张纸上面写着“辰哥哥,陪我喝一点酒,可以么?你知道,沁水最嗜酒,但是养伤这几个月,父汗都不让我喝,我实在憋坏了。”
萧辰实在无法拒绝,就打开门,唤了一个侍卫送酒进来。
拍开酒坛,萧辰将浓香醇厚的黄醅酒,倒入两个青铜酒爵里。
这是一种烈酒,萧辰想把沁水灌醉,让她早点睡觉,自己好去找舒雅。
沁水提出与萧辰斗酒,酒令是,沁水每写一件往事,萧辰就猜是哪一年发生的。
萧辰不愿意再回忆与沁水的过去,所以蹙眉沉默,并未应允。
沁水看出他的心思,便在纸上写道:
“我所写的往事,既没有我,也没有你,只有我们周围的亲朋好友,如何?”
萧辰想了想,勉强同意,“好吧。”
沁水推过来的第一张纸上写着:
“蒋昕娶妻。”
萧辰看见蒋昕二字,微微有些伤怀,他侧目看了沁水一眼,只见沁水也是目含泪水,漾满哀思。
萧辰仰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是神瑞三年么?”
沁水笑了,推过来一张纸:
“不对,是神瑞初年,那年我的伴读段清韵出阁,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萧辰摇头认罚,仰脖喝尽一爵酒。
这样,萧辰渐渐对这个游戏也感到了兴味,许多已经忘怀的亲朋故旧与陈年往事,一齐涌上心头,难言的伤感弥漫了整个心胸。
不知不觉间,萧辰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地,似乎嗅到白梅花的香气,馥郁醉人,带着灵魂深处最刻骨的迷恋。
“舒雅……吾爱……”
随着这声呼唤,沁水抱紧了身上的男子,让他的撞击更深地进入身体。却有大滴的泪水,从眼角落入鬓发里,湿了一片。
……头痛欲裂,干渴难耐。沉重的眼皮缓缓撑开,意识有片刻的恍惚。
慢慢地,他脑中清醒起来。
鼻端似乎缭绕着熟悉的香气,触手是柔滑娇嫩的肌肤。
“舒雅……”萧辰低头,吻上沉睡的女子的额头。
却在一瞬间怔住。
这不是舒雅。
这是……
他猛地坐起来,整个人呆住。
低头一看,自己一丝不挂。再看蜷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也是玉。体。裸。呈。
沁水慢慢睁开迷离的眼睛,无限柔情、无限爱慕地望着辰哥哥,晶莹白嫩的小脸,泛起一层艳若桃花的红晕。
萧辰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翻腾着一个念头,怎么回事?舒雅到哪里去了?
这几个月来,每晚都与舒雅相拥而眠,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先亲吻她紫色的眼睛,芬芳的红唇。
这种习惯已经融入骨髓深处,所以此刻,萧辰完全懵了,一时半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沁水看着辰哥哥迷茫的样子,焦急地打着手语,喉咙里呜呜出声。
萧辰这才霍然想起,沁水昨天到了,沁水哑了,他要给沁水治病,为此跟舒雅大吵了一架。
后来呢,舒雅还在生气吗?
“沁水,辰哥哥先走,你再睡一会儿啊。”
萧辰将沁水摁回被窝,拉过锦被盖好。跳下床榻,快速地穿好衣袍,头也不回地打开门离去。
☆、三十六 此情终成恨(4)
庭院里,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
萧辰未及戴冠和系带,长发披散,锦袍逶迤。
他成长于军旅,一向身姿峻拔,衣着笔挺,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的严酷。但此刻,焦虑悔恨之下,衣冠散乱,襟袖飘摇,竟平添了平日没有的落拓不羁。
他穿过庭院与回廊,来到正房门口,曲起中指叩门,低唤,“舒雅……舒雅……”
很久,门开了。
冰雪般的冷漠容颜从门后露出。
一夜未眠,她脸色苍白,眼圈发青,发髻凌乱。
一袭水蓝色轻绸睡裙,衬得容颜更加透明似水,清冷如冰。
冷冷地望着他,紫眸里并无一丝哀怨或者愠怒,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他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般疼痛。
二话不说,推门进去,将门甩上,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双手紧紧地拢着她的后脑。
熟悉的味道,带着清晨的清新与甘甜,芬芳馥郁,盈满唇齿间。
舒雅的味道……
他只觉无尽的爱恋与温柔,流转于心间,浓浓的,融融的,深远无边地漫溢开去。
横抱起她,放在榻上,触及这双紫色眼眸的刹那,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沸腾而起。
这些日来,每天这个时候,她陪他一道起床,伺候他洗漱,更衣,用餐,出门。不管前一晚,被他索取得多么筋疲力尽,她从来未有一日懒床。
她一点一滴的好处,都在此刻,唤醒了他深藏的温柔。
“舒雅……朕今日便将沁水送到郝城郡的军营去住,等岳圣清到了,让岳圣清去给她治病。不管能否治好,朕对她尽了这个义务,以后就不再与她有任何纠葛。”
他率先作出了让步,此刻,若她也能让一步,这段感情也许就不会这样结束。
他没听到她的回答,以为她消气了,慢慢地顺着她的下颌,吻到她的脖颈。她的脖颈上还有两日前,鱼水欢爱时,他留下的一道道青紫的吻痕。
雨点般轻柔的吻,在慢慢向下滑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了灼热的火焰。
水蓝色轻绸睡裙飘然落下床榻,葱绿色的肚兜被他一把扯掉。
高耸的雪胸瞬间淹没了他的脸,他山峰般高挺的鼻梁,深深地切入她的双。峰之间……
这时,她冷漠坚硬的声音响起,“你昨晚跟她做没做?”
他埋首于她的胸间,沉默不语。
她太了解他,知道沉默就是表示肯定。
一阵无法遏制的狂怒席卷了她,“你跟她做了?我在这里等你一夜,你却在那边跟她颠鸾倒凤!”
他想说,我昨晚喝多了,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今早刚醒过来就后悔了。
但是他却一句辩解也没有,依然只是沉默,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沉默。
而她还在悲愤欲绝地怒骂着,“你答应我不会跟她有任何瓜葛,结果她到的当晚,你就和她睡了!你这个轻诺寡信的无耻之徒!”
在她狂风暴雨般的怒骂声中,他只是更加粗暴地亲吻她,大手使劲地揉搓娇嫩的ru。团,坚硬如铁的欲望,从她大腿内侧推进,却被她一阵猛烈的挣扎阻挡开。
“别碰我!一想到你刚干过沁水,我就恶心!萧辰,你真脏,真让我恶心!你给我滚——”
她暴怒地狂吼,发疯般推攘扭动,反抗着他的侵略。
他也被激起了怒火,一边用强壮的身体狠狠地碾压她,大手暴虐地扫荡每一寸肌肤,一边低沉怒喝,“你以为你干净,你睡过多少男人!朕没觉得你恶心,你倒觉得朕恶心?”
这话刚出口,一阵强烈的后悔和心痛,刹那间从身体深处裂开。他浑身颤栗,赶紧俯身抱紧了她,认错和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见她凄厉怨毒的声音:
“萧辰,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跟高君琰睡过了,他的阳。道比你更强,几次把我干晕过去!”
周围突然死一般寂静。
她感到身上的男人僵硬了,所有狂乱的动作都在瞬间凝滞。
他慢慢抬起头,额头暴突出一根粗大的青筋,从紧咬的牙缝里迸出低沉的问话,“你说的是真的,还是气话?”
紫眸里溢满悲恨的厉光,她勾起妖娆恶毒的笑意,“萧辰,你也不用脑子想想,我与他有那么多独处机会,他会放过我吗?何况,他是我心爱的夏郎啊,我会拒绝他吗?”
“贱货!”他咬牙切齿地迸出两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