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所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停顿一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辛姨?”
“不、不是……”闻歌终于回过神来:“我是闻歌。”
温少远静默。
过了一会,才回应:“是你?”
闻歌“嗯”了一声,这才恢复理智:“辛姨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温少远显然已经猜出了目的,沉吟:“我知道了。”
闻歌诶了一声,正想问“你知道什么了……”,却听他话题一转,很自然地跳跃到——“住得习惯吗?”
“还好。”闻歌喉咙有些发干,握着听筒的手指不自觉地寸寸收紧,问道:“那你明天回来吗?”
“不一定……”他并未解释,就和她这样在电话的两端保持着沉默,良久才“唔”了一声,说道:“除夕回不回来不一定,年后会回来一趟。这段时间要是没有事情做的话,可以去我房间那几本书看看。”
闻歌“啊”了一声,忙问道:“可以吗?”
她明显雀跃的声音让温少远忍不住弯了弯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直到挂断电话后,闻歌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见四下无人,无声地大笑了起来。
……
蒋君瑜和温敬一大早就出门了,直到晚上夜深了才回来。
上了楼,才发现闻歌的房间里还透着光。温敬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点多,原本这个时候闻歌早就休息了……
“去看看。”
打开门。
明亮的灯光下,闻歌坐在书桌前,手肘下压着书页,正回头看着他们。
脸上明显有几分疲倦之色,只那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蕴着水色,似有流光掠过。
温敬推门进来,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问道:“怎么还不睡?”
“在看书。”闻歌拿起书递给他,“我从……小叔房间里拿的。”
温敬看了眼,原本舒展的眉头在听见后面那句时倏然皱了起来,抬眸盯住她。那眼神带着几分责备,显然不赞同她的做法。
闻歌赶紧解释:“是下午辛姨让我给小叔打电话的时候,小叔自己说的……”
话落,温敬的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正皱得越紧。还是蒋君瑜轻笑了一声,指尖在他的眉心一点,笑道:“少远从来不让人动他的东西,对闻歌倒是例外。”
啊?!是例外吗……
——
除夕。
一大早,蒋君瑜就来叫闻歌起床。
拉开窗帘,那日光从窗口透进来。闻歌抬手捂住眼睛,等适应了光线看出去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断断续续,却连绵不绝。
天色倒是比昨天亮堂了许多,一眼看去,整个a市都拢在这昏沉的日光里。积雪皑皑,屋檐上,草木上,小路上……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这种纯净得像是能洗尽铅华的银白。那雪花纷纷扬扬,倒是有那么几分寒冬腊月的气氛。
老爷子的心情还不错,带上闻歌,哼着小曲去后花园里巡视了一圈。
两个人都没有打伞,出去没一会,身上就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经过树下时,正好一阵风袭来,吹落了瘦弱枝桠上的积雪,全部落在了老爷子的肩膀上。
老爷子也不恼,笑眯眯地回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闻歌,突然问道:“闻歌,你跟太爷爷说说,你叫温敬叫什么的?”
闻歌一怔。
他的目光虽然温和,却隐隐有着一丝锐利,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她很少开口叫温敬,仅有的几次都称呼他为“叔叔”。
可此时,在老爷子这样的眼神里,闻歌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气来。那种压迫感丝毫没有掩饰,让闻歌瞬间感觉自己并不是踩在实地上,而是被拎至了高空,摇摇晃晃地不能落下。
她混沌的脑子里思绪纷杂,垂在衣袖下的手指缓缓握紧,思想斗争良久,这才抿了抿唇,朗声回答:“我叫温敬爸爸。”
老爷子微挑了一下眉,对这个回答意料之中。他转回身,继续往前走着,走得格外缓慢。
那种压力,那种被紧紧盯住的紧迫,在那一刹那分崩离析。闻歌这才有几分踩在实地上的感觉,恍惚间才明白过来……他刚才的问题,只是为了这个答案而已。
果不其然,老爷子的下一个问题就是——
“如果你爸爸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闻歌会不会喜欢?”
他虽然不喜欢这横空杀出来的温敬的养女,但也不至于当面对着无辜的并且有些可怜的孩子,就说出“你只是我们温家领养的,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这样的话。
毕竟在接纳她的起初,老爷子也是决定把她当做温家的一份子去对待。但这些,全部建立在她必须乖巧懂事的基础上。
在他的心目中——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无法做到宠爱,唯有善待。
这个问题明显比刚才那个要好回答一些。
闻歌垂下眼:“当然喜欢,爸爸领养我我就很感恩了。”
老爷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走吧,雪下大了。”
闻歌“嗯”了一声,垂在衣袖下的拳头越捏越紧,心里那钝钝的,有些沉闷的痛感就这样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
始终……是不一样的。
老爷子的接纳,更像是一个妥协,而她在里面的作用就像是棋盘上随意的一颗棋子。没有一招定生死的重要,也没有至关重要的分量,所以一颗棋子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在掌局者限定的棋盘里,不脱离掌控,那才是上佳。
第四章
第四章
和老爷子的这段对话,闻歌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
近中午时,天色越发阴沉。那大雪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连续,缠绵。门外的积雪已经从及脚踝的深处又往上堆了些,别墅区内鲜少有人走动,那白雪晶莹剔透,连绵不绝,一直蔓延到道路的尽头。
“a市的冬天都这样,一开始下雪,就停不下来。要等到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辛姨絮絮叨叨地说着,见闻歌一直看着屋外,笑了笑,低头继续织毛衣。
中午吃过饭,闻歌回房间看书。
经过楼梯口的书房里,从未关紧的门缝里望进去,还依稀能看到老爷子铁青着脸,神色严肃又震怒。
他身后是大片大片稀薄的日光,即使没有开灯,屋里依然很亮堂。
因为角度的问题,闻歌并没能在这仓促一瞥里看见温敬和蒋君瑜,只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从脚底发芽,渐渐抽出枝叶藤蔓,一路往上,紧紧地缠住她的心口。
闻歌靠着墙站了一会,没能听到书房里的动静,正准备悄声回房。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沉默终于被打破,老爷子音色沉沉,显然很不悦地问道:“工作工作……又是拿工作当借口。温敬胡闹,君瑜你也陪着胡闹吗?”
“你们当自己还年轻呢?职业又这么危险,出点差错怎么得了?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我还养得起你们!你们把闻歌那孩子接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领养的就是比不上自己亲生的!”
温敬原本还淡然的神色倏然就是一紧:“爷爷,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老爷子冷哼一声,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摆在书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我不仅说了,我还是当着那孩子的面问的!”
温敬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但老爷子这样亲口承认,对于他的冲击性不可谓不大。他皱眉,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爷爷。”
“你们两个人结婚多少年了?一无所出。领养个外姓的女孩子就想当做是对我的交代?”他重重哼了一声,原本就沉郁的声音更加粗糙:“温敬你就没听过我的……迟早你要后悔。”
温敬要读军校,要去部队,要娶蒋君瑜……老爷子从未看好过。温家从他这开始白手起家,几乎都是从商,偏偏大孙子剑走偏锋非要去那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做危险的工作。
和蒋君瑜结婚多年,两个人年轻人都以事业为重,一点养儿育女的心思都没有,他已不比年轻的时候,现在每活一天都是在倒计时,指不定哪天一个头疼脑热就进了棺材。
结果呢?小辈里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老爷子表示火气真的很大!
……
闻歌贴着墙,这才觉得那冷意从背脊处,丝丝缕缕的,一点点的侵占她的身体,让她浑身发凉。
她没再听下去,悄悄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昨天从温少远的房间里拿了好几本短篇的杂志,书刊的时间有些久远了,但并不妨碍闻歌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辛姨敲门进来没看见蒋君瑜时,这才疑惑的问道:“闻歌,你看见君瑜了没有?”
闻歌茫然地摇摇头、
“诶,那两个人都跑出去了啊?”辛姨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了一会,便下楼去了。
谈判的结果似乎是不欢而散了?
闻歌看着书刊后的九宫格,很不应该地因为老爷子在温敬那里吃瘪而冒出了一丝小快乐……
……
温敬和蒋君瑜下午出去了一趟,等傍晚才回来。
闻歌下楼的时候,蒋君瑜已经围了围裙在帮辛姨打下手。见她进来,弯唇笑了笑,柔声道:“去客厅里看会电视,再等一下就能吃了。”
话落,随即想起什么,又叫住她:“闻歌,有些不好听的话别往心里去。”
她眼神柔和,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光。这样英气果决的女人,在对待自己时总是会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很像……妈妈。
——
老爷子喜欢吃饺子,辛姨蒸好了一笼,装了碗,就让闻歌先端上去……自打中午之后,老爷子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
闻歌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太爷爷,辛姨刚蒸好了饺子,我给你送过来。”
门后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正在闻歌想要再敲第二遍时,老爷子幽沉沙哑的声音才响起:“就放门口吧。”
放门口……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见到她了。
闻歌盯着热气腾腾的水饺,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才五点的光景,天色已经渐渐地沉了下来。屋外的路灯不知道何时亮起,灯光昏黄明亮,把走廊尽头的那一寸地板晕上了一层光圈,明晃晃得发亮。
雪越下越大,已经分辨不清是雪还是雨了,那降落的速度犹如雷霆之势,倾盆而来。
闻歌看着窗外的大雪,心里也冷凄凄地泛起了凉意。就像是置身在屋外,被这场大雪浇筑着,丝毫没有一丝暖意。
她抿抿唇,正打算最后敲一次门,手还未抬起,就听很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等她循声看去时,楼梯口已经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和她隔着几步远,安静地看了过来。
他漆黑的眼睛像是墨染的一般,沉郁得浓黑。在这略显昏暗的走廊里,越发显得深不见底。不远不近,却看不清他眼底弥漫的情绪,只觉得悠远得像是被云雾笼罩着的远山,缭绕在白云之间,只看得清轮廓。
闻歌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温少远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他往前走了一步。瞬间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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