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倒攒着那对沉重的短刃,这人空出右手伸出两只指头:“两个!”
那手拽黑皮田套,腰插链子斧的大汉朝地下吐了口唾液,轻蔑的道:“这就是‘金家楼’
的刑堂英雄?娘的,简直是些猪猡,早知这干人徒负虚名,窝囊到此等地步,我说周老兄,
你们早就该反了才是!”
周秀哼了哼,沉下脸道:“可别小看了他们,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加上又有内应,
方才这么顺手,皮圈子,我们千万轻忽不得,扎手的主儿还在后头!”
这“皮圈子”嘿嘿冷笑,黑皮圈套在手上忽大忽小的收缩着,边做然道:“就凭这等架
势,任他再是扎手,也他娘扎不到哪里去,周老兄,我们等着吃现成的吧I”
周秀尚不待回话,屋外,已要地响起了两声重物落地的音响,更连着两声长叫,屋里的
四人甫始一怔,在随起的门窗破裂声中,又有三声尖长凄厉的惨叫停来!
四个人飞快扑向门口,天井中的形势,业已是一片大乱了。
一个五旬上下的高瘦人物,与一个四旬左右的矮胖中年人,率领着四名“金家楼”刑堂
所属,正背靠背的围成一个小圆,面对着周遭三十余名侵袭者,地下,横竖躺着五个人,却
没有一个是活的,也没有一个是“金家楼”刑堂的人!
那“皮圈子”睹状之下,先是一楞,继则恶狠狠地咒骂起来:“真正一群酒囊饭袋,近
三十个人却对付不了人家三双,抑且打的是偷袭故,‘十二钢人’‘飞星三杰’‘豹尾棍’
‘沙坪七枭’‘流波刀’再加上中士来的‘夺魂腿’马修乎,说起来都是响叮当的龟色,怎
的办出这么个狗屎场面来?丢人现跟事小,误了大局可真怎么得了?”
周秀冷冷的道:“我早就说过事情不会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皮圈子,场子里那商高瘦
瘦的一个乃是刑堂右护法‘二判官’易尔宽,矮矮胖胖的那个便是左护法‘矮土地’翁有方,
别说他们还有四名‘执刑手’帮场,只他一双,也就够打发的了!”
握着一柄三尖两刃刀的仁兄,不由恨声道:“奶奶个熊,他们这多人却是在搞的什么名
堂?原是说好了只等我们这边厢一动手放倒刑堂值班的人,他们那里便向两侧厢屋发难,明
摆着手到擒来的事,他们却弄砸了,眼下业已穿了帮,想闷着干怕是不行的了,这接着的一
步,却该是如何个走法?”
周秀阴沉的道:“仍照原定计划行事!”
这一位闻言之下吃惊不小:“仍照原定计划行事?周兄,原来计划是把刑堂前面的人干
掉之后,大伙一起围攻后院的大司律费云,如今前头已经出了纸漏,把我们的人都牵扯任了,
光凭我们四个,如何吃得住姓费的?何况他手下尚有六名‘执刑手’在!”
周秀粗声道:“这没有办法,今夜大举起事,乃经过周详策划,全盘计议,行动是一个
完密又严谨的整体,我们是整体的一部分,如果为了我们这一部分的失误而影响了整个大局,
因而功败垂成,林涛,我们可就连亡命的地方都没有了,‘金家楼’不会饶过我们,我们的
人也一样放不过我们!”
叫林涛的这位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呢,可是事实的困难亦不能不顾虑呀……”
“皮圈子”突然发狠道:“就凭我们四个,好歹也够和姓费的拼上一场,胜负不说,至
少他也圆固不了,况且他目前抱病在床,算他是金刚罗汉吧,也能叫那场风寒磨软了他!”
林涛忙道:“但,他还有六名‘执刑手’呀!”
周秀阴侧侧的一笑:“便老实告诉你们吧,那六名‘执刑手’里,有两个是我们的人!”
林涛不禁笑了:“这是稍微有点希望,周兄,你们也真叫神通广大啊!”
又朝天井中对持的双方看了看,周秀低声道:“我们这就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犹豫了,
万一为了我们这边的情势而迟滞了全盘计划的进行,后果便大大不妙啦!
林涛,你和‘皮圈子’潘庆春两个跟我到后头姓费的住处埋伏,章立,你加入这边接应
马修平等人,事成之后,马上到后面协助我们……”
掂了掂手上的双叉,叫章立的这位一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尽速结束这里的场面!”
一挥手,周秀偕同林涛、潘庆春等三个人,匆匆通过正堂摸向了后院,而章立候而虎跳
出门,双叉挥处,石破天惊的大吼:“弟兄们不田磨蹭啦,豁开来并肩子宰杀,‘金家楼’
刑堂大司律费云业已授首,十多名‘执刑手’也一个不剩,全部遭戮,只有眼前这些败兵残
将,犹不歼除,更等何时?”
也不知章立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其中的煽动性却是无可否认的,包围四周的侵袭者立时
精神抖擞,士气大增,纷纷吼喝着往上逼拢,而“金家楼”刑堂这边的六位,却个个形色惨
淡,惊疑不安,然则,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虽在沮丧失望之下,却决没有投降或归服的打算!
一个身材矮小,满脸烟容的人物,便在此刻首先发难……他粹腾空中,在身形的翻滚旋回
里,三十六腿有如风卷电掣般暴踢“二判官”易尔宽等六人!
六个人同时分散,易尔宽当仁不让,正面反袭,一条特粗并包嵌铜头的大号三节棍,幻
熔出钥舞纵横的棍影,似骤雨并凝,山势急聚,眼面前便把对方逼了回去I
于是,又一场血淋淋的拼杀序幕拉开了,四个牛高马大的巨汉挥动着四对三尺钢人,呼
啸着疯虎似的冲人,另一个方向,两名动作矫健的青年扑地攻进,而一把削薄细长的双刃刀,
则神出鬼没的飘忽在每一寸攻阻之外的空间。
猛一个斜旋,一名刑堂‘执刑手”的双刃斧斩向那两个青年中的一个,这青年手中的朴
刀横截,却在横刀的瞬息,抖手七枚淬毒十字星射出,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七枚十字星竟
完全钉进了这名“执刑手’身上,但他却似豁上了,闷不吭声连人带斧撞了过去,却被青年
反挥刀背、拍滚在地!
那名“执刑手”仆跌在地的身体还在抽搐,青年反拍的刀背尚未及收,另一名“执刑手”
的角柄短刀已流虹似的飞插入这青年的胸膛,当这青年捂着入胸的刀柄跟跪后退之际,那抛
刀的“执刑手”已被四具沉香钢人砸了个血肉模糊!
“二判官”易尔宽神色冷硬,毫无表情,他甫始闪过那瘦小汉子的一轮快腿,身形腾挪
间,棍飞如杆,“当”“当”顶开了两具铜人,合身侧滚,棍尾狠回,恁般圆钝的棍尾,居
然生生洞穿了那手执一双铜人的巨汉心窝。
鲜血迹溅,映熔起赤漓漓的点滴晶莹,而人的呼号便似由胸肺间挤压出来,惨怖得不似
些人声了,“矮土地”翁有方暴弹三尺下,堪堪以他一对“铁虎爪”的右手扣翻了章立一个
大跟头,那把削薄的双刃刀恍同来自虚无,“吸’的一声切下了他肩头上一大片血肉!
翁有方双目凸瞪如钤,切齿似挫,他狂吼半声,扭腰旋步,一双虎爪带起爪尖的点点寒
芒,往后回飞,却与对方那柄利刃撞击正着,“铿锵’一响,火花四溅,对方刀锋候颤,在
一沉之下竟然沉胸刺到!
“狗杂碎!”怒吼着,翁有方不退反进,挺前掠刀,双爪闪翻互并,猛击敌人两边“太
阳穴”!
使这把刀的人,是个三十不到的光头角色,满面精悍狠酷之气,他也丝毫不让,垫步偏
身,更加速了刀的去势。
就在这时,三节棍的棍影“哗啦啦”暴响着砸向光头,另两轮环光,一抹侧芒,也急罩
翁有方……拼命中的两人被迫改式挨招,却在血光蓬散里各自翻跌,他们未能玉石皆焚,但落
了个两败俱伤,那光头的一刀削掉了翁有方当胸以下的右手,翁有方的左虎爪嵌抢进光头的
左小臂,连肉带骨都给对方扭绞成血糊一团。
一名“执刑手”躯体长降着连连在空中翻滚,使他翻滚的是那瘦小人物如飞弹赋的双腿,
易尔宽舞棍似丈人之矛,打着急劲的盘旋猛攻那瘦小人物,而三个各使双钩、银苍、短剑的
敌人又自两旁夹攻截击!
四名“执刑手”中的最后一个,在与围攻他的三名敌人力拼不殆的刹那,他的左耳连着
大片颊肉被一个手使“大弯铡”的仁兄狠狠削落,这名“执刑手”像是也活腻味了,他抡斧
旋砍,竟跟着抢挥的斧势一头撞进那削掉他耳朵的敌人怀中,自然,“大弯铡”透过他胸膛,
突出在背脊之外,但是,他的角柄短刀,也一样几乎连柄没人了对方的小腹之内!
这边,易尔宽汗透重衣,混身浴血,但是他的形态依旧冷硬如故,仿佛他的肉体折磨与
他的精神感受毫无关连似的……那瘦小人物在一次奇妙的,由斜横角度飞展的弹腿中,易尔宽
被踢得打了三转,然而,他的三节棍也沾着对方,带得那怀有绝洼腿功的瘦小人物跌了个溜
地滚!
周遭的敌人全都围了上来,易尔宽扑地翻腾……在他腾起的时候,肩上已扛着晕迷不醒的
“矮土地’翁有方,十多般兵刃狂猛急集的交罩下来,他在三节棍绕飞如漩涡巨流的层层劲
势里,勇不可当的直向大门冲去I
偷侵者之中,不知是谁在呐喊:
“不要放过了姓易的……”
自肩至背,四道深可见骨的伤,还在那里抽搐颤动,章立痛得满头冷汗,他强撑着身子,
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别追啦,里头还等着咱们支持哪,他们的大司律费云犹尚活蹦乱跳的
没挺尸,姓费的才是正主儿,一干虾兵蟹将犯不着耗这等功夫……”
这群血战之后侥幸余生的侵袭者,不由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到这时,他们方才明白,
艰难的路途,眼下才只是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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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白雪 扫描,阳春白雪 OCR,潇湘书院 独家连载
柳残阳《霜月刀》
第二十九章 石楼喋血
刑堂前面是“同”字形的建筑,朝后去,是一片点缀着假山花树的园子,通过园子,有
一堵粉墙打横,从墙中的月洞门进去,便是一幢石砌的楼房,楼房不大,却也带着那种阴沉
严肃的气氛……好似正代表着住在其中的主人身份与性格,“金家楼”刑堂大司律“无情报”
费云!
现在,楼房上下一片黑暗,毫无动静……是那种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沉寂!
月洞门进口处人影闪掠,十多条身形疾速扑入,又立时分散四周隐伏,楼房的前面.也
是一片颇具清趣的庭园,分布得有奇石花树.小亭篱棚,只是眼下的情势与天候,却令这原
本不俗的庭园失去了它一贯的雅意,反倒更渗了几分萧煞凋零之概!
这十多个夜行人,正是方才由前面血战至此的入侵者,他们能挺进到这里,照理说,好
歹也算打了胜仗,但是,天晓得,他们不仅毫无战胜者的欢欣振奋之情,个个竟都益发忐忑
惶恐,神形不宁,活似大祸临头前那等窒怵法……
撕破衣襟包缠着肩背伤处的章立,此刻伏在一丛早已枯干了的花树之帝,他咬牙忍痛,
一边朝四周窥探,边撮唇发出一种怪异的鸟叫声来:
“咕”“咕”“咕”……
“咕”“咕”“咕”……
庭园左边一口井的后面,也立时有了同样的回音,贴着地,一条人影狸猫般急窜过来