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节棍身的出手猛力抛射,滚避中的舒亦萍突然“嘤嗯”一声,倒噎着气,僵仰在那里不动
了!
一拐一歪的走上前去,易尔宽瞪视着仰躺在地下的舒亦萍:舒亦萍的两只眼睛和他瞪得
一样大,一样的可怕的朝眼眶外凸着,丰润的长发凌乱披散,有几绺黏着鲜血的发丝,贴在
她青瘀斑斑的额颊上,原来那等姣丽冶媚的面庞,却扭曲得变了形,她的嘴大张着,唇角殷
赤的有血渍,易尔宽抖射出来的那截棍尾,便正穿透她的心口,将她生生钉在地下!
狂笑得好生怖懔,易尔宽猛的转身,双目大赤的向四周搜视,一边昂烈怒吼:“还有那
个姓白的贱人呢?我也要一遭送她上路,这对小娼妇,非把她们烂在此地不可,人呢?那个
姓白的贱货呢?你们给我摘她回来……”
费云步履沉重又躇踞的来近,他注视着课插在易尔宽左胸口与小腹间的那两枚黝黑的凤
翎小箭,忍不住肝肠如绞,鼻管泛酸……
跺着脚,易尔宽激动的吼叫:“你们不能让那姓白的小婊子给我溜掉,我要亲手宰了她,
我说过我要亲手宰了她,谁也不准来帮衬,把人给我打回来啊,你们……”
月牙铲倒扫于地,费云伸出颤抖的右手,轻柔的搁在易尔宽的肩上,他沙哑的道:“别
叫了,尔宽,你静下来,静下来听我说--”
骤地抖了抖,易尔宽手上残存的两截棍身“哗啦”落地,他深深吸了口气,形色极快的
变得恁般平静又怆然:“我知道,头儿,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小箭上喂有剧毒,而且
中箭的所在又是血脉流循最快的心脏及聚气集精的丹田两处,这都是要害……头儿,我一挨
上了这两下就心里有数了……”
费云哽着声道:
“这就是你不听我喝止的理由?”
凄苦的一笑,易尔宽哑着声道:“我是一股怨气憋在心头,何况,我自己也明白将会有
什么样的后果,动与不动,争的只是个迟早而已;头儿,请宽恕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
次没听你的谕令,然而,这也将是最后一次丁……”
费云颤抖着,语不成声:“尔宽,我的兄弟啊……”
易尔宽用自己的双手紧握着费云的右手,他含着泪笑:“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心肠
呢,头儿,你这一哭,我死也瞑目,有谁见过‘无情报’掉泪来着?头儿,跟了你这许多年,
承你如此厚待,我可真是舍不得离开你……”
费云泪如泉涌,他咽噎着道:“尔宽,我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低陋,我恨我
竟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
仰首望着夜空是一片深幽的黑暗.易尔宽伤感的道:“自古以来,何曾有人能够抗拒死
亡或者解脱死亡?这是人们必经的途径,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终点,只是有的人走得快,有的
人走得慢罢了;那终点的所在,我想,可能也和这沉重的夜空一样,总是寂静又深邃的吧?
迷蒙与晦暗中,却不知是否有人间世这般的故人挚谊,风物情怀……”
费云满面泪痕,呜咽低泣:“兄弟……”
摇摇头,易尔宽艰辛的道:“我实在不愿意去那里……
头儿,那是个陌生又冰寒的地方,我不瞒你,头儿,我有点怕,但又有什么法子?”
费云悲苦的咽噎道:“是我的疏忽,是我的罪过……”
紧挽着费云,易尔宽的身子有些摇晃不稳了,他半垂着头,断续的挣扎着道:“千万别
这样想……头儿……否则我怎能安心的上路?你该要我走得……走得无牵无挂才是……”
抽着气,费云惊恐的道:“尔宽,尔宽,你觉得怎么样?振作起来,你要振作起来
啊……”
易尔宽的语声已变得十分低弱……就如同他业已站不住的身子:
“我觉得很不舒服……好黑……好静……头儿……头儿……你还在吗?”
扶着易尔宽走向松林的一边,费云喃喃的道:“我在,尔宽,我在,你放心的去吧,我
会护着你,到了那边,你可能会有阵子很寂寞,但,你不会寂寞多久的……”
柳残阳《霜月刀》
第五十五章 魔孽难解
玄小香窜蹦在松林的枝叶之间,很快便找到了申无忌。
这位老而弥辣的申家大阿哥,眼前模样可不甚中瞧,他的衣衫撕裂了好几处,有的仅是
破绽分开,有的却成条成片垂挂下来,髻发蓬乱,头脸身上全沾染着灰土血污,形状是不好
看,然则,精力却仍充沛,“金环大砍刀”“呛啷!”
的暴响着,不歇气的在和他的对手“皮肉刀子”杜全狠拼着……
杜全的功力相当卓越深厚,尤其他的独门绝活“血刃手”,更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挥洒收发之间,如心随意,不啻带着两把锋利钢刀神出鬼没于指顾里;这一阵子恶斗,他已
经给申无忌吃了不少苦头,当然,申无忌他也不是白搭的,杜全斜额一道血淋淋的刀痕,加
上横脸划过的一条半尺口子,便是所付出的代价了。
两个人的修为,一在猛辣凌厉,一在狠毒凶悍,正是半斤八两,拼杀了这么久,除了全
给对方挂彩添红之外,要到分生死,判存亡的辰光,只怕还得拖上一阵--如果玄小香没有
赶来的话。
凌空一个跟头,玄小香十分利落的站到一边,他躬身冲着大砍刀盘舞正急的申无忌一龇
牙:“大舅爷,小的玄小香来向你老请安啦。”
力随身走,申无忌闪开了杜全的了十七掌,立时反回斩十七刀,他吼喝着:“你算是哪
一边的!玄小香?”
玄小香忙道:“小的誓死忠于‘金家楼’,永无二志,如有半句虚言,神明诛之,雷电
殛之!”
哈哈大笑,申无忌道:“好小于,这些时你都窝到哪个老鼠洞里去啦?我们硬着脑袋在
与这干天杀叛逆搏战周旋,流血豁命,你却舒坦得紧哪!”
玄小香赶紧道:“舅爷明鉴,小的有下情上禀,这些口来,小的也不知受了多少罪,遭
了多少煎熬,小的这就…… ”
大砍刀暴响着,申无忌游走飞旋,刀出如电,杜全则跃挪穿回,双掌削锐的在间隙中猝
然伸缩吞吐;申无忌洪声道:“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玄小香你不用帮我,那一头
还闹着,你先过去凑合着摆弄平了,再来搭我这一伙!”
玄小香笑噎噎的道:“回大舅爷的话,那一头的热闹业已快散啦,咱们这边赢定了,小
的就是奉大司律之命,前来接应你老的哩!”
精神大振,挥刀更猛,申无忌兴奋的道:“此话当真?”
玄小香笑道:“小的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和你老开这种玩笑哪……”
杜全动作矫健如飞,双掌抖劈,劲风急锐中,他冷冷的道:“这可真是个既荒唐,又无
聊的玩笑……我方人强势枭,好手云集,早经计算过你们这批老弱残兵的份量,你们正犹如
瓮中之鳖,哪里还来一星半点的求生之望?说到你们已占上风,则更是痴人谈梦,一派胡言
了!”
玄小香瞅着“皮肉刀子”杜全,皮肉不动的道:“你不信,也没人愣逼着你信,到头来,
且看哪个龟孙王八才是‘瓮中之鳖’!”
申无忌昂烈的叱喝:“那就少和他罗嗦,玄小香并肩子上他娘的!”
杜全怒吼着: “申无忌,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金家楼’的大楼兄主,居然就
这么下作卑鄙,竟图以众凌寡,也不怕叫天下同道耻笑?!”
申无忌的大砍刀在身体四周参差穿刺,寒芒若轮,他嘿嘿笑道:“天下同道如要耻笑,
先由你开始,看看这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还有那早夹着尾巴溜了腿的,不都是你的帮手!
莫不成只准你‘以众凌寡’,我们便如法泡制不得?你犯不着鸡毛子喊叫了,拿出功夫来硬
拼几阵,说不定尚能多喘上几口气!”
紧了紧手上的双刃斧,玄小香厉声叫着:“叛逆贼党,献上命来!”
叱叫声还在冷瑟的空气中波动,他的人已一蹦而起,凌虚两跟头,十一斧已经劈砍,杜
全身形腾挪中,申无忌的大砍刀又“呛啷啷”的暴响着压头而来。
两个功力原相伯仲的对手,便有如一架平衡的天秤两端,浮沉之间纵有丝毫之差,亦终
将维持其大致的水准,如今一端忽然加了缀头,上下立分,杜全的“血刃手”造诣再深,也
顿觉压力骤加,吃不。电子书住劲了!
刀芒赛雪,衬合着震耳的环响,便有如挥洒起漫天的晶莹,夹杂着连串的金玉铿锵了,
申无忌力道十足的步步紧攻,大声叱喝:“邪龟孙,你便拿出你吃奶的力气来吧,我倒要看
看你的掌快,还是我申大爷的刀快!”
玄小香的双刃斧疾闪狠劈,动作刁钻滑溜,蹦跳窜翻,极难捉摸,杜全直叫是招架无方
了,任他的掌势如何凌厉,在申无忌的人砍刀与玄小香的双刃斧夹攻下,硬碰不能硬碰,软
缠难以软缠,进退维谷间,他不禁额头淌汗,呼吸也粗缓起来。
不远处,又传来一个沙哑的声调,急切火辣得紧:“舅老爷,舅老爷,你们在哪里呀?
整片林子内的叛党乱贼全叫我们扫平啦,快出声招呼,让我过来帮着你们收抬干净……”
嘻嘻笑了,玄小香矮身窜过杜全的七掌横削,尖着嗓门叫嚷:“左护法,我们都在这边,
你要得闲,便过来松散松散筋骨也好!”
杜全在极力腾挪反拒中,又躁又怒又火爆的咆哮:“简直死不要脸,卑鄙无耻之尤,不
但以众凌寡,更且连这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丑事也干出来了。你们还算是江湖中人么?
还称得上是武林之属么?实在丢你们祖宗八代的人哪……”
申无忌越逼越紧,大吼道:“要比不要脸,要说卑鄙无耻,你们这些不仁不义的猪狗蠢
贼才正堪承当,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你们所犯下的逆行罪孽,乃是如何的荣宗耀祖么?哇
哇!”
玄小香身形急旋,嘲弄的道:“老伙计,你就尽管扯开嗓门嚷你娘的吧,若是你不嚷,
只怕我们左护法还来得不快呢!”
正说着,衣袂带风,树枝颤动,“矮土地”翁有方猛冲而出,人尚未到,虎爪风挥,他
模样似要吃人般嗔目喝叫:“舅老爷你歇着,把这釜底游魂交给我来打发,今天要不将这一
干鬼头蛤蟆脸个个诛绝,我他娘就不姓翁!”
申无忌呵呵笑道:“别急别急,咱们便乱刀分了这厮的人尸,好歹通通居功!”
双足奋力撑跃,杜全冲天拔起,冷冷的道:“你们做得好梦!”
玄小香一个回身,肘臂抬处, 一刀如电,暴射半空中的杜全身形侧滚,用掌缘横劈,
居然也似金铁相撞,“当”
声脆响,震落了玄小香的飞刀。
虎爪猛扣杜全的下盘,翁有方动作快如石火:“给老子下来!”
原已力竭下坠的杜全,突然左腿撑踢右脚,硬生生再拔三尺,人往上升的一刹,又凌空
一个跟头,脱弦怒矢般掠向林外。
玄小香连出三斧俱皆落空,一面返身急追,边尖声张叫:“兀那狗操的野种,你要不是
在你师母胯裆下夹磨出的货,就掉回头来拼个死活,像这种落荒逃命的架势,也配称条汉子
么?我啃你老妹!”
翁有方抢前相截,低促的叱阻道:“穷寇莫追,玄小香,我们也得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