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重的尊长,其凛烈的豪意,到底不比椎心的怆怀更来得令人感受深刻……
饮啜着温热中清香飘漾的茶水,展若尘不禁有着太多的感触……
世间事,不论好坏,不论悲欢,总有了结的一天,如何了结,就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单慎独的阴谋筹画,挟其锐势大举行逆,弄到后来却一败涂地,烟消云散;自己险死还生,
又抖明了与金少强之间的血怨,本以为再生无望,但事情的演变,竟又出乎意外的和祥美满,
或者说因果吧,或者是机运,然而,到底哪些行为的始末是尽如人愿的呢?想到因果,他又
联想到已经多时不见的大师兄,他的大师兄原是罚他在这三年中积功修禧,严戒杀生的,可
是,他并未能遵从戒令,他不知道他的大师兄会不会宽恕他……
在这样的环境与际遇中,若是不以暴力维持忠义,不用流血来保仁信,他不明白他的大
师兄还会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他打算将来在见到师兄的时候,要好好请教请教。
正沉思着,施嘉嘉的身影轻盈的飘进门来,俏美的面魇上更是恁般甜馨的一抹笑意,老
实说,展若尘等候这样的一张脸儿,以及脸上的这抹倩笑,已经有一阵子了。
轻依桌边,施嘉嘉徽露那洁白小巧的两排扁贝:“在想什么?”
展若尘笑了笑,道:“我不好意思说在想你,施姑娘,但确实有点这意思。”
施嘉嘉佯嗔道:“你呀.这几个月的伤养下来把脸皮也养厚了,看你以前一本正经,冷
眉硬脸,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状,谁知道你也是生了张巧嘴滑舌!”
展若尘有些腼腆的道:“不,我只是在告诉你实话,我以为人与人之间若真的相交,就
应该说真话。”
嫣然一笑,施嘉嘉道:“才说你皮厚,可又一下子这么面嫩了,别顶真,展大爷,其实
有些话,有些心思,你不说出来我也明白。”
展若尘望着她,恳切的道:“这些日子来,施姑娘,多亏你照应--一”
叹了口气,施嘉嘉道:“展大哥.你已向我表示过一千次了,难道我们之间再没有别的
可谈啦?”
搓搓手,展若尘笑得有点“驴”:“楼主--不,娘好么?他们都好?”
施嘉嘉道:“好,全好得很……你何必问这些?大家都常来看你,最多的也不曾睽违过
一天以上吧!”
展若尘吸了口气,道:“经过这一次的变乱,‘金家楼’元气大丧,要整顿到恢复旧观,
恐怕还大费上一番力气,听说外面的生意买卖大都维持原状,收回得很顺利,就是有些主事
人需要更换……”
施嘉嘉双日低垂,轻声道:“这些事有人作主,将来你也免不了要承当重担……展大哥,
你怎么不谈谈我们?”
展若尘不禁期期艾艾的道:“我们?我们不是很好么?施姑娘,你是说……”
一掉头,施嘉嘉神色十分严肃:“我对你……你知道!”
连忙点头,展若尘道:“知道,我都知道。”
施嘉嘉逼近来道:“但是,你对我呢?”
展若尘坐正了身子,低声道:“你不是说过,有些话,有些心思,我便不讲你也会明
白?”
施嘉嘉重重的道:“在这件事上,我可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否同我心里想的全一样!”
开朗的笑了笑,展若尘道:“全一样,真的全-样。”
施嘉嘉的表情好美,好甜,也好满足,她柔柔的道:“展大哥,你相信不,情感间的事
只在一个‘缘’字上;不知道为什么.自我第一次遇见你,隐隐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了,这
是我以往所从来没有的一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奇异,你呢,你当时是否也有相同的反应?”
展若尘老老实实的道:“没有,因为你的身份我知道,我的身份自己更清楚,其中尤有
这么一段恩怨夹缠着,我想都不敢往这上面想。”
施嘉嘉笑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才有这种感觉,才敢往这上面想的呢?”
展若尘道:“在‘大金楼’,你送点心给我,又抢白了我一顿之后,经过申前辈指点,
我才兴起了这方面的感触,朝这上面思,还是我受伤以来几个月的事。”
眉目间流露着太多太浓的依恋,施嘉嘉真挚的道:“在情感上而言,你不是反应迟钝,
却是太过保留,由此可见,你是一个稳重又诚厚的人,展大哥,虽然我们共同的契定来得稍
晚,还不算太迟,我很庆幸,我终于在心神的飘浮中攀上了一座足可使我安全的磐石……”
展若尘双眼里闪动着炯亮光彩,心里被一股热流温熨着,他不禁讶异于这几句话所产生
的力量,更迷恫于自己何来这一种难解的喜悦与振奋。
若是说这就叫男女间相悦之情,他竟迟迟体验了这么多年!
定定神,他又忧虑的道:“但是……娘知道我们的事么?”
施嘉嘉迅速的道:“当然知道。”
展若尘忐忑的问:“娘,她怎么表示?”
脸上突然飞起一抹粉霞,施嘉嘉转身过去,只低下头又急又快又羞煞人的开口道:“娘
说……要你快拿八字来合……”
拿八字来合?展若尘懂了,顿时,他胸膈间充溢着无比的温暖,甜蜜,厚实,与感恩的
情怀。半生以来,他还是首次领会,幸福竟然是如此美妙又令人向往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